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記者對于處理教民爭端也是一柄雙刃劍,將山東愈演愈烈的教民沖突曝光,在很大程度上將會幫助譚延闿贏得在輿論和道德上的支持,但同樣也可以激化全國反對外國基督教傳教士的浪潮,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地方,現在走到這一步對譚延闿而言也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盡可能的放大對自己的助力,避免負面影響。
譚延闿的話對托尼沒有什么影響,因為事先他已經和譚延闿對此問題相互溝通過,同時也是因為美國傳教士的“素質”在各國列強傳教士中還是比較高的。不過竇納樂聽后,眉毛不禁的挑了挑,顯然對此說法非常的不滿意,但譚延闿卻沒有過多的顧慮,畢竟能夠將竇納樂請到威海衛來就是一個勝利,只要他不轉身就走就可以了。
在譚延闿的示意下,守候在一邊的幾個軍官立刻手持一疊材料向已經下船的記者和美國公理會牧師們走去,遞給他們每人一份文字材料。這些文字材料都是介紹自第一次鴉片戰爭過后,基督教在中國傳播的情況,雖然是一個大概的數據統計,但也可以讓這些人,尤其是記者們對在華基督教有個大致的認識。當然這份文字材料上對歷年來發生在各地的教案的介紹也有很重的介紹比例。
由于冠縣和威縣的叛亂發生,完全打亂了譚延闿事先的計劃,他也來不及搜攏更多的教民地方沖突案例,只得偷懶向山東巡撫李秉衡借調官衙內部的檔案,并且依據這些檔案在鄰近威海衛、膠州灣和直隸與山東交界地區所發生的教民沖突進行短時間內的調查。
這些調查核實之后,譚延闿將其形成文字資料,這些教民沖突多集中在外國傳教士在山東拆毀當地廟宇,強占廟基,慫恿基督教民霸占土地或是欺行霸市等行為。這些教民沖突案例大多沒有獲得圓滿的解決,更多的是在外國傳教士的干預下,當地官府懼怕洋人所做出了有利于傳教士及其教民的判決。這些判決失實。自然不能讓當地百姓心服口服,本來朝廷稅收和當地官員黑心巧立名目設立地各種雜稅就已經讓百姓苦不堪言了,而這種窩心的不公平判決更是有些激起了民憤,出事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山東巡撫李秉衡不愿意配合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在于他認為這些案例已經由當地官府結案,事情已經混過去,百姓吃虧也就吃虧了,沒有必要再翻出來。弄好了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更大的風險便是得罪洋人惹起爭端。這官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是涉及到洋人的案例,若是處置公平的話得罪了洋人,多半對自己地前程沒有好結果。
李秉衡已經六十多歲了,身為山東巡撫想要往上走一步成為總督。其實也是不難,因為各省的總督諸如譚鐘麟、李翰章、劉坤一和張之洞等人都是年近七十的人,說不定哪天就蹬腿走人了。這種關鍵時刻,他李秉衡往上走一步還是有可能的。更因為李秉衡自持是武人出身身體健康,更是等著那個封疆大吏身體狀況不佳地時候進行頂替。
對于李秉衡這點小九九,譚鐘麟可是看得非常清楚,不過是抓了一把李秉衡的小辮子便可以讓他屈服——這種人不是你靠鄉情和師生關系就可以籠絡的住的。李秉衡做為李鴻章地老部下,就是李鴻章也指揮不動他,對他這種人只有采用強硬的措施使其屈服才是現實的。否則讓他替你辦事。尤其是可能會影響到個人前途的事情。他絕對會推諉。
由于在山東橫行地是德國傳教士,這些傳教士也得到了德國駐華教會大主教埃德蒙的主使。在各自的郊區除了傳道之外,也在積極慫恿挑動教民和當地百姓地沖突。除了德國傳教士之外,其他諸如法國等國也有傳教士在山東,不過數量非常少,至于英美就更少了,所以托尼和竇納樂對于此行沒有多少心理壓力。
當今中國在各國列強眼中不過是一塊大蛋糕而已,不過這塊蛋糕硬地很,再加上現在地國際形勢已經渡過了那段全屏武力爭奪殖民地的時代。強行將中國變成自己地殖民地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不現實的,就算英國也沒有這種想法,但像俄國那樣通過蠶食逐步占領領土積少成多才是主流。
德國人在山東干的那些小動作說白了就是為了挑起爭端好給自己動武找個借口,藉此機會在遠東占領殖民地。以山東如此顯要的地理位置而言,德國一旦得手對英國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而殖民地內經濟、政治、軍事均在德國之手控制,這對美國想要占領市場
