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一個五歲的孩子殺了人,你們會信么?
說句實話,在我經歷之前,我和你們一樣不相信,但是,當我從血獄中活著走出來之后,我相信了,因為,那個殺了人的孩子就是我,顧明思!
事情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兩個月前,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很熱很悶的陰天,我坐在屋檐下看著地上的螞蟻在搬家,父親和我說過,那是要下雨的征兆,天上的燕子也飛的極低,一群穿著盔甲的人就在這樣的時候沖進了我的家,為首的那個和母親說了些什么,母親聽完,當即癱倒在地,聲淚俱下,我預感到有些不妙……
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十天后了,那時候,我的雙手被人用麻繩捆了,跟在母親后面,離開南陵城,押解的人說,有人舉報父親貪污,經查實,確有其事,所以被判斬立決,而我們也因為此事而受了牽連,被發配到邊境……
記不得是在什么地方,我感到有些不適,走路頭重腳輕,時不時會眼冒金星,也沒有食欲,總有種想吐的感覺,卻又不能說,因為說了也沒用,押解的人沒空幫我找大夫,除了打罵,我得不到任何東西!
就這樣捱了兩天,我終于堅持不住了,倒在路邊,身上發起了高燒,押解的人用了一個極為簡單的方法來處理我這個**煩,他解開繩子,將我丟到路邊,然后用皮鞭將哭的撕心裂肺的母親向前趕,我就這樣被拋棄了,高燒燒的我很難受,眼睛已經無法視物,意識也開始漸漸的模糊起來,當我以為我的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動我的身體,我那時以為是野狗,不禁有些悚然,但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舒適的床上,而且身上蓋著厚實的棉被,虛空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我知道自己得救了,救我的人除了喂藥和送飯,幾乎都不來看我,我在床上足足睡了好幾天才得以恢復,他最后一次來看我的時候,我表示了我的感謝,并且稱贊他是一個好人,可他卻不冷不熱的留下一句奇怪的話:“你應該恨我救了你,不久你就會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了!”
病好之后,他帶我離開,走了半個月的樣子,終于抵達了目的地,那個人,他告訴我,這里被稱為“云端”……
我一開始不太明白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到那兒后不久,他就從我面前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得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他很輕松的將我提起來,丟進一個黑漆漆的山洞,里面已經有了十幾個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兒,我一開始并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什么意思,但沒過多久,我就明白了!
山洞里又濕又冷,虛空中還彌漫著濃重的腐臭味,令人作嘔,我蜷縮在角落,暗中觀察著動靜,你或許覺得,一個五歲的孩子能表現得如此冷靜,似乎不太正常,這倒沒錯,我從小就被人視為異類,兩歲能識字,三歲可讀文,別的孩子還在地上打滾玩泥巴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家里老老實實背書了,偶爾還能寫點詩什么的!
在洞里待了一天一夜,沒吃沒喝,胃餓的直抽,嘴唇早已干裂,連唾沫都吐不出來,我就縮在那里,和之前短短的十余日相比,這里簡直是地獄,第二天傍晚,或許應該再早點,有人送來了一些飯食和水,洞里有十幾號人,那點東西根本不夠我們分的,但他只給了這么多,顯然有許多人要繼續挨餓,所以,這些東西被送進來的一瞬間,十幾雙手蜂擁而至,除了我以外,每個人都撲了過去,想要搶到一口,倒不是我謙讓,因為我知道,現在去搶,必然成為眾矢之的!
那些手快的,抓了東西就往嘴里塞,其他人見了,頓時急紅了眼,抓起地上的石塊就拍了上去,說到石塊,我倒是發現,洞里面有不少,而且對于五六歲的孩子來說大小適中,像是人為放置的!
那些小孩,為了奪取僅有的水和食物,相互打砸,不要小覷了他們,或許也真是餓急了,在常人看來毫無殺傷力的孩子,居然會像惡獸一樣相互殘殺,直到最后一個,顫抖著,拿起食物和水,想要獨享,此時,我站起來了,拿著一塊石頭,走到他面前:“能不能分給我一點?”
“想都別想,”那個孩子斥道,我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態度,因為先禮后兵,既然他已經無視了我的禮貌,那么,我殺了他,也不算太過分,二話不說,我直接在他的后腦勺上招呼了一下,那個小孩哼都沒哼,就倒了下去,我怕他不死,又補了幾下,只叫他頭破血流,濃郁的血腥味隨之在虛空中破開,我掃了一眼,確信除我以外,洞中再沒有活口,便從他冰冷的手中慢慢拿過食物和水,安心享用,不用怕會有人來搶……
這些東西,大概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雖然不過是一塊干餅和一囊極為普通的水,但對于餓了一天一夜的人來說,即使山珍海味,也不過如此!
