洛舜華從梅園主屋走出來的時候面色暗沉的不像話,站在遠處的四個婆子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立在一旁,見洛舜華出來頓時大氣也不敢出,洛舜華走出門,站在門口定了定神,而后反手將門關了上,他轉頭看了看這邊的幾人,道,“過來鎖上門。”
四個婆子當即上前,其中一人掏出鑰匙,手腳極其利落的將門上了鎖,幾人走得近了,頓時看到洛舜華衣襟之上的一星血跡,四人面色微變,想到剛才屋子里的動靜,自然明白是朱氏在發瘋,洛舜華看到了幾人的奇怪面色,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頸側的傷口,幾個婆子頓時也看到了那傷口,幾人又是一陣驚訝,卻是不敢多言一句。
洛舜華瞇眸,面色沉冷至極,“夫人越來越不像話了,既然如此,本侯決定關夫人三日禁閉,三日之內,這門誰都不許打開,讓夫人好生思過一番,三日之后,本侯會親自來看望夫人,若那時候夫人能知錯,本侯自然會饒了她。”
三日禁閉的話讓幾個婆子面色一變,朱氏怎么說也是嬌生慣養的當家主母,三天三夜的不吃不喝朱氏怎么能熬得下去,心中雖然驚詫,可洛舜華下了命令,她們也只好執行,洛舜華掃了她們一眼,“這屋子里蔬果糕點盡有,夫人不會怎么樣的。”
幾個婆子低著頭不敢表露出什么,洛舜華又轉身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抬步走了出去。
幾個婆子站在門口臺階之下,轉頭一看只覺得洛舜華的腳步萬分僵硬,幾人面面相覷一眼,又齊齊走到門口貼著門去聽,聽了半晌沒有動靜,其中一人唏噓道,“夫人真的是瘋了,不然怎么敢傷了侯爺,只希望這幾日夫人別鬧出什么來了……”
旁邊一人也點頭,“侯爺關禁閉也好,否則苦了咱們。”
另外兩人不曾說話,卻是一副萬分同意的樣子,聽見屋內久無動靜,四人相視一笑,十分默契的走到了回廊避風處說起了閑話來。
洛舜華出了梅園腳步一頓,看著眼前府苑之中交錯縱橫的小道他忽然不知道該走去哪里,夜色已經降臨,整個淮陰侯府一派燈火璀璨,燈火越是明亮他越是心中難安,寒風一來,他整個人竟然發起抖來,他下意識的抬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心中狠命的一跳!
深呼吸一口冷風,洛舜華忽然大踏步的朝主院書房而去,他腳步凌亂,走出幾步又回頭去看,身后一片濃黑的夜色平靜異常,可洛舜華卻仿佛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的加快了步伐,因是走得太快太極,他剛轉過一道回廊便撞上一道影子,“砰”的一聲悶響,那影子巍然不動,洛舜華自己被撞得后退兩步,他滿是驚惶的抬眸一看,竟然是君冽!
夜色正好,暖燈輝映,君冽一身華貴紫袍站在廊檐之下,細長的狐貍眼微微瞇起,面上的笑意風流而肆意,他看著頗有些狼狽的洛舜華眉頭一挑,眼底閃過兩分驚訝,“侯爺?侯爺現在看起來……你這是怎么了,又是要往哪里去?”
洛舜華一顆心狂跳不止,下意識就將手攏在了袖子里,他背脊一直,愣了一愣才在唇角牽出了兩分薄笑,又一嘆道,“剛才去看了下夫人,你也知道夫人最近有些……適才連一碗藥都不愿喝,我和兩個侍婢一起才給喂了下去,真真是……”
洛舜華滿面苦笑,又是無奈又是心疼,隨即眸光一轉,“公子怎會在此?”
君冽一笑,“原來如此啊,看不出來侯爺和夫人如此情深,令公子的事的確叫人無法接受,夫人如此也是讓人唏噓,不過有侯爺照顧,相信夫人很快便會好起來。”
頓了頓,君冽抬眸看天上的彎月,“今夜月色不錯,我在這里賞月。”
洛舜華唇角一搐,“公子好興致,那洛某就不……”
“呀,侯爺怎么受傷了?!”
洛舜華正要說不打擾了,卻不想君冽忽然驚呼了一聲,君冽上前一步,目光直直落在洛舜華的頸側之上,洛舜華聞言尷尬一笑,“夫人不愿喝藥,鬧得很兇,旁人不敢近身,只好我去,這不,被夫人不小心給劃傷了,靈修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
君冽眼底頓時生出同情,“這個我明白,令公子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卻不想遭了橫禍,此事莫說是侯爺,便是我都看不下去,不瞞侯爺說,這幾日我也在幫淮陰侯府調查此事。”
洛舜華眉心一跳,“這怎么敢麻煩……”
君冽擺擺手,面色一時嚴肅起來,“有什么敢當不敢當,此事若是沒有被我撞上便罷,偏生被我撞上了,這樣叫我如何袖手旁觀呢?”
