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湦很生氣.
太醫院的醫官們在瓊臺殿出出入入,姬宮湦的臉色低沉,幾進幾出之后,聲色僵硬的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啟稟大王,娘娘只是偶感風寒,需要靜養,";醫官們說道,";無甚大礙,只是娘娘的身子骨虛得很,怕是要好好調養一番.";
";娘娘生病為何沒人來報備寡人知曉?";姬宮湦低聲吼道,聲色俱厲.
幾位醫官面面相覷,從來此事都不是他們的權責范圍之內,交換了神色又看了看廿七,從旁侍立的廿七忽然跪下來,在姬宮湦的面前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她替自己的主子覺得委屈,姬宮湦這脾氣發的真是沒有來由,";奴婢已經差人走了幾趟顯德殿,大王要么不在殿中,要么就將人趕出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是一串長長的尾音,辨不清句子內容了.
姬宮湦一手拍在了大殿中的桌子上,發出的聲響更甚,他想將面前的石桌直接踹翻了去,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這個沖動,胸中一口郁結難消.
沒人知道姬宮湦在氣什么?他這個火兒發的有些莫名其妙了.
廿七看著鄭伯友,鄭伯友卻緊抿著嘴唇,不發出一句聲響,他的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剛才褒姒在殿上的蒼白面色大家都看在眼里,依著醫官們的話說,褒姒那日從山澗折返之后就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風寒一事,可大可小,若是稍有不慎,要了人命的也未嘗不可能.
姬宮湦黑著一張臉,讓這些醫官們要是醫不好娘娘,就提頭來見!醫官個個咽了口唾沫,這個君主實在是很難伺候,他們擦著額頭的冷汗,不住的幫褒姒施針,下藥,為今之計就是叫褒姒盡快醒過來,然后囑咐大王褒姒需要臥床靜養.
不多時,有人前來回稟,";娘娘醒過來了!";
姬宮湦這才站起身朝著寢宮的方向走去,他背對著身后跟上來的人說道,";都給寡人站??!";說完他一個人邁步走進了寢宮之內,揮了揮手,讓侍立的悉人和醫官們都滾出去了,褒姒睜開眼睛,沒什么神色,被病痛折磨的人總是顯得憔悴不堪,像是一片干枯的荷葉,缺乏湖水的潤澤.
";大王,";褒姒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顫音,";臣妾給大王添亂了.";
";別說了,";姬宮湦皺了皺眉頭,在褒姒的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探了探褒姒的額頭,又用下巴抵住她的額頭,還是有些燒,";早晨悉人來叫,怎么不直接回了寡人,就說你身體不適,此事可以逾期再說!";
";臣妾以為這病已經好了十之,誰知道……";她苦澀的笑了兩聲,臉上有著細細密密的汗水,姬宮湦將被褥向上拉了拉,將褒姒的人緊緊的包裹其中,大手撫摸著褒姒的面頰,看著她柔聲說道,";一回宮鄭夫人來請,她的脾氣還沒有發完,你舅舅又來了,請求謁見.齊伯匆匆趕回,寡人擔心啟之在齊國的情況連夜去見了秦伯,請求秦伯出兵.一早回來,又擬了密旨給你舅舅,再宣太宰宮的人打賞秦夫人……";
";大王,";褒姒伸了伸手,將手指放在了姬宮湦的唇上,";你說的太多了.";
姬宮湦看著褒姒笑了出來,他從來沒有和人解釋的習慣,此番卻為褒姒破了例,";讓廿七留下來,不去鄭國了,好好照顧你.";
褒姒皺了皺眉頭,搖搖頭,";臣妾可以照顧自己.";
";寡人說不去就不去了!";姬宮湦說道,這話不容辯駁.
";可是大王已經擬了旨,這詔書在太宰宮做過記錄,大王不能出爾反爾,已經將廿七許給了鄭司徒,又怎么能收回成命呢?";褒姒說道,她的聲音沒什么底氣,三日來的風寒病痛讓她渾身無力.
";寡人只是說要廿七嫁給鄭伯友,可沒說什么時候嫁,鄭伯友守喪三年,寡人總不能讓寡人的公主平白無故的在鄭家等他三年吧?三年之后再來迎娶,這三年讓她在你身邊照顧著,別人……";姬宮湦頓了頓,";寡人不放心.";
對于姬宮湦的那排褒姒不再多言,點了點頭,";大王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她對姬宮湦出爾反爾的旨意略感奇怪,先是加封鄭伯友為鄭伯,司徒一職只怕是他日又要再議了,再是對讓廿七留下來繼續照顧褒姒一事,也就是說廿七這個公主也就是徒有虛名了.對于這一切疑問,褒姒沒有問出口,她知道如果姬宮湦要讓她知道,一早就會告訴她了.
";多睡一會兒吧?";姬宮湦溫柔的問道,";想吃什么,寡人吩咐膳夫給你去做?";
";沒什么胃口,";褒姒說道.
