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人對中國最大的期盼是什么?還不是希望本土的朝廷能夠給他們提供保護,讓他們遠在他鄉的時候,至少生命財產不要受到太大的威脅。不過現在清廷已經是拆了東墻補西墻的境地,連本土的百姓利益都無法保證更不要說是海外的了,而中國歷朝歷代的統治者也沒有保護海外華人的傳統,基本上只要你出國后就和國家沒有任何關系了,不要說一個華人在外國被搶被殺中國不會無動于衷,就是整個的海外華人遭到了種族屠殺這種事情,估計也是連屁都不會放一個的。
也正是因為清廷對于海外華人的漠視,最終才使得現在海外華人對朝廷也離心離德,若不是為了能夠在死后落葉歸根回國安葬,海外華人早就將頭上的這條辮子給剪掉了。最為明顯的便是海外華人對清廷的捐官熱情已經大大降低,以前開捐的時候效果還是非常明顯的,但是到了現在,基本上海外華人對于派往南洋捐官的大員已經是視若無睹了。
譚延闿不知道海外華人到底有多么富有,不過光是看伍軒仁的家族可以毫不眨眼的拿出上千萬兩白銀的財富的時候,就可見一般了。海外華人的財富先放到一邊,譚延闿不是窮鬼,加上現在的這筆石油交易使得他已經徹底脫貧致富了,按照這份協議他不僅獲得了三千多萬美元的股份轉讓資金,憑借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每年光是股利分紅便可以達到一千多萬美元。這是什么概念?此時的美元雖然還沒有英鎊這么強勢,但也沒有譚延闿前生時代這么“毛”,美元兌換白銀是一比六,一千多萬美元相當于七八千萬兩白銀,隨著白銀的價格還在下跌,可以想象譚延闿如果采用白銀付賬的話,這年收益還會提高。
“現在手里面有了錢也是到該還賬的時候了,還要麻煩陸羽兄和廣東商團的借款商人們商量一下,眼下這白銀的價格還在下跌,我想將債務轉換成美元來還賬,也省得我再到市場上兌換白銀,這對商人們也是有利可圖的,何必將這筆兌換的費用便宜外國商人呢?”譚延闿笑著說道。
伍軒仁也笑著回答道:“估計這個問題不大,這里面的利益相信所有人都能夠看得到,至少我作為你最大的債主,我是不會拒絕你用美元來還賬的!”
“這過了一年的窮日子,到今天可算是發家致富了……”
譚延闿的話把伍軒仁逗得哈哈大小起來:“組安,你還會喊窮啊?如果你都喊窮,我們豈不是都要沿街乞討去了?就算沒有這個油田,你也完全可以償還這筆債務的,抵羊紡織廠的股東們可從來都不會懷疑你的還債信用,再說他們還巴不得你不還,好用抵羊的股份來償還呢!”
譚延闿正色說道:“說到這里,我這還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現在直隸這邊打算聯合湖廣總督張之洞與兩江總督劉坤一一起發行銀元和銅元,雖說是聯合行動,但是各自都在各自的地盤上來發行銀元和銅元。幕友堂這邊給出了幾個方案,其中之一便是直隸這邊我們自己成立一家銀行,然后以這家銀行為中心發行銀元和銅元……這是一件好事,可以從國外銀元中收回部分甚至是全部的權益,但是你也知道現在官員都是怎么一個樣子,這好事也會辦成壞事,最糟糕的便是一味的濫發銀元和銅元導致通貨膨脹……”
伍軒仁聽后立刻表示道:“開銀行是件好事,絕對有利可圖,現在還沒有中國人開辦的銀行,只有類似銀行功能的錢莊,但是這些錢莊顯然不適應現在的交易狀況。直隸這邊若是發行銀元和銅元,這對于銀行來說更是一筆有賺無賠的買賣,按照國外的說法這可是相當于一個國家的中央銀行,若是能成此事不敢說又是一個大油田,但在國內而言再也沒有比這賺錢更容易的買賣了!不過既然是聯合幾省之力發行銀元和銅元,為什么不集中到一家銀行名下?不說賺得多,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通過市場來抑制通貨膨脹啊……”
譚延闿略微苦笑的搖搖頭:“和張之洞與劉坤一合作,這不過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一旦真的出現通貨膨脹的話,那也不至于將整個矛盾集中我一人身上……再者說來成立聯合銀行,單從張之洞那關就絕對過不去,他可是最反對商辦的人,而且這老頭在湖北現在正是缺銀子的時候,他是絕對會答應聯合行動的,但是也是我們幾人中最不注意節制濫發銀元的人,再加上其他省份一旦看到這里面利益巨大,必然是跟風鑄銀元,到時候通貨膨脹是必然的事情。我們成立銀行不過是想通過完全商辦的角度來保護直隸,并且通過經濟手段防住外省的影響,甚至還要通過此舉來入侵別省,至少要保住整個北中國市場的穩定……”
伍軒仁聽后皺了皺眉頭,顯然只要是個商人都不愿意看到通貨膨脹的現象出現,一旦老百姓手中的錢發了毛,必然會影響到其購買能力,那工廠里面生產出來的東西該怎么辦?別的不說,抵羊紡織廠家大業大已經是中國輕工業的龍頭老大,國內紡織行業的絕對霸主,這么大的目標必然會受到通貨膨脹的沖擊。
伍軒仁相信譚延闿是絕對不干這種殺雞取卵的事情的,劉坤一沒有接觸過,但是張之洞他可是非常清楚的,自己在湖北也待了不少日子,張之洞本人也見過很多次。張之洞給伍軒仁的印象可以說是非常的差勁,到底是探花郎出身,對商人的成見也不是一般的深,連他自己也想不清楚,為什么狀元郎都可以和他們商人合作愉快,反倒是探花郎對他們意見這么深?!