利因素。
是以在譚延闿提出要邀請他們考察山東地區基督教和當地百姓之間沖突的時候,竇納樂和托尼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為的便是通過譚延闿的手來打擊德國在山東的勢力——各國傳教士不管人品如何,他們有過怎樣的功績或劣跡,他們都是各國列強侵華的急先鋒。通過這些傳教士在中國的活動給各國列強提供各種信息,以便為各國列強蠶食中國提供信息基礎,就是德國人也是在其傳教士的配合下,掩護科考人員在山東進行各種調查,以決定是否選擇山東做為德國侵華的立足點。
德國傳教士在山東的做為可能太過肆無忌憚了些,譚延闿所策劃的兩路考察隊伍在士兵的保護下,在山東各地進行深入調查,沒過幾天德國傳教士在山東的各種劣跡都被捅了出來。明恩牧師的另外一個身份是泰士報的通訊員,他在進行實地調查之后,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寫成了一篇篇通信稿件,在譚延闿不惜本錢的支持下免費發往倫敦。
這些報道盡管有些失真,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在某種程度上極大的敗壞了德國的國際形象,尤其是在譚延闿新建陸軍的槍口下的“保護”,使得八成以上的德國傳教士不得不乖乖的聽從了譚延闿地“好言相勸”,跟著考察團聚集到天津。
至于山東的基督教徒可就沒有他們主子那么良好的優待了,在威海衛、旅順、天津大沽炮臺和蘆漢鐵路的建設基地,將會有干不完的重勞力活等待著他們去揮灑汗水甚至是生命……而山東以各種名義的存在的梅花拳等義和拳組織也在這次清理行動中遭到了極大的破壞,最重要地借口便是義和拳和白蓮教之間扯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譚延闿是不會花心思幫他們理順關系的。白蓮教進行過多次反清起義,是朝廷中的眼中釘肉中刺,做為從白蓮教中演化出地一個重要分支,義和拳現在顯然要溫和的多,但這種關系是這個組織致命的內傷。譚鐘麟的上書讓義和拳陷入了極大地麻煩,大批的拳民被押送到東北,首領人物視其做為定罪,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被斬首。大多數和基督教民一樣充實到急需重勞力工作的地方去了。
山東直隸經過譚延闿這么一次折騰,無論是外國傳教士勢力還是義和拳組織都受到了極大的破壞,更重要地是這次清理也給地方官吏一個典范。回到天津后,在譚延闿和美國公理會明恩牧師的倡議下。各國公使團決定成立一個基督教會聯合機構,專門來處理基督教在華傳播過程中與當地百姓發生沖突的案例。
這個基督教會聯合機構地大多數成員都是在華傳教數年,對中國極為了解地外國基督教徒,還有譚延闿、李秉衡這樣地朝廷官吏。在地方上一旦發生教民沖突。地方上官衙將會將案件之間轉送到這個基督教聯合處理機構,由此來判定孰是孰非。
朝廷對這個建議自然是歡迎的,因為各地地方官對教民沖突地抱怨歷來就不少,無論是朝廷還是地方官吏都是風箱里的老鼠兩端受氣。有了這樣一個裁決機構,雖然與朝廷法令不符,但卻可以解決不少困難至少在判定案件上。可以最大限度的做到公平——按照與各國駐華公使團最終達成的協議。這個裁決機構的判案過程必須要得到輿論界的監督。每一件案件的審理過程到結果都必須是要在中外報紙上見報的。
譚延闿這次行動使得他在政治上獲得了極大的好處,當然也有人指責這個解決教民沖突的裁決機構是有失國權。但不能不否認在現在國家貧弱,各地督撫一聽到教案就頭痛不已,解決時候又是束手束腳的情況下,這個裁決機構對地方大員和朝廷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解決方案。
而迅速評判威縣和冠縣的叛亂,也使得朝廷對新建陸軍充滿了更高的期待。這次叛亂的解決使得山東巡撫李秉衡如愿以償的獲得了升遷,得到了云貴總督的位子,雖然地方是偏遠了些,但好歹也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至于譚延闿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升遷,接替李秉衡成為山東巡撫,而新建陸軍也將要隨即遷往山東。
譚延闿將會在署理山東政務的同時,繼續訓練新建陸軍——第一批新建陸軍雖然也是遷往山東,但已經正式成軍。原來李鴻章時代的北洋陸軍主體隨著中日甲午戰爭在朝鮮數次戰斗,幾乎泯滅于朝鮮,幸得劉銘傳出山坐鎮鴨綠江整合殘軍誓死抵抗。
北洋陸軍到了譚鐘麟接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之后,連受總督直轄的督標都是譚延闿重新組建的
