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祿坐定之后,譚延闿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一份折子遞了上去說道:“大人,這是卑職率領(lǐng)直隸督標新軍五千人加上已經(jīng)經(jīng)過初步訓練的新建陸軍兩千人前往旅順同北洋海軍進行海陸聯(lián)合演習的折子。演習結(jié)束后,直隸督標新軍中的一千人已經(jīng)隨卑職先坐船回天津,剩余的六千人中間新老結(jié)合正在從旅順趕往天津的途中,這也是對新建陸軍的一次考驗,以便增強他們的機動行動能力,估計半個月后就可以返回……通過這次聯(lián)合軍事演習,北洋海軍和陸軍都得到了一定的鍛煉,這對于以后旅順港防衛(wèi)有著很深遠的意義,考慮到旅順軍港的敏感性,卑職在演習當中沒有請外國記者和公使參觀……”
榮祿一邊聽譚延闿的簡介,一邊翻看折子,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上萬字,對于這次演習中的每個步驟都描述的非常詳細,并且針對演習中出現(xiàn)的情況,對北洋海陸兩軍和旅順港防衛(wèi)的守備陸軍的戰(zhàn)斗能力作了初步的評估。并且在最后針對演習情況提出了要為北洋海軍添置新型主力戰(zhàn)艦,加強訓練北洋海軍兩大基地的守軍,繼續(xù)完善兩大基地的炮臺防衛(wèi)力量,并且繼續(xù)加大對新建陸軍建設(shè)的投入。
榮祿一向自詡出身將門,作為練兵處內(nèi)唯一一個稍微懂得軍事的大臣而自居,后來譚延闿也進入了練兵處成為商辦,但是譚延闿一向以榮祿馬首是瞻。就算翁同龢和李鴻藻與他們不對盤,但他們兩人都是文人出身,對于軍事之事一向含糊不清說不到點子上,結(jié)果打了幾次官司在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面前經(jīng)常被榮祿和譚延闿一唱一和弄得啞口無言空自生氣。
榮祿一直以來和譚延闿配合的如此默契,最重要地原因就是因為譚延闿將自己訓練軍隊的情況事無大小都給榮祿匯報,兩人雖然平級但譚延闿自貶身價抬高榮祿,這不僅讓榮祿感到高興,并且根據(jù)譚延闿的匯報。兩人就算打起官司也是相互通氣。不像翁同龢和李鴻藻。不知軍事也就罷了,就連反擊對手都步調(diào)不一致,吃虧也就在所難免。
“組安,這份奏折寫得非常詳細,某會根據(jù)此份折子上書朝廷,加強北洋海陸兩軍的投入……其實朝廷關(guān)于重建北洋海軍的那筆款子已經(jīng)定下來了,第一筆款項為一千萬兩。隨后的四年中每年四百萬兩……這筆銀子是戶部向匯豐銀行借款兩千萬兩中的一部分,以兩淮鹽政為抵押,再者陸軍每年為訓練新式陸軍,朝廷會撥款三百萬兩,其余由各省解款,海軍的一部分軍費亦是采用這種方法籌款……戶部多有微詞,但某以力爭也就是這樣了……”榮祿臉上地神情又回復到已往那種波瀾不驚地狀態(tài),將譚延闿地奏折合上之后慢慢的說道。
“大人。新建陸軍一萬人。因為是仿照西洋列強的新式陸軍所創(chuàng),所以不計裝備僅軍餉就相當于同等軍隊的兩三倍有余,從士兵衣裝到手中槍炮。這些裝備都是需要銀子來購買,每年三百萬兩的開辦費用看上去是很多,但相對于剛剛創(chuàng)建的這支軍隊而言就非常少了,只要過了初建這一關(guān),裝備添齊日后維持費用也就降下來,但第一年三百萬兩是無論如何也不夠的……”
榮祿所提出來地軍費方案已經(jīng)超過譚延闿的想象實在太多,尤其是海軍的投入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高峰期,這不由得讓譚延闿想到了十二年前的中法戰(zhàn)爭,清政府也是因為那次戰(zhàn)敗之后才痛下決心在短時間內(nèi)加大海軍的投入,南北洋都迎來了一次擴張的高峰期。平遠艦的自行建造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地,而且還是慈禧太后親自出面給予巨大地支持,也是不挨打不知道國防的重要性的典型表現(xiàn)。
軍費雖多,但新建陸軍地軍費就顯得有些不足了,譚延闿也不是抱怨,每年三百萬兩如果放在一萬新建陸軍成立之后每年的經(jīng)費還差不多,但是這第一年已經(jīng)往里面扔進去二百來萬兩專門采購裝備了,不到一百萬兩的經(jīng)費讓他支持到年底,這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加上各省解送款項,這是不能抱有太大希望的,自己老爹還好說,但也不能將直隸虧空了來填這個窟窿啊!