“那組安對這銀行有什么打算?!”伍軒仁問道。
“還是老辦法,有財大家一起發!我打算聯合商股來辦銀行,這銀行的主導權力還是放在你們商人手中,當然這銀行的性質比較特殊,在必要時刻我也必須要行使一定的權力,你們也必須要配合我!在入股銀行運營之后,若是誰有不滿的地方,可以找我來退股,我會全資收購,但是絕對不允許賣給別人,一旦發現有誰的股本受到外國的影響,那必須是無條件被我收購,這一條非常重要,相信陸羽兄能夠理解!”
伍軒仁點點頭說道:“這個沒有問題,你打算占有多少股本?”
“七成!只能多不能少!”譚延闿用手指比出了“七”的手勢說道。
伍軒仁說道:“這個沒有問題,這家銀行的功能比較特殊,你來占大頭相信誰也不會反對,那我也插上一手,占一成,這樣你我倆人之力已經完全可以控制這家銀行!”
“這家銀行不僅僅是開在直隸,我打算一旦開行,就可以形成一個網絡——天津、上海、廣州、福州、武昌這幾地都要開銀行,而且是同一天開業,將來也還要再根據情況增添分行,像四川、湖南、山東等地也都要建分行……至于總行所在位置,可以在天津和上海選一地,我個人看法是先將總行建在天津,等過幾年看情況放在上海,而股本方面你們可以討論一下,到時候我這里會派人參與的……”
譚延闿對伍軒仁非常滿意,伍軒仁手上只要掌握一成股份,那這家銀行的控制權就可以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也許是交往的時間長了,伍軒仁已經知道該怎么樣來配合譚延闿,倆人在蘆漢鐵路和漢陽鋼鐵廠的控制權中已經合作過兩次,現在成立銀行更是輕車熟路,伍軒仁一聽便立刻做出了對自己和譚延闿最有利的方案。
伍軒仁已經是鐵了心將自己綁在譚延闿身上了,他知道譚延闿是伍氏家族能夠重返中國的唯一希望,與譚延闿的聯合也是建立在非常公平的基礎上,至少譚延闿并不是一味的占伍家的便宜,而是兩家互惠互利的合作。
伍軒仁是這一代伍家的長房長子,伍家當初送伍軒仁回國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要在廣東建立一個前進基地,試著和地方大員接觸然后在慢慢的返回中國。這本來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就連伍家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伍軒仁非常幸運的碰到了譚延闿,更重要的是還沒有等伍軒仁自己開口,譚延闿已經道出了伍氏家族的愿望,這使得伍家決定專心走譚延闿這條路,以試圖恢復當年伍家在中國的地位。
就在天津機器局拼命鑄造銅元和銀元的時候,張之洞和劉坤一的回復也終于送了過來,最終達成了聯合行動的決定,近期將會由張之洞、劉坤一和譚鐘麟聯合上書朝廷,開始鑄造發行銀元。在得到這一消息之后,譚延闿的幕僚連同伍軒仁也加快了建立銀行的腳步,這家決定在一個月后開張的銀行,現在已經定名為“中國工商銀行”,總股本一千萬兩。
譚延闿沒有管這些事情,他相信自己的幕僚和合作伙伴在這方面比他更能干,他只需要抓住軍事就足夠了,有了前生記憶的他比別人更具有優勢,也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都相信“緊握手中的屠刀比權力更重要”的道理。只要有兵便有權,譚延闿自問自己的條件遠比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都要優越的多,而歷史上的袁大頭更是沒法和他相比,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麻煩居然來得這么快。
