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后的開封,寥無行人,只有一隊隊城防警衛發出咔咔的腳步聲,在靜夜中回蕩。位于京城邊緣的山腳下,刑部大牢散發著陰森氣息,偶爾傳出一兩聲痛苦的哀號,似鬼哭鴉啼,聽得讓人頭皮發麻。
毛骨悚然的氣氛中,兩個鬼魅身影,避開重重守衛,躍上高高的圍墻,消失在夜色中。
進入充滿腐臭的牢房,方寸馨秀手輕揚,跟著蘇醒走進牢房最內側,在一個狹小的牢房前停下,循著高處窄小窗戶淌進的一絲月光,一個高瘦中年人蜷縮在一堆雜草中,身上沾滿了惡臭的污漬,兩只碩若家兔的老鼠,不時的蹦到那人身上,根本不懼。
“你到門口等我,這里太惡心了,免得你吐出來。”
“嗯,你抓緊點,迷藥只有半個時辰時間。”方寸馨迅速逃離。
“是李格非大人嗎?”蘇醒問道。
“你是何人,我是罪臣,別稱大人了,老夫當不了如此稱呼。”
“我是蘇暢,爹爹是蘇東坡。”
李格非倏的站起,來到牢門前,充滿智慧的雙眼緊盯著蘇醒:
“你真的是小師叔?”李格非說道,語氣激動。李格非才學斐然,是蘇東坡門下后四學士之一,輩份上低蘇醒一輩。
“是的,李大人別這么稱呼,為了方便行事,我已改名,大人還是叫我蘇醒吧。”
“我聽先帝太監總管曹公公說過,公子怎么來此?”
“為了救你。”
“多謝公子美意,救了我,我的族人難逃一死。”
“放心,不是劫獄,我已經聯系鄆王,準備說服官家放大人出來,如此可能官位保不住了。”
“如今奸臣當道,老夫早已無心仕途,這個官當得窩囊,不當也罷。可公子有什么辦法說服官家?”
“這也是我今日前來的原因。”
“令愛這些日經常來找我,大人知道嗎?”
“老夫從未聽小女說過啊,她經常外出不假,說是去尋福金公主,原來是去公子那里,老夫都不知道公子已來開封。小女真是玩劣,居然隱瞞于我,不然老夫早就登門拜訪了。”
“令愛不知為何獨獨鐘情于我,而我大業未了,根本無法許其無憂,怕因此誤了令愛,于心不忍。”
“小女有些才情,性子孤傲,偏又不愿將就,故年逾二十有三,一直未得良人,老夫甚是著急,可也不愿拂了她的心意,既然鐘情于公子,如能得公子垂愛,老夫幸甚,完全支持。”李格非完全曲解了蘇醒的意思。
“大人誤會了,大人應該知道我乃先帝遺孤,有重任在肩,前途未卜,根本無暇兒女情長,我想讓小姐嫁于鄆王,鄆王志慮忠純,性行淑均,乃良實之人,而且早就有意于令愛,鄆王跟我允諾,以正妻相待。現在唯有官家賜婚一途,可救大人于水火。”
“我了解小女,她肯定是不愿意將就的。”
“我跟李小姐談過,談不通,所以需要大人現身說法,蘇某在此保證,以后不管成敗,決不會放任李小姐前途不管,定會保她此生無虞,她以后便是我的親姐姐,如何?雖然我跟趙佶有殺父之仇,決不殃及后輩,鄆王跟我交好,我也會好好待他。”
“好吧,鄆王此人我知道,是可托之人,可我無法見到小女啊。”
“放心,鄆王會安排的。一切拜托大人了,讓我安心匡扶大宋,我的身份還望大人暫不要告訴令愛,因為我感覺令愛雖然才情一絕,但心智尚不成熟,免了壞事。”
“是啊,小女從小衣食無憂,哪知人間疾苦啊,以后還望公子多多擔待。”
“如此蘇某告辭了,這幾天就委屈大人了,最好小姐來時,能表現得再痛苦些。”
“放心,老夫定當竭盡全力,說服小女同意這門婚事。”
交待完相關事宜,蘇醒方寸馨快速退出。
皇宮御書房內,趙佶正在作畫,筆下飛鳥栩栩如生,不得不說,趙佶才情確實天賦過人,如此才情,不當皇帝,必成大家。可惜選了他最不適合的職業。
鄆王走了進來,跪拜行禮:
“兒臣給官家請安。”
“楷兒,來來,看看朕的‘芙蓉錦雞圖’如何。”
趙楷上前仔細端詳,只見繪有芙蓉、錦雞、蝴蝶、菊花,畫中一枝芙蓉從左側伸出,花枝上棲一只錦雞,右上角兩只彩蝶追逐嬉戲,左下角一叢秋菊迎風而舞。整幅畫層次分明,疏密相間,充滿秋色中盎然的生機,表現出平和愉悅的境界。
“官家才情,天下一絕,此畫放眼大宋,出人能出其右。”
“哈哈,此畫還缺一個題詩,就交由楷兒吧。”
“兒臣粗陋,哪及官家一二,還是不要污了如此曠世佳作。”
“無妨,眾皇兒中,楷兒才情跟朕最像,若是毀了,朕不怪你。”說罷趙佶將筆墨遞給趙楷。
“如此兒臣獻丑了。”趙楷略作沉思在畫作留白處瘦金體寫下:
“秋勁拒霜盛,峨冠錦羽雞,已知全五德,安逸勝鳧鷖”。
“妙啊,妙啊,有朕當年風采。”說罷趙佶蓋上私印,遞給趙楷。
“此畫賜于你了,好好珍藏。”
“多謝官家賞賜。”
“楷兒還有其他事嗎,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吧。”趙佶問道,畫完大作,急著入后宮尋芳。
“兒臣有一事,懇請官家恩準。兒臣酷喜詩詞,經常同天下才華之人聚會,此事官家應是知曉。圈內有一才女,姓李,閨名清照,長相才情俱是一絕,兒臣對其情根深種,懇請官家賜我姻緣。”
“難得楷兒有中意之人,朕準了,此女出生如何?可別出身微賤,污了皇脈。”
