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兒在贏開的府上接到宮里出事的消息,來報的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是多年來跟在他身邊的伴讀,能叫他倉皇至此,念兒相信絕不是什么小事兒,立刻起身相迎向對方問道,“宮里發生什么大事兒了?”
“華辰殿的鄭夫人……”來人說幾個字便停一停,喘兩口氣才繼續說下去,“小產了!”
“你說什么?”念兒的面色一陣煞白,看著自己的伴讀問道,這口氣中和表情中多是驚訝的神色,對這句話感到深深的不解,他說著就邁著步子子從這屋子里離開了,走到門口才想起什么轉身說了句,“我先告辭了!”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贏開緊隨其后問道,心中清楚這絕對不是一件小事,只怕會牽扯到整個后宮,最后弄得這里血雨腥風。別的事情念兒都不關心,她只希望此事不要蔓延到自己母親身上,不要禍連東宮,他對贏開擺了擺手,示意贏開暫時不需要幫忙,贏開便應承了句,“需要的時候,太子隨時吩咐!”
“多謝了!”念兒微微點頭,越走越快,最后幾乎是撒足狂奔回到的宮里,他徑直回去了東宮,叫自己的伴讀前往華辰殿打探消息,此刻的褒姒也站在屋子里來回的踱步,眉頭緊緊的鎖在一起,下午叫人將姜婉送來的東西拿去,很快就從華辰殿傳來了鄭夫人小產的消息,此事聯系在一起,褒姒只覺得心痛異常,她想不到姜婉竟然能對秀秀下這種狠手,更想不到姜婉能將此事栽贓嫁禍在自己頭上。
褒姒在東宮的大殿中來回的踱步,心中很惶恐也很忐忑,從入宮以來到現在她就從未體會過這種跌宕的感覺。如果自己一口否認下藥害秀秀,那么這件事情徹查起來,整個后宮包括前朝都會嫌棄血雨腥風的,剛剛穩定的政局就會再次陷入諸侯混戰當中,掘突要是知道了此事是姜婉所為,不會放過她,齊鄭就會因此而失和,鄭國很可能要陷入被齊國討伐的境地。退一萬步說,此事便是姜婉的不是,掘突已經迎娶姜婉過門了,她是鄭家的人,若是姬宮湦為此事而發怒,只怕鄭國也難逃一劫。
褒姒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為今之計,若是不想挑起一場蔓延全國的災禍,只有將此事認下,說是自己做的。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氣,手扶在胸口上,她想知道的是姬宮湦會對自己的一口咬定有所懷疑嗎?只要是懷疑了,哪怕只是動搖了一下,她也會覺得心中安慰。
聽見從門前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褒姒這才將自己的神思都收起,朝著門外看去,念兒從遠處飛奔而來,一頭栽在了褒姒的腿上,緊緊的將她的大腿抱住,仰頭看著褒姒問道,“娘?聽說秀秀小產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差去華辰殿的人都回來說是真的,幾個太醫也眾口一詞說秀秀的確是小產了!”褒姒回話道,提不起精神,“你父王正在華辰殿照顧她,應該很快……”她抿了抿唇,沒有將后面半句說出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興師問罪的,可是褒姒卻不能在念兒面前這么講他的父親,“你怎么忽然回來了?”
“有人給我去通報說是后宮出事兒了,我聽聞秀秀小產了,生怕此事會牽連到娘,便急著回來瞧一瞧,”念兒說道,“此事查清了嗎?”
褒姒看著念兒欲言又止,神色倉皇,忽然蹲下去扶住念兒的肩膀對他說道,“日后若是有人問起你今日東宮發生的任何事情,你切記不要說鄭世子和世子夫人來過。”
“為什么?”念兒大惑不解的問道,很快就有所警覺,“是姜婉下的藥對不對?是姜婉害的秀秀小產了,可如今大家卻懷疑在娘頭上對不對?”念兒的反應很快,快到根本來不及讓褒姒說些什么,就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理順了。
褒姒驚慌的搖頭,堵住了念兒的嘴,“不要胡說,姜婉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情?只是眼下你父親對掘突頗有微詞,你若是將此事說出來,你父王對掘突與姜婉必定有所懷疑,若是因此遷怒在鄭國身上,我同你就等于自斷一臂,沒了退路!”
念兒大張著嘴看著自己的母親,“娘?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將這事兒的責任攬下來對不對,你又想用你一個人的犧牲來換大局是不是?”
“你放心吧,我不會怎么樣的!你父王也不會拿我怎么樣!”褒姒拍著念兒的后備寬慰道,此事卻叫念兒滿心疑竇,看著褒姒不停的搖頭后退,“我一定要將下午姜婉同掘突來過的事情告訴父王……”
“我也一樣難辭其咎!”褒姒看著念兒,語氣忽然冷冽了下去,甚至有些發冷,這話叫念兒一個寒顫,看著褒姒的不帶著一絲一毫感情的眸子,“此事秀秀一定會追究到底的!”