七月,譚延闿已經開始籌備更大的威海衛北洋海陸兩軍聯合演習的事務,沒成想就在這個時候,監察御史胡景桂居然彈劾他“作風跋扈”、“嗜殺專權”、認為小站兵事浪費國帑。消息傳到譚延闿的耳中,他不用想也知道胡景桂的后臺大老板是帝師翁同龢在暗中給自己下絆子,誰都知道胡景桂和翁同龢的幾個學生交往非常密切,老翁同學已經耐不住寂寞,在幾個月前彈劾不成現在來下手找場子來了。
胡景桂的彈章在有心人的吹風下,很快便在京師官場上刮起一陣風來,軍機大臣李鴻藻即可上書,要求朝廷派出大員來專門調查此事。李鴻藻出面已經是赤裸裸的對譚氏父子的挑釁了,再往下就剩下翁同龢自己跳出來罵人了,可是譚氏父子在天津碰頭之后,絕對對此不予理會,只是譚鐘麟和譚延闿分別前后秘密進京,拜訪了恭王奕訢和兵部尚書榮祿。
相對于譚鐘麟拜訪恭王奕訢只是敘舊,譚延闿拜訪榮祿就顯得是赤裸裸的行賄了,譚延闿親自交給榮祿總共二十萬兩白銀的銀票,而榮祿也做出了明確答復——這件事最后鬧得不可收場的時候,朝廷必然會派人下去看看新軍是否是胡景桂奏章上所說的那樣,到那個時候朝廷能夠派下去的人當中,榮祿毫無疑問將會其中的一個,而且還是最重要的一個,他會對胡景桂的彈章進行駁斥。
榮祿之所以答應的這么痛快,不僅是因為譚延闿的銀票分量足,同時也是因為北洋新軍為他所看重,他曾經觀看過北洋新軍的軍事演習,而且他對掌握這支軍隊也是非常有想法的。譚延闿對榮祿一直是恭恭敬敬,從來沒有絲毫逾越之處,北洋新軍的軍餉都是榮祿代為出面討來,若是新軍的籌辦在銀子上出了問題,那榮祿本人也是會受到牽連的。
況且這中間有沒有問題,榮祿比誰都清楚——譚延闿訓練新軍事無大小都會匯報,如果自己不能來必然會寫成書信呈報,而這軍費使用更是重中之重,各種明細往來都是匯訂成冊,不管榮祿看不看都是送過來一份副本的。榮祿不相信譚延闿會在新軍軍費上做手腳,不然他也就沒有這個膽子將新軍軍費的賬本給自己送來了。
榮祿這么痛快的答應下來為譚延闿解圍,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胡景桂千不該萬不該是翁同龢的門人,他恨翁同龢入骨,若不是倆人在地位上懸殊過大,他也不會這么隱忍不發。收拾不了老的還收拾不了小的么?胡景桂這次可以說是自己撞到了榮祿的槍口上,榮祿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家伙來解氣——翁同龢可是害得他在西北喝了十幾年的大風,譚延闿可以想象胡景桂的下場絕對好不到哪里去,榮祿這個人實在是太過記仇,手段也太過陰狠。
胡景桂自己當然是不知道譚氏父子的暗中行動,依舊是在朝堂上上蹦下跳,在他帶動下依附于翁同龢的文廷式、志銳等人也在翁同龢的授意下開始聯系上書房和御史臺的翰林、御史一起聯名上章,其中上書房七十四名翰林聯名上章是自從甲午戰爭中彈劾李鴻章一來的再一次統一聯名上書,這更是震動了天下士林,朝野輿論紛紛揚揚。
處于這場輿論風暴中心的譚延闿卻當作沒事人一樣,繼續在小站練兵,參謀處的軍官們正在和北洋海軍派來的軍官們聯合制訂威海衛海陸聯合演習計劃。譚延闿不理這件事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放過他,朝廷的壓力不用說,就是全國稍微有些名氣的中外報館都派人趕到小站,希望能夠見到譚延闿來解釋這件事。
此時的報紙輿論還遠沒有后世這么有影響力,但是也初具規模,譚延闿也不愿意為難這些無冕之王們,便將小站兵營向各家報館開放。雖然他沒有直面面對記者的提問,只是說“現在朝廷還未做任何調查處理”,但向記者開放小站兵營讓他們看看新軍訓練,這也極大的滿足了記者們的八卦癮頭。
小站新軍在全國可謂是名滿天下,大沽炮臺軍事演習,各家中外報社可是將小站新軍吹捧到天上去了,不過此時小站新軍才是新建陸軍,而當時參加大沽炮臺演習的是直隸獨標新軍。新建陸軍從籌備到現在也已經快一年了,這支新式陸軍到底被狀元郎訓練成什么樣子,這很是值得所有人的期待,尤其是在譚延闿被彈劾的時候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