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琪,好漂亮呀!”煥娣慢慢翻著高宇琪的婚紗照,不住地讚歎。
“宇琪,你穿這細帶帶衣服冷不冷?”淑玉摸著照片裡的女兒問。
“九媽,影樓上有空調拍照時,”煥娣笑著說,“宇琪穿晚禮服最美了。”
“宇琪,東生金家日子看在哪天了?”高宇軒聽說妹妹回家了,忙裡偷閒趕回家。
“東生金要和他爸回老家賣房子,廠裡要集資建樓,”宇琪說,“他們家想買一套。”
“那就先等等,結婚住新樓麼!”三嫂說,“你倆結婚後單過吧!”
“我不管,東生金的事都是。”宇琪漫不經心地說。
“傻女子!”三嫂氣得罵道,“他老家有奶奶,你不單過還想伺候?”
“那我說了也不算麼!”宇琪委屈地說,“東生金不讓我費心,他會安排好的。”
“宇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上心的就要上心。”
高海龍對這個粗線條的女兒總是不放心,東生金踏實操心,但女兒嫁出去就是離開自己家了。
“你告訴東生金,彩禮我們可以不要,但是樓房必須你倆住。”三嫂不容商量地說。
“三媽,這條件會不會太過?”高宇軒看著妹妹嬌憨的樣子說。
“宇琪傻著呢,你也糊塗嗎?”三嫂對高宇軒的話更生氣,“樓房不生火燒柴,上廁所也方便。”
“宇琪,聽你三媽的。”高海龍心疼女兒,自然不願她住平房受罪。
“我說不出口,”宇琪蹙著眉爲難地說,“他爸在家是掌權的,東生金也插不上手。”
“等他們家來咱家擡禮,我給東生金說,”三嫂思想半天,“你可老實待著,別讓東生金兩句軟話哄得團團轉。”
高宇琪不敢反駁三嫂,心裡卻盤算著怎麼讓東生金糊弄三嫂。
“宇琪,媽想看看你的新樓,”淑玉插話道,“你淑珍姨家的樓房亮豁很。”
“媽,好的,樓房蓋好我就來接你。”宇琪也能感覺到母親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毫不猶豫地應道。
三嫂和父母的話似乎對宇琪很有利,在孃家嬌慣的女兒過門總會不習慣,單過的話能減少很多麻煩。
但是婚姻需要兩個人去經營,齊心協力,風雨同舟。如果以某個人的利益爲大,還能甘苦與共嗎?
高宇軒默默地聽著三媽諄諄教誨宇琪,他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已經很讓父母失望了,再讓宇琪違逆家人,父母怎麼能受得了呢?
“宇琪,三媽說得沒錯,”煥娣看著宇琪左顧右盼的態度,著急地說,“住樓房你自己享福啊!”
“我……那我試著給東生金提個醒。”高宇琪吞吞吐吐道。
“啥?提個醒?”三嫂氣急照著宇琪後背一拳,“是提條件!”
宇琪嚇得一縮脖子,趕緊躲開三嫂的拳頭,撅著嘴不吭聲。
“你媽巴望著住你的樓房呢!”高海龍近乎懇求地說。
自從淑玉癱瘓,他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吃過一頓安穩飯。
此刻,他臉上疲態盡現,花白的頭髮油膩地耷拉在腦門。
“爸,我讓東生金想辦法吧!”高宇琪突然發現父親老了許多,沒有了印象裡無所不能的強悍。
高宇琪惆悵滿腹地回到柳州市,她不想去找東生金,能拖一天就一天吧!父母的心不能傷,戀人的情不能負,好難啊!
她有氣無力地倒在牀上,拿枕頭矇住腦袋,心想睡一大覺起來難題迎刃而解就好了。
“宇琪,宇琪!”
夢裡傳來兩聲焦躁的呼喚。
“我快渴死了!”高宇琪喃喃自語,那聲呼喚急切沉重,像奔馳的馬蹄聲踏在地上。
“宇琪,快醒醒!”
“啊?”高宇琪迷迷糊糊醒過來,揉著迷茫的眼睛,看清楚眼前是東生金的姐姐。
“東生金出事了!”東生金姐姐哭著說。
“什麼?”高宇琪睡意全無,從牀上彈起來。
“本來不該他岀去巡檢,另外一個和老婆撞班了,出廠去給娃娃做飯。”東生金的姐姐抽抽噎噎地說。
“現在他人在哪兒?”高宇琪強撐著身子問。
“醫院,脾臟破裂,”東生金姐姐抓住宇琪,“你能看看他去嗎?”
高宇琪飛快地套上外套,蹬上鞋子衝向門外。
東生金躺在潔白的病牀上,臉色煞白,眉頭深鎖,時不時輕輕呻 吟一聲,很疼痛的樣子。
高宇琪的眼淚嘩嘩流下來,她心疼地抓住東生金的手,愛憐地放在嘴邊。
東昇站在一邊,也是老淚縱橫。他對高宇琪已經有很深的感情,她樸實乖巧,像山野一株亭亭玉立的紅高粱,自由自在地接受陽光雨露的照耀,從未有過奢華輕浮的舉止行爲。
東生金遭遇不幸,不能讓她也跟著毀了後半生的幸福啊!