“她不會的,”褒姒拍了拍念兒的肩膀,“相信我,眼下息事寧人是最好的辦法,不管這件事情和姜婉有沒有關系,是姜婉送來的東西有問題,還是我將東西送去華辰殿之后才出了問題,此事唯有我將它承認下來才能不挑起任何事端。念兒……”她語重心長的喚著自己兒子的名字,“你是未來的國君,取舍一事是你要學會的第一課。如今秦楚危機,叫大王再為此事分心,若是懷疑到姜婉的頭上齊鄭還有一場惡戰,你的父王就會因此而分了心神,葬送百年的大周基業!”
“我才不稀罕呢!”念兒拂袖說道,“是他眷戀這王權,又不是我,逼我做我不喜歡的太子,還要逼我走我不喜歡的路子,憑什么?”
“你可知他為何要調度楚軍去攻打申國?”褒姒問道。
“為了鏟除宜臼嘍!”念兒答道。
“那么……為何要鏟除宜臼?”褒姒這話問的念兒答不上來了,宜臼是姬宮湦的親骨肉,于他而言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誰來繼承這個王位對姬宮湦絲毫沒有影響,他作古之后,人間的事情和他有什么關系?他所為的無非就是褒姒和念兒這一雙母子而已。
“娘不能出事!”念兒看著褒姒的眼睛,要求褒姒向自己承諾。
褒姒凝重的點了點頭,“我絕不會出事!”
“若是娘出事,我就將姜婉與掘突來東宮拜謁還給鄭夫人送恭賀的大禮一事說出去,弄得人盡皆知!”念兒威脅道,褒姒心中雖然有三分的不確定可還是給念兒點了點頭,“放心吧,不會的!”她說這話一點底氣都沒有,只要想到當年鄭夫人小產,姬宮湦懷疑是褒姒所為,沖到瓊臺殿中那一個巴掌扇到褒姒面頰上的時候,她的臉火辣辣的疼,心也火辣辣的燒著,那時她曾對這份奢望的愛情死了心。
如今,仿佛看見了事件重演,讓她心中滿是不安。
姬宮湦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旁的悉人拜謁道,“參見大王!”
聽見了這聲音,褒姒將懷中的念兒松開,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寢宮去!”
“我不!”念兒在原地跺了跺腳,褒姒則微微皺起了眉頭,“你父王本來不會將我怎么樣,可是你在這里同他置氣,原本不打算怎樣只怕也為了自己的面子得同我怎樣了,你若是為了娘好,你就先回房間去!”
“我……”念兒別扭的看著褒姒,胸口堵著口氣,卻偏偏不能反駁褒姒這話,只得皺著眉頭、嘟著嘴抬起腳就從大殿里跑回自己的寢宮了,褒姒理了理自己的妝容,站起身佯裝著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看著大步跨入宮門的姬宮湦,問道,“秀秀怎么樣了?”
“孩子沒保住!”姬宮湦看了一眼褒姒說道,盯著她的表情似乎是想從她的表情中判斷整件事情的真相,褒姒看著姬宮湦的眉眼猜到了他這份用意,長長的嘆了口氣安撫道,“還請大王節哀!”
“也是她的命。”姬宮湦說道,“此事你覺得該怎么辦?”
“大王以為呢?”褒姒問道。
“徹查!”姬宮湦說道,“整個后宮徹查這件事情,應該不難查出真相!”
“好啊!”褒姒點了點頭,“大王打算請誰來調查此事?”
“虢石父,眼下他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姬宮湦說道。
“那臣妾呢?”褒姒問道。
姬宮湦看著褒姒,幾次張嘴都沒有說得出話來,這表情叫褒姒覺得有些好笑,反問道,“大王要說臣妾的嫌疑最大,大到此事板上釘釘了嗎?東西是從我東宮送出去的,鄭夫人喝下去的,然后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此事若說與我東宮沒有關系,只怕也沒有人相信不是嗎?”
姬宮湦的手攥成了拳,“你都知道?”
“猜也猜得到了……”褒姒說道,說到這里的時候其實她的心中還是有兩個懷疑的,一個是懷疑姜婉得知了掘突與秀秀的私情,因而下毒謀害秀秀;而來則是秀秀想要借刀殺人,可能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大王而是掘突的,她便利用了自己送進補的湯藥的名義,將這個罪名栽贓嫁禍在自己身上。
褒姒希望事實的真相是前者,否則就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寡人只想知道,是……還是不是?”姬宮湦看著褒姒問道。
“大王覺得呢?”褒姒沒有回答姬宮湦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她反問的這句話才是她一直以來最想問姬宮湦的,她的面上帶著罕見的笑意,金燦燦的充滿著希冀,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滿面嬌羞的看著自己情竇未開深深崇拜的那個人,希望這個人能夠給與自己肯定和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