洞內安靜的嚇人,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虛空中彌漫的血腥味刺激著我的靈魂,恍惚間仿佛有什么,在悄然蘇醒,我突發奇想,想嘗嘗人血的味道,于是便抓起一個小孩的手臂,咬下,費了好大力才破開皮膚,腥咸微甜的血流入口中,我還來不及感受,便聽見了他的申吟,沒有猶豫,抓起地上的石頭,狠狠的砸在他頭上,一下接一下,直到他徹底咽氣!
“做的好,”當我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身后洞口處,傳來了掌聲,我尋聲望去,卻看見一張有些驚慌失措的臉,是個男人,二十歲的樣子,面龐削瘦,五官倒也端正,若不是一道橫過臉的刀疤,也許還算英俊,但有了這道疤,卻平地里添了幾分霸氣,讓人心生敬畏,罩著件白風衣,里面是一件黑長襟窄袖,腰件系了三條灰色布帶,上面密密麻麻,滿是刀片和銀針,“謝謝,”我起身,俯首,父親說過,對于別人的贊揚,要表示感謝。
“你……真的只有五歲么?”那人看了我很久,方才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不然你覺得呢?”我反問,已經習慣了太多這種異樣的眼神,比如,當我坐在院中朗聲讀書的時候,路過的人無一不會驚訝一個三歲小孩竟能誦讀如此亢長拗口的文章,而這一切都是我自然而然做出來的,父親從沒有要求我什么,但他也不反對我如此,更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炫耀!
“你已經通過了考驗,跟我走吧!”那人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說點什么,但卻說了另一句話,我看得出來,他言不由衷,但我沒有問,而是順從的跟著他,因為我知道,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何必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你剛才所在的地方叫血獄,是挑選具有殺手潛質的小孩的地方,我們把你們挑出來,教給你們最簡單有效的殺人方法,然后,成為云端的一員!”走了很久,那個人似乎覺得有點沉悶,開始說話,我一邊走一邊聽,完全不需要我問,所有想知道的一切,他都在講述,或許是因為我的外表讓他放松了警惕,但是不要忘記,我不是一個普通的五歲小男孩兒!
“殺人犯法,”我聽的厭煩了,用很簡單的一句話就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別天真了,世俗法制對我們云端沒有作用,何況,你剛才不是殺過人了?”那人笑了,臉上的刀疤被牽動,表情顯得很詭異,我搖搖頭,被這句話說的有些失措:“我……我不想殺他,但沒有辦法,我要活下去!”
“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活著,你要活,他們也是,但只有你活了下來,而他們死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人類是自私的,雖然有的時候可以很偉大,但大部分時候都在為自己盤算,你不用為自己殺了人而自責,因為,那是我們給的一次機會,要不是我們,他們早就已經死了,餓死、病死、凍死等等,都有可能,沒有抓住機會的人,只不過比之前稍稍晚死了幾十天而已!”那個人又開始長篇大論,“我知道,這就和挑選獒犬一樣吧!”我微笑,“獒是犬中最為兇猛的一種,人們將剛斷奶的幼犬關到一起,讓彼此殘殺,最后活下來的,就是獒犬,很殘忍的方法,不過很有效,就算活著的幼犬不是獒,它也足夠強大了,不過很抱歉,我并不是最強的獒,我只是一個足夠聰明的幼犬!”
“思路是沒什么問題了,不過,比喻卻不太恰當,所謂的殺手潛質并不是一定要攻擊性最強的人,只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會是這樣,殺人是門技術,只懂得殺戮而不會用腦子的殺手,不是好殺手!”那人沉吟了片刻,點點頭,但沒有完全同意我的觀點,我并不十分在意這些東西,“來到云端,就像是來到自己的家一樣,從踏出血獄的那一刻起,你的過去已經死了,一切都必須要從零開始!”頓了好久,他才說出下句……
“到了,這是你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人替你處理一切內務,一個時辰之后,會有人來接你去見主人,在此之前,你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一連走過了數道彎延的山路,我們才到達山頂,那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以一座雕像為中心,呈放射狀,布了六條等長的線,每條線都是由幾十間大小一樣的平房組成,我被那個人帶到其中一間房子的門前,他推開門,讓我走了進去,然后囑咐了幾句,便兀自離開……
房間里的陳設很簡單,迎門放了一面屏風,繞過之后,便是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果盤,上面的水果都是才洗過不久,還有些許水珠掛在上面,桌邊不遠的地方是一個書柜,上面沒有擺書,離那兒不遠便有一面墻,有門通到后面,我緩步走了進去,看見一張大床,床的西頭頂著墻,用布簾遮住了門,我掀開門簾,看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那是一個女孩兒,八九歲的模樣,正站在一個凳子上,小心翼翼的試著桶里的水溫,見我來了,急忙從上面下來,走到我的面前,用很低聲音問道:“您現在就要沐浴么?”