洛舜華額角溢出汗意,“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實不相瞞,府中出了這等事洛某當真是……府中正在盡力探查,奈何兇手毫無痕跡留下,一時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淮陰侯府雖然立國之初便有,可這么多年下來從未和別人結過仇怨,如今真是……”
洛舜華滿面哀痛之色,君冽也是一嘆,“真是……”
微微一頓,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不對,侯爺是否忘記了,那兇手留下的有線索……就是那個印記,侯爺沒有叫人追著那印記查下去嗎?”
洛舜華眉頭一皺,眸色更是暗沉,“怎會不曾查下去,只是……”
君冽揚眉,“只是什么?”
洛舜華瞇眸,“只是單憑一個印記實在是難查出什么來,淮陰侯府雖然有公侯之位,可勢力卻并不大,到了關鍵的時候,實在是孤立無援……”
君冽搖搖頭,“侯爺怎會如此說,那個印記我倒是叫人查出了一點蛛絲馬跡來……”
洛舜華聞言眉心狠跳,更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攥緊了袖口,他牙關緊咬,愣了一愣方才反應過來,隨即語氣猶豫的一問,“公子……查出了什么來?”
君冽眉頭一皺,“那印記上的藤蔓,似乎是……”
君冽說著話,忽然停下來轉頭朝四周看了看,見四周無人他才壓低了聲音朝洛舜華走近了一步,道,“那藤蔓,似乎是巫族的東西,你知道的,巫族是禁忌……”
洛舜華瞬間便僵在了當地,面上一白,眼底的沉著頓時碎裂,他驚惶的避開君冽的目光,唇角緊緊的抿了起來,君冽見狀卻是一臉的平靜之色,他搖了搖頭,又低聲道,“侯爺放心,此事你知我知,絕不會叫旁人知道,此事告訴侯爺也是一條線索,侯爺可以順著查下去,若是我再查到別的,必定還會告訴侯爺。”
洛舜華咬著牙抬起了頭來,呼出口氣道,“多謝公子,洛某真是……”
洛舜華要道謝,君冽卻抬手制止了他,“侯爺不必掛在心上,離國也擅冶煉劍術,以后還要和侯爺多多交流,眼看著試劍大會臨近,我可是很期待呢。”
洛舜華咧了咧嘴,“必定不會讓公子失望的。”
君冽點點頭,這才忽然想起來洛舜華很忙的道,“咦,差點忘記了侯爺剛才走得急必定是有要事在身,卻被我耽誤了功夫,侯爺忙什么快去忙吧。”
洛舜華簡直如遭大赦,他松了口氣,對著君冽抱拳一拱手,“好,時辰已晚,公子也早日歇下,府中若有什么招待不周,還請公子擔待。”
君冽從善如流的點點頭,洛舜華這才走了。
洛舜華將背脊挺直,大步流星的朝回廊盡頭而去,他盡量裝作沉穩篤定的樣子,可在君冽的眼中卻還是露出了慌亂的破綻,洛舜華的背影不多時便消失在回廊盡頭,君冽唇角微彎,面上的笑意萬分興味,他輕輕的笑了一聲,一轉身便愣了住。
姬無垢不知何時,就站在他身后十步之外。
玄衣如濃夜,姬無垢的目光卻比寒夜更冷,他往那轉角盡頭看了一眼,而后才語氣冷冽的道,“你的警覺性越來越差了,剛才的表情,也更做作了。”
君冽笑意不減,反而一個轉身看向了踏雪院的方向,他抬步便走,也不管身后的姬無垢跟了上來,待走上了去踏雪院的路,君冽才說,“作為一個獵人,看著自己的獵物驚恐絕望是很有意思的事,這一點,你應該很明白。”
君冽的目標明確,就是朝踏雪院去的,姬無垢大咧咧的跟著也不接話,君冽眼風朝后一掃,又是一笑,“她可不樂意見到你,你又要自找沒趣嗎?”
姬無垢在后冷冷道,“我找的是你。”
君冽“嘖”一聲,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底生出一點戲謔來,而后便笑道,“既然如此,看在從前你我同門的份上,我便幫你這個忙。”
姬無垢不語,君冽便當真帶著他朝踏雪院的方向走,沒多時,踏雪院便近在眼前,君冽直直走去院門,守門的侍衛看到是他便未將他攔下,姬無垢跟在后面,幾個侍衛稍一猶豫的功夫姬無垢亦一身泰然的走上了臺階,本要如此進去,沒想到走在前的君冽忽然停了下來,姬無垢只好停下,正有些不快的皺眉,卻聽到了君冽戲謔的聲音。
“要我說,你還不如不來。”
姬無垢皺眉,順著君冽的視線看了出去……
踏雪院內院門口的暖燈之下,朝夕和商玦正二人同騎在白月的身上,朝夕墨發紅裳一身驚心冷艷,可因是被商玦的手環著腰,那黑與紅忽然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