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正院里, 戲臺子上此時已經換了一出戲,是熱鬧的打戲,穆桂英掛帥。扮演穆桂英的戲子一身潔白戰袍, 手握銀色□□, 英姿颯爽, 虎虎生風, 很是好看。底下諸人看得目不轉睛, 一疊聲的叫起好來。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嚴重,今日來的又以親戚居多,所以, 男女客人都坐在一個院子里。此時,彩云郡主便跟袁修坐在一起, 一邊看著戲, 一邊閑談著。彩云郡主時不時脧袁修一眼, 臉頰上帶著淡淡紅暈,可見心情極好。
不多時, 管事婆子上來回道:“夫人,宴席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客人們可以入席了。”
彩云郡主掃視了院子一眼,見眾人興致正濃,略微思忖了一下, 便道:“我看, 倒不必特地去飯廳了, 將席面就開在這里吧。兩人一席, 每人一個自斟壺, 自己倒著吃,豈