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的窗欞下,有一個半人高的青花大瓷瓶,里面亭亭玉立地插著幾枝剛剛摘來的新鮮荷花,聽倩倩說,這個是今年最后的幾枝花,想要再看,就得等到明年了。滴漏沙沙,屋外的青蛙,發(fā)出今年最后的幾聲鳴叫,就撲通一聲跳進水里,尋找適合冬眠的沙土去了。
尤芊襲見過朝堂那個邪魅不羈,對大臣諫言毫不在意的荒唐君主;見過喝令侍衛(wèi)上前,鐵青著臉下達處死淑妃的狠辣帝王;見過半夜里飛檐走壁,宛如一個武林高手的颯爽英姿;可是眼前的這個夜舒黎,退卻了那么多的外在遮掩,就是一個大男孩,也和她一樣兒,毫無形象地爬在地上,寥寥幾筆就描出雄鷹的輪廓。
不一會兒,夜舒黎筆尾一收,單臂一甩,毛筆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精準地插進了桌上的筆架子里。“厲害!神筆!”尤芊襲里面贊嘆地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夜舒黎大袖一甩,背著雙臂,像一只嗷嗷啼叫的公雞,耀武揚威地走上未央宮的主位,器宇軒昂地坐下。
尤芊襲暗自吐了一下舌頭,“有什么了不起的,給點顏色,就要開染坊了。”倩倩開心地跑過來,對著夜舒黎的筆墨又是一陣夸贊,尤芊襲在一旁微笑著點頭,心里卻想走過去,狠狠地在他的腦后來一拳,“讓你小子得意!”
倩倩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張畫,去把紙鳶做最后的加工。尤芊襲笑瞇瞇地走過去,抱著夜舒黎的胳臂,擠著喉嚨,柔媚地撒嬌道:“皇上,既然這個紙鳶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做的,你就陪奴家玩兒嘛!”
夜舒黎忍住要吐的沖動,皺著眉冷喝道:“好好說話!”尤芊襲翻了一個白眼,撇撇嘴,嘟囔道:“切!所有的好色公子哥,不都喜歡這個調(diào)調(diào)嗎?”
夜舒黎像是專門和她作對:“也不照照鏡子,你能配得上這樣的調(diào)調(diào)嗎?別人做起來風情妖嬈,來上一句,男人聽了骨頭都會舒軟了三分,可是你做起來,像一只掐著脖子的貓,讓人聽了,只會骨頭都嚇折了三分。”
“哼!那皇上你去找別的調(diào)調(diào)吧,臣妾自己去玩兒了。”尤芊襲鼻子里重重噴了一下氣,眼睛冒火地就往外走。奶奶個腿兒,姑娘我對你好點兒,居然不領情。
“喂!你還真走啊,朕沒說不去啊?”夜舒黎在身后大叫道。兩人一番追逐談笑,還是一起把紙鳶拿到了御花園。借著徐徐吹來的秋風,風箏越來越高,兩人手里的線團越來越小。尤芊襲像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鹿子,跟在后面,笑臉通紅,燦若煙火。夜舒黎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女孩,只有在規(guī)矩不是很嚴格的民間,那些不懂事的稚齡女童,才會出現(xiàn)的笑容,天真爛漫,發(fā)自肺腑。
“別動!”他忽然高喝道。尤芊襲停下,轉(zhuǎn)過身納悶地望著她,不知道這位大神又哪條神經(jīng)要亂發(fā)作了。夜舒黎掏出胸中的白色的絲絹帕子,上面的一角細密地繡著一圈龍紋云案。他緩緩地走上前去,手撫上了尤芊襲的額頭,臉頰,脖子……當尤芊襲兀自沉醉在這樣溫柔多情的氛圍里,忽然雙眼一黑,那張帕子直接蓋在了自己的臉上。夜舒黎語氣嫌棄地說道:“自己擦,臟死了。”
“你!”尤芊襲暴怒,一把扯下帕子,剛要發(fā)作,發(fā)現(xiàn)對方的耳根處,出現(xiàn)了一抹可疑的紅霞。她忽然心情由陰轉(zhuǎn)晴,好得不得了,毫無遮攔地笑說道:“你才臟死了,全身都是臭男人的味道。”夜舒黎像是一堆隨時會點著的火藥,馬上就翻臉,揮舞著拳頭,作勢要揍她。尤芊襲一邊跑一邊笑鬧道:“來啊來啊,看你拉著紙鳶,還能不能追到我。”
兩人打鬧的畫面,唯美動人,郎才女貌,可是在遠處一角的女人眼里,卻那么的刺眼。惠妃臉色陰沉,眼光怨毒,隨后又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神秘的弧度。
“看你能得意多久!”
春去夏來,桃退蓮至,綠草凄凄,楓葉醉紅,時光就在不經(jīng)意間偷偷地溜走。中秋佳節(jié)快要到了,身為大夜帝國的京畿心臟,自然特別重視民間這個十分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鶯歌燕舞,群袂飄飄,雜耍唱戲,舞劍弄槍,各宮的女人都在為討取皇帝的心思,努力排演節(jié)目。到處都是一片忙碌,只為博得皇上的一絲垂憐。夜舒黎卻無心賞給她們一個眼光,因為就在幾日前,上邪飛鴿傳書,說是在無涯嶺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夜舒霖的到過的痕跡。
御書房內(nèi),空氣里夾雜著凝結(jié)的嚴肅之氣。夜舒黎面色凝重,狹長的鳳目里都是考究的眼光,看著風塵仆仆的上邪,低沉地說道:“你能確定嗎?”上邪一身黑色的勁裝,完全是江湖上落魄俠客的打扮,估計連夜趕回來,還來不及換回侍衛(wèi)服,就悄悄進宮了。他低頭答道:“屬下親自去辦理的這件事兒,絕對沒錯。”
夜舒黎的心中閃過一絲亮光,終于有哥哥的消息了。他抑制著狂喜的心跳,拍案而起,說道:“朕和你一同前往。”
“皇上要出宮?”上邪的臉上閃過一抹擔憂,他可是九五之尊,哪里能隨便說走就走。要是被外面的大臣知道了,御史臺等六部公卿,不知道要上多少本折子,來斥責皇上的德行有虧等。隨即這位毫無半點兒主子形象的夜舒黎,嘴巴里吐出的話,差點兒讓這位沉穩(wěn)冷靜的御前帶刀侍衛(wèi),折腰傾倒。
“小渣子!”
“奴才在!”
“宣旨,最近朕縱欲過度,需要靜養(yǎng),任何人不許踏進乾隆殿!”
“有敢違令者,殺無赦!”
夜舒黎說完,眉飛色舞地來回踱步,那矯健挺拔的身姿,哪里像是精神不振的病秧子啊。
他慢慢踱步到門邊,眼神忽明忽暗,讓人無法靠近。
上邪跟在身后,眼角嘴角都一直不停地抽搐。天!這個消息,將是怎樣的一枚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