新建陸軍,可以說北洋陸軍幾乎是重建一遍。不過北洋陸軍并沒有全軍覆滅,聶士成的“武毅軍”和董祥福的“甘軍”基本上還是留存實力還在劉銘傳的節制之下,留在關外來穩定當地局勢。
兵部尚書榮祿接受了譚延闿的建議,將聶士成的武毅軍和董祥福的甘軍連同譚延闿的新建陸軍整合起來編成“武衛軍”,分前后左右中五軍。榮祿以兵部尚書統領武衛軍兼統武衛中軍,聶士成統武衛左軍,馬玉昆統武衛前軍,董祥福統武衛后軍,而譚延闿統領武衛右軍。
武衛軍除了榮祿要建立的以滿族人為主干的中軍將會留在京師之外,譚延闿的武衛右軍將會駐防山東,董祥福、聶士成和馬玉昆繼續留在東北,也許會在適當時機,由聶士成或是馬玉昆撤回一軍進入關內。在譚延闿的眼中,除了一萬人編制的武衛右軍之外。其余聶士成或是馬玉昆這些在朝鮮曾經和日本陸軍硬拼交過手的老式陸軍并不在他的眼中。
這些老北洋所有的驕傲已經在甲午戰爭中都隨著《上海條約》一起葬送了,若不是劉銘傳以嚴厲的軍法來鎮壓地話,老北洋早就被日軍所擊潰。如果劉銘傳身體還像十年前那么健康的話,以他的眼光采用新建陸軍的訓練方法來訓練武毅軍和甘軍,就算戰斗力差一些,但兩軍合力以五六萬之數和新建陸軍硬拼,譚延闿未必會如此放松。
可惜劉銘傳據傳已經病入膏肓,董祥福和聶士成對軍隊掌握不利。戰爭結束之后在劉銘傳的約束下還是那么個樣子,劉銘傳的身體狀況一再惡化不能視察軍隊后,這軍隊又成了老樣子,該吸大煙的吸大煙。軍營之中賭嫖不忌……
這樣的軍隊譚延闿是不會放在眼中地,京師之地乃是譚延闿的根本所在,并不是因為他在這里構建了關系網,而是隨時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武裝起義一舉端掉清王朝通知核心,是以京師附近兵力變化一直是譚延闿所關注的。新建陸軍奉命隨譚延闿遷往山東布防,但是直隸一省最強悍地軍隊依舊是屬于譚延闿所能夠支配的直隸督標新軍,數量少些但想要達成譚延闿期望的目標還是不在話下的。況且新建陸軍乘船不用一日便可以到達天津。
譚延闿升任山東巡撫在政治上也并不是沒有條件地,因為山東巡撫是受直隸總督所節制,父子倆人算是掌握了兩個省。這自然會引起很多人的說道。尤其是清流對這個局面非常的不滿意。而榮祿一天天得寵。似乎對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非常感興趣,可以說譚鐘麟的位子遲早要換換地方。只是這樣一個朝廷重臣換地方可不是說動就動地,尤其是譚鐘麟在任職階段直隸民生得到了很大的改觀,北洋海陸防務整頓的井井有條,要換掉譚鐘麟似乎是很困難地。
雖然在短時間內譚鐘麟地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地位子還坐的算是穩當,但譚延闿已經開始著手準備老頭子下臺地工作事宜了——在升任山東巡撫后,譚延闿在大清帝國的政壇上總算是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隨即而來的便是要徹底拜托譚鐘麟對他的護佑,往后的路就要完全靠自己去闖蕩。
榮祿以兵部尚書之職統帥武衛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除了京師統領之外,在直隸的軍權一直是受直隸總督所節制,武衛軍雖然大部分都不在直隸總督所管轄的三省范圍之內,但這個名義由兵部尚書是非常不正確的。
“組安,風聞朝廷要重用榮祿替令尊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這件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可是真的?!”沈靜做為譚延闿的頭號幕僚,對于這樣的變故自然是反應極快的。
直隸總督到沒有什么,關鍵是北洋大臣涉及到他們的利益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兩大兵工廠和北洋海陸兩軍的控制更是受到極大的沖擊。雖說在沈靜和譚延闿的安排下,從直隸總督府幕友堂出身的眾多有作為的幕僚都逐漸出任這些關鍵部位的要職,但榮祿一出首先在心理上就對這些人產生很大的沖擊。畢竟這個團體并不是像李鴻章和曾國藩那樣重用師生和老鄉的關系建立起來的那樣穩固,墻頭草隨風倒這種事情在歷史上也是屢見不鮮。
“文淵兄,看看當今局勢,不要說五六年,就是在這一兩年中你敢保證朝廷之中沒有重大變故么?!”譚延闿并沒有正面回答沈靜的問題,反倒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踢給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