";那就吃些清淡的?";姬宮湦問道,看著褒姒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睡一會兒,寡人陪陪你?";
";大王去忙吧,臣妾只是身體弱些,多休息休息,總是能恢復過來的.";褒姒看著姬宮湦勸說道,眼下時機只怕是千鈞一發,危在旦夕了,從姬宮湦一進門對自己的種種解釋來看,褒姒猜測秦伯一定是用出兵一事威脅了姬宮湦,至于威脅的是什么,她沒有一個思路,因為誰也想不到秦伯竟然大膽到提議讓姬宮湦廢后.
廢后一事,自古以來就不多見,更是幾代明君絕不會做出之事,姬宮湦若是從了,便是將自己暴虐君王的名號坐實了,只怕那日真的到來之時,朝中諸侯都要謀劃著起兵造反之事了.他為此事而覺得頭大疲乏,此刻也是盡顯疲態,他已經翻身坐在了床上,拉過褒姒的被褥,";寡人累了,就當是陪寡人睡一覺?";
褒姒點了點頭.
此刻的大堂之上,趙叔帶,鄭伯友,虢石父,廿七……一干人等面面相覷,剛才從前殿退出來,姬宮湦抱著褒姒朝瓊臺殿折返,一路上差趙叔帶去宣了醫官,
,讓虢石父去準備湯藥,叫廿七先行一步回瓊臺殿準備寢宮……他沒讓任何人離開.
這會兒褒姒醒過來了,幾位大人和若干的醫官,悉人們則在大殿之上不知所為何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姬宮湦到底要做什么,誰也揣測不透.原本鄭伯友要出發離開鎬廄,折返鄭國,此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上卿大人,";一位醫官啟稟趙叔帶,";如今娘娘醒了,我等可是可以離開了?太醫院的醫官們都被大王請來,此刻若是哪家娘娘有個閃失,在下可承擔不起這罪責.";
趙叔帶看著虢石父,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
虢石父眼睛一挑,不去接趙叔帶的眼神,他看著頭頂的橫梁,口中微哼了一聲,言外之意便是";你是太宰宮上卿,你看著我?";
趙叔帶心下一橫,揮了揮手,叫幾位醫官們回去了.
余下的便是剛才在大殿之上的大小官員了,";咱們幾個總是杵在這里,可不是辦法,大王剛剛進去探望娘娘,如今過了一刻,也不見動靜,上卿大人這可如何是好?";這話是給趙叔帶說的,他也沒法接茬,將目光投向了虢石父,虢石父眼看著不能再裝傻充愣了,只得又看著幾位大人,";大王既然沒有吩咐,我等就在這等著吧,你是事務繁忙到比趙上卿還忙嗎?";
";那倒沒有,那倒沒有,";說話的人趕緊擺擺手,看著虢石父訕笑道,然后將鄭伯友拉下水來,";還是鄭司徒的離京牒文還沒有置辦好,只怕是耽誤了鄭司徒的事情!";
";我不急.";鄭伯友自進殿以來一共就說了這三個字,然后轉過身去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瓊臺殿內再次陷入一團寂靜,每個人都在思忖著自己的小九九.
不多時,一位悉人匆忙趕來,看著虢石父問道,";上卿大人,大王此刻何在?";
";寢宮,";虢石父指了指寢宮的方向,看著這位前來問話的悉人,心中也捉摸不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急,等等再說吧!";
";秦伯來了,";悉人說道,";要拜謁大王,如今我們奴才將他攔在了前殿,若是大王再不去,只怕是……";他說著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些個諸侯實在是難伺候的很,先是齊伯,再又是秦伯,一個個的,絲毫沒有將自己當成是個外人.
如今秦夫人受寵人人皆知,可是看起來姬宮湦待褒姒也不薄,兩者孰輕孰重,誰也不好做出個判斷,虢石父看著趙叔帶,趙叔帶反觀虢石父,最終還是虢石父先開的口,";趙上卿,您看此事如何是好?";
";得去請示大王一聲.";趙叔帶說道,眉頭緊鎖,秦伯答應了姬宮湦出兵一事他已經聽聞了,只是秦伯開出的是什么條件,他還沒有揣測出來,只當是尋常的歲貢豁免一類的,畢竟秦國所居之地算不上富庶,每年的歲貢是個不小的擔子.
";所言甚是,";虢石父立刻贊同的說道,然后看著趙叔帶,";那么趙上卿,請吧?";他指了指寢宮方向,臉上露著狡黠的微笑.趙叔帶看了看虢石父,咽了口唾沫,心下一橫,硬著頭皮朝著寢宮的方向走去,輕輕的敲了敲門.
褒姒已經迷迷糊糊的陷入了睡夢當中,聽見敲門聲又猛地被驚醒了.
姬宮湦躺在她的身側根本就沒有答話,褒姒輕輕的拉了拉姬宮湦的衣袖,";大王?";
";讓他等著去!";姬宮湦不滿的說道.
";許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褒姒問道.
";現在沒有什么事情比你的病情更重要了!";姬宮湦說道.
";如今幾位大人都不是沒有分寸之人,大王還是聽聽何事吧?";褒姒勸慰道,姬宮湦翻了個身,大吼了一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