“三百萬兩是每年的新建陸軍軍費,這并不是一個固定的數(shù)字,新建陸軍的開辦費用肯定是很高的,所以從軍費下?lián)荛_始這三百萬兩將會轉(zhuǎn)入新建陸軍,先前的二百萬兩專門采購兵勇裝備就不算在內(nèi)了!”榮祿的嘴角微微翹了翹,有些似笑非笑的說道。
“謝謝大人替卑職周旋……”譚延闿躬身行禮,榮祿幫他籌集軍費確實是幫他解決一個大忙,不過他花在榮祿身上的銀子也不
次見面不弄個幾萬兩的都不好意思到榮祿那里去。
榮祿很貪財,譚延闿估計若是把榮祿的家給抄了,估計至少可以建造兩艘平遠艦的費用,別看只有百來萬兩白銀,要是考慮到這家伙從步軍統(tǒng)領(lǐng)到兵部尚書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樣油水并不算足的升遷路線還能撈到這么多的銀子,那已經(jīng)是非常驚人了。譚延闿不敢想象這家伙如果再這么升上去,用不了幾年搞出一支北洋海軍都沒有問題。
晚清的官員貪婪程度已經(jīng)一再挑戰(zhàn)譚延闿的神經(jīng),被譚氏父子和幾位封疆大吏聯(lián)手搞掉的慶親王可是當了十多年的要職,如果榮祿活得時間夠長,也來上十多年,那他在這段時間里能夠撈多少銀子?這個問題真的是不好回答,譚延闿也不能預(yù)測其準確數(shù)字,但至少可以肯定他將會超過以貪財聲名遠揚的慶親王,這個數(shù)字一定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組安!”榮祿稍微動了動身子。不冷不熱地繼續(xù)說道:“無論海陸軍費可以說都是比較充足的,朝廷的撥款不可謂不多,即便尚有缺口也不會很大,別忘了還有各省督撫解送款項,兩者算起來也是一個非常大的數(shù)字了……現(xiàn)在翁書平他們正在組織臺諫那幫子人想辦法查這軍費問題,或者做做文章,這終究還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所以這軍費一定要用好。能省則省些。今年辦不了的事情可以放到明年軍費下來后再做……”。
“大人明鑒。卑職一定照辦!卑職這里還有些辦法,若是行事妥當?shù)脑?,可以填補北洋海陸兩軍的軍費不足問題,同時也可以為朝廷解決不少困難……”譚延闿恭順地回答道。
“哦?!說說看?”榮祿饒有興趣地問道。
關(guān)于狀元郎地傳奇故事很多,這也是隨著譚延闿連中三元之后,民間秉承著對狀元這一頭銜的興趣不比后世明星八卦少多少。關(guān)于譚延闿的八卦新聞更是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譚氏家族最近幾年因為譚延闿經(jīng)商有術(shù)財富翻番增長。日進斗金亦不在話下。榮祿心中自然也有一副小算盤——新建陸軍的軍費有多少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譚延闿前前后后孝敬給他的物品加上直接賄賂地白銀數(shù)額足有幾十萬兩之多,而這些賄賂若是走新建陸軍的賬目,這個窟窿太大無論怎么填補都是無用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所有的賄賂都是譚延闿自己的腰包里的銀子。