“此女出生官宦之家,其父李格非,官拜校書郎。”
“什么?李格非之女,那不行,此逆臣居然敢在朝堂之上,大罵朕是昏君,實在可惡。”
“此事兒臣知道,兒臣今年二十有二,一直未尋得中意之人,權貴之女為了黨爭避嫌,都不敢示好于我,且兒臣性子孤傲,也不愿姑息將就,故一直未能延續皇家血脈,難得尋一良人,希望官家明白兒臣苦心。”
“是啊,定王肅王是有些過了,刻意孤立楷兒,可為何你不愿意理政,朕實在不明白。”
“兒臣不似定王肅王那般玲瓏,也不愿為了黨爭惡了兄弟情誼,所以無心政事,讓官家失望了。”
“李格非此人非懲治不可,否則朕無法儆畏眾臣,看在楷兒一片癡情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此人忤逆之心甚重,為免再生事端,朕必須削其官職,而且君言已出,不可能馬上釋放,先關押兩旬吧。”
“多謝官家恩典,那賜婚之事--”
“賜婚可以,楷兒也得允朕一事,如今多事之秋,朕力有不逮,若楷兒愿意理政,替朕分憂,待其父出獄后,便賜婚于你。”
“兒臣愿意,只是兒臣能力淺陋,恐有負官家厚望。”
“無妨,那就從小事做起,慢慢加壓,朕看好你。”
“多謝官家厚愛,李大人還需關押些許時日,可否允其女探視一下,送些衣物,讓兒臣賣一好給李才女?”
“楷兒都答應理政了,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依你就是。只是此女以后便是平民之女,正妃之位恐其身份不配。”
“兒臣知道皇族規矩,遵旨便是。”趙楷說道,心中暗吁一口氣,高興地離開皇宮,看著巍峨的宮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從此面對一眾奸詐臣子,自己能應付得了嗎,以后的路難了。
接下來兩天,李清照并未前來,蘇醒一直處在擔憂之中,他不知道李格非能不能說服女兒,既害怕李清照突然出現,又害怕李清照從此消失,惶惶恍恍,真是度日如年。
時遷走入書房問道:“公子,李孤鴻之事已經過去半月了,潘金蓮遣幻影來問,是否不再躲避,她說除了李孤鴻,沒人見過其全貌。”
“嗯,可以,但讓她要小心,最近不會給其安排任務,深居簡出為主。”時遷領命而去,剛邁出書房,又被蘇醒叫住。
“時兄弟,你有沒有精通易容之術的朋友?”
“時某朋友都是梁上君子,此事你可以問方姑娘啊。”時遷說完,望著蘇醒不懷好意地壞笑。
“你傻笑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沒有,沒有,我哪敢欺瞞公子,還是問方姑娘吧。”
“問就問,我感覺其中有事兒,別讓我知道,小心收拾你。”說罷蘇醒抬腳去往地下毒庫。
“那個藥已經配好了,給你。”方寸馨將一瓶藥遞給蘇醒。
“怎么樣,好使不?”
“最多能控制七天,再長我研制不出。”
“可以了,讓高柄七天人事不舉,嚇也把他嚇死。”蘇醒想著高柄服藥后的模樣,不厚道地笑了。
“男人對那特別看重?”方寸馨感到懷疑。
“那是當然,你不是男人,跟你說不著。”
“你若敢出去偷腥,不用藥,我直接剪了。”
“呃,那個追蹤藥粉怎么樣了?”跟女孩子討論這個實在不雅,蘇醒轉而言他。
“早就好了。”方寸馨取出一藥瓶,藥瓶外形都一樣,也沒標記,蘇醒很好奇,她是如何找出的。
“好,你先放著,需要時找你取,你要教會我使用,以后你萬一遇到危險,我好及時去救你。”
“你這是擔心我?”方寸馨沒想到蘇醒研制此藥,是為了她的安全,很是感動。
“別想歪了,你幫過我,我救你是應該的。我們是朋友嘛。”蘇醒連忙解釋。
“只是朋友?”
“呃。”蘇醒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難為你了,找我甚事?”
“你有沒有精通易容術的朋友,我的美女間諜有時需要喬裝出行,不然太危險了。”
“有是有,可我不希望她來。因為--”方寸馨欲言又止。
“怎么啦?吞吞吐吐的,她到開封會有危險?是朝廷欽犯?”
“不是。”
“你好像很怕她?”
“我可以讓她來,但你必須答應我,離她遠點。”方寸馨咬咬牙說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跟時遷一樣,奇奇怪怪的?”蘇醒滿腦疑問。
“反正不管,你必須答應我,不得私下跟她接觸。”方寸馨繼續跟蘇醒談著條件。
“好,我答應你,否則讓我人事不舉,這可是毒誓。”蘇醒感覺此人很不簡單,充滿好奇。
“你聽說過武林雙姝嗎?”
“我雖會武功,卻很少在江湖行走,哪知道什么豬啊羊的。”
“你去問別人吧,反正記得答應我的事就行了,否則我讓她消失。”方寸馨白了蘇醒一眼。
“搞得這么神秘,這個豬很厲害嗎?再厲害若不聽話,我也把他騸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