“叔叔,你回吧!今天晚上我來守夜。”高宇琪扭頭看見傷心欲絕的東昇說道。
“宇琪,你想吃點啥?”東昇慈愛地看著高宇琪問。
“我從家帶了韭菜角和鍋盔,在宿舍吃了點。”高宇琪一點胃口都沒有,胡亂搪塞東昇。
“宇琪,叔叔回家讓你阿姨給你包芹菜大肉餃子。”東昇繼續執著地說。
“叔叔,你不用管我,”高宇琪知道東昇的心意,“我會一直陪著東生金。”
東昇眼睛一亮,過度悲傷的臉上掠過幾許欣慰,很快又消逝得無影無蹤。
“宇琪,有事你喊大夫,我想回家了。”東昇叮囑道。
“叔叔,你就別來了,好好睡一晚。”高宇琪追著東昇消失在走廊的背影喊道。
晚上八點多,東昇拎著飯盒來到醫院。
“宇琪,你最愛吃的,”東昇打開飯盒,滿滿一飯盒胖嘟嘟的水餃。
“叔叔,你吃了嗎?”宇琪沒辦法推辭東昇的熱情,只好抓起筷子。
“你趁熱吃,吃完我有事跟你說。”東昇答非所問。
“我聽著呢!”高宇琪咬一口餃子說。
“你先吃,肚子先填飽。”東昇疼愛看著宇琪說。
高宇琪吃了幾個餃子就輕輕合上飯盒,坐在東生金牀邊。
病房裡靜悄悄的,只聽見輸液瓶子滴滴嗒嗒的聲音,東昇好像疲憊得說不出話,靠著白牆打起盹。
“哦?”東昇像從夢中驚醒,猛地睜開眼睛。
“宇琪,吃好了?”東昇和藹地問道。
他知道接下來的對話很艱難,宇琪的純情善良可能會受到傷害,但是長痛不如短痛,他替兒子做主了。
“我吃好了,叔叔!”宇琪澄澈乾淨的眼睛盯著東昇,她想不到什麼事讓東昇如此嚴肅鄭重。
“宇琪,東昇現在的狀況非常糟糕,即便能醒過來,也是半個殘廢了。”東昇費力地嚥了口唾沫。
“我知道,你走後大夫查房把大概情況給我講了。”高宇琪平靜地說,眼睛依然如故地閃著安詳寧和的光芒。
“宇琪,你是個好孩子,我們一家人都感激你,”東昇儘量不去看高宇琪的眼睛,“你明白叔叔的意思吧!”
“我說過會陪東生金一輩子的。”高宇琪說著站起身把輸液瓶子的針頭往外拔了拔,好讓最後的液體順暢地流乾淨。
“宇琪,我不是這個意思,”高宇琪的癡心讓東昇更加難過,“你們分手吧!”
“啥?”高宇琪以爲自己聽錯了,“叔叔,你讓我和東昇分手嗎?”
“宇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的父母和我一樣,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美滿。”東昇說得很慢,像用全身力氣在幹一件重體力活。
“東生金對我的好,我忘不掉的。他落難了,我怎麼忍心丟下他不管呢?”高宇琪說著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你還小,孩子,不知道生活有多可怕,也不知道和一個連自己都不能照顧好的人過日子有多艱難,”東昇誠懇地勸道,“放手吧!宇琪,找一個能照顧你的人。”
“叔叔,我不會扔下東生金的,我不怕吃苦,我能照顧他。”高宇琪眼淚汪汪地說。
“東生金要是醒來,也會同意我的做法,他喜歡你,你過好了他才安心踏實。”
東昇瞭解自己的兒子,他對宇琪的愛是寬厚包容的,沒有半點私心雜念。
“叔叔,你別說了,反正我是不會離開東生金的。”高宇琪含著淚倔強地說。
“唉!”東昇長嘆一聲,“宇琪,叔叔也捨不得你呀!”
“你回吧,叔叔,”宇琪抽泣道,“以後只有我休息,就來醫院陪東生金。”
“那好吧,宇琪,這幾天先這樣。”東昇看著宇琪無可奈何道。
“叔叔,你等等,”宇琪追上走到門口的東昇,“你和阿姨抓緊準備婚禮的事吧!”
“孩子,不急,等東生金醒來,咱們大家合計合計。”東昇淡淡地說。
“不用聽他的意見,你們按我說的辦吧!”高宇琪堅定地說。
如果東生金沒有出事,東昇眼裡的高宇琪就是個依賴心極強、生活能力差的小孩子,而此刻的高宇琪俠義有擔當,癡情又勇敢。
東昇離開後,高宇琪給東生金倒了尿袋,又打來溫水開始擦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