“嗯……麻煩你出去一下,我洗澡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著,而且,你以后也別用尊稱,我叫顧明思,你叫我小顧就行!”我微笑,“是……如果有事,就直接喊我的名字吧!我叫墨羽,”那女孩兒點點頭,雙手按在腰前,微微俯首,看樣子,也是訓練有素的!
待她走后,我脫掉衣服,踩著凳子爬進桶里,桶雖然很高,但里面也有小木階可以踩,所以不用擔心會出不去,我泡在溫暖的水中,用軟布擦洗著身上的污垢,水里放了安神香,那味道,讓我昏昏欲睡,但我終究還是沒睡……
洗了一會兒,等我把自己收拾干凈后,便離開澡桶,一旁的架子上掛著干毛巾,我擦干凈了水,然后光著身子走出那道門,墨羽不在外面,床上擺著折疊好的干凈衣服,我穿好后發現,那套衣服倒也合身,式樣和之前那個人穿的差不多……
片刻之后,墨羽送來了我的鞋,準確的說,是一雙黑布靴,穿著也很合腳,似乎一切都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跟我走,我帶你去見主人!”當我穿戴整齊之后,那個刀疤男走了進來,我點點頭,跟著他離開房間,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方才來到一座小峰前,這里比較偏僻,較我剛才所在的地方,地勢要高許多,順著螺旋形的石階向上走,不多時來到頂部,那里有一座黑色塔形的建筑,高七丈,站在塔外,俯視下方,可以看見塔下的全貌,所有的建筑都在山上,山間云霧繚繞,如置身仙境一般……
進了黑塔,迎面看見許多和我一樣的小孩,或好奇或恐懼,也有不少穿的和刀疤男類似衣服的大人,“主人出來了,快跪下,”隨著一陣鈴響,那個刀疤男忽然催促道,接著我便被他按了下去,“恭迎主人大駕!”
包括刀疤男在內的所有大人異口同聲,“免禮平身!”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印象中,這四個字只有天帝用過,偷偷的抬起頭瞟過去,只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坐在高處的金座上,身上披著層白虎皮,雙手交于胸前,微微低著頭……
“我叫濤杌,是云端的主人,你們,是我的下屬,也是我的親人,從今天開始,你們的過去已經沒有了意義,也是從今天開始,你們成為云端之上的人,你可以將這里當成是遠離世俗疾苦的天堂,也可以當做是毀滅心性的地獄,這沒有什么意義,但我要告訴你們,是云端賦予了你們重生的機會,一切背叛云端的行為,都將受到比死亡還要痛苦的懲罰!”片刻之后,他緩緩述道,我并沒有在意,不管他說什么,我都是我自己!
“你……叫什么?”就在我分神的那刻,他的聲音忽然提了幾度,我下意識的覺得他是在說我,但我沒有理睬,因為我也無法確定,何必自作多情?
“我在和你說話,你為什么不回答?”只只覺一陣風迎面拂來,便聽見那個聲音在耳旁響起,我大驚,金座上已經空無一人,而濤杌,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面前!
我低頭,良久,抬頭看著他:“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和我說話,”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你怕死么?”他忽然笑了,至于樣子,我不敢恭維,“怕死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感覺,”我淡淡,“而我,也是人!”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比你碾死一只螞蟻還容易?”濤杌冷笑,他的右手上“锃”的豎起精鋼打造的鉤爪,在我臉上輕輕刮過,“信,”我退后一步,點點頭,“不過你不會殺我!”
濤杌聽罷,臉上掠過一絲稍縱即逝驚訝,收起鉤爪:“你憑什么這么說?”我微笑,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條斯理的回答:“你要是想殺我,現在我就不需要回答你這個問題了,因為我已經是個死人!”
“有意思……做個選擇吧!要是回答錯誤,我可是真的會殺了你!”他捏了捏我的臉,我不知道大人為什么喜歡這么做,反正我不喜歡,“我是會殺了你呢?還是會原諒你的不恭?”
“你會殺了我!”我不假思索,“你……還真是聰明啊!”濤杌愣了片刻,顯然他明白過來,“算了算了……玩笑而已,我很喜歡你的勇氣和智慧,不過,聰明反被聰明誤,鋒芒太露,不好,不好!”
說完,他瞬間回到了座位上,我長長地吁了口氣,還好,他是個講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