“大人也知道,北洋海軍基地在選址上有很多處,最終發(fā)展成規(guī)模的只有旅順和威海衛(wèi)兩處。而其他幾處做為備選自然也是條件優(yōu)越。比如說大沽,在那里李中堂曾經(jīng)投入巨資建立了大沽船塢,還有天津機器局也有自己的船塢?;侍蟮睾廊A游輪便是在天津機器局建造地……除此之外為北洋名下的還有上海江南制造總局,那里也有一個船塢,可惜最后被閑置了……這些船塢少則投入二三十萬兩銀子,多則百萬兩之多,而旅順和威海衛(wèi)都有自己的船塢為北洋海軍戰(zhàn)艦檢修,所以這些船塢多半是被閑置了……”譚延闿慢慢說道。
“組安之意是想要這些船塢開工?!”榮祿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些船塢若是閑置還好些,若是開工豈不是耗銀更多?上海江南制造總局的船塢就是因為運轉(zhuǎn)耗費太多才被閑置的?”
“不錯!不過卑職有個想法,那就是將除去旅順和威海衛(wèi)這兩處軍用船塢之外,其他下屬船塢從北洋海防或是各處機器局中給單獨剝離出來,然后變成商辦船塢自負盈虧……若是賺了則每年從利潤中的五成用來還當初朝廷建船塢的成本;若是賠了也是承辦商人自己的問題……”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
“租賃?!若是能夠賺錢我們自己開不就行了么?為什么還要交給商辦?”
“大人明鑒,李中堂和張香濤他們做了幾十年的洋務(wù),但遍數(shù)其洋務(wù)產(chǎn)業(yè),有幾個是賺錢的?張香濤的漢陽鋼鐵廠在其手中就是一個吞吃銀子的無底洞,至于李中堂那里雖然好些但也有限,諸如華盛紡織廠的前身上海織布官局,辦廠數(shù)年來還沒有開工掙錢便被一把大火將百萬兩銀子燒了個干干凈凈……為卑職之見,官辦不如官督商辦,官督商辦不如完全商辦。屬下署理天津機器局和江南制造總局,將那些人浮于事之輩清楚清除,每年兩局可以節(jié)約五六十萬兩銀子的費用,已經(jīng)運轉(zhuǎn)數(shù)月發(fā)現(xiàn)沒有這些人兩個機器局反而運作的更好,可朝廷一年才給兩局撥款多少費用?所以說卑職是想將這大沽船塢、天津機器局和江南制造總局的船塢全部變成商辦,由此商人承接之后必然會為賺錢千方百計降低成本,這樣一來在我們
直賠錢的船塢就可以變成賺錢的機器,而我們只用坐可,不用為此勞心費力……”譚延闿笑著說道。
“不過這中間還是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朝廷中對于將船塢剝離出來盤給商人商辦,這恐怕是不好辦的,其實這些船塢北洋海軍暫時是用不到的,天津港口船塢比較小。北洋海軍主力戰(zhàn)艦只有致遠和靖遠才能夠進去,就算盤出去也不會造成什么麻煩……”譚延闿繼續(xù)鼓動地說道。
榮祿一邊聽譚延闿說,一邊不住的點頭,嘴角上翹的弧度越來越高,譚延闿知道這是榮祿表示滿意的信號。當然在這件事中榮祿肯定是要占便宜的,將船塢與軍工企業(yè)剝離出去,其實北洋大臣做主沒有什么問題,但是譚延闿還有別的事情要擺脫榮祿。這就不能不給這家伙一點甜頭了……
“這件事也好辦。本官和令尊連同上道折子。朝廷應(yīng)下此事應(yīng)該不是什么問題,反正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再怎么樣也比現(xiàn)在要好些……只是這能夠盤下這幾處船塢的人可曾找好?別到時候朝廷應(yīng)允此事我們卻不能將這些船塢脫手,這可就給御史臺諫予以口實了……”
“這個問題請大人放心,天津大沽船塢和天津機器局船塢的買家還沒有找到,但是上海江南制造總局地買家已經(jīng)聯(lián)系妥當了,估計天津這兩座船塢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這個時代機器動力地貨船和客船對于傳統(tǒng)地沙船有著不可比擬的優(yōu)勢。而且海運行情越來越好,這造船行情也應(yīng)該是看好的。福建船政局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空殼子,就算不是,邊寶泉他們也未必會這么做……大人若是先提倡此舉,辦好了聲望必將更進一步;就算辦不好,商人承辦時期朝廷也可以剩下一兩年的開辦費用,與大局不會有礙……”譚延闿向榮祿進一步解釋這其中的好處。
“大人,這是想要承辦江南制造總局船塢的廣東商人伍軒仁孝敬給大人。他想要承辦船塢造貨船和客船……卑職和他談妥的條件是虧本則三年內(nèi)解約。在這三年內(nèi)船塢一切費用由他來負責;若是賺錢則利潤五成填補當初江南制造局船塢地開工建設(shè)費用二十萬兩,什么時候還清什么時候船塢所有權(quán)歸他所有,另外每年必須有一成利潤的分紅。直至船塢所有權(quán)歸他所有后,分紅比例調(diào)整由股東自己來分配……”
譚延闿在說到這里的時候,從袖子中掏出五萬兩的銀票雙手遞給榮祿:“這些商人粗鄙的很,不知道大人有何所需,就知道用銀子來鋪路,還望大人不要責怪他們……”。
榮祿看到一疊面值一千兩的銀子,估計譚延闿手中這些銀票怎么也有個四五萬兩的樣子,兩眼咪咪一笑,接過銀票笑呵呵的說道:“既然是組安從中說情還用得著如此客氣干什么?這件事說到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地事情……放心,本官會如實稟報皇太后和皇上,相信不會太過難辦,你回頭就告訴這個什么姓伍地商人,這件事本官管了……”
這個時代的官場就是這個樣子,門路和銀子缺一不可,就像袁世凱尋求訓練新軍的位子一樣,若是李鴻章不倒,就算李鴻章在朝中樹敵甚多,但也可以憑借自己地名頭和袁家之間的關(guān)系扶袁世凱上位。可惜李鴻章因為甲午戰(zhàn)敗聲名狼藉,翁同龢和他的馬仔們四處出擊,弄得朝野輿論沸騰,天下皆曰李鴻章可殺,這個時候的李鴻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里還能照顧到袁世凱?
袁世凱沒了李鴻章這條高速電梯,也只有自己來鋪路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八大胡同結(jié)交王修植等人就是他靠銀子來鋪路,而王修植等人在譚延闿這樣級數(shù)人的眼中也不過是跳蟲之類,根本不會放在眼中,要達到目的就是靠王修植再往上鋪路。這樣一來二去才有可能見到榮祿、翁同龢、李鴻藻這個級別的練兵處大員,中間耗費的銀子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譚延闿也就看重了這點來個釜底抽薪讓袁世凱的努力付諸東流……
現(xiàn)在譚延闿和榮祿之間的這筆交易,在譚延闿和榮祿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交易,因為兩人心中都很清楚譚延闿完全可以自己辦到這件事,之所以還要過榮祿這道手,不過是找個機會給榮祿行賄五萬兩銀子罷了!而榮祿雖然心知肚明卻也不挑明,心安理得的接過銀子,心中則是暗想這五萬兩銀子辦五萬兩的事情,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事。
“有什么事情還需要這個圣眷正隆的狀元郎如此費心呢?!”榮祿接過銀票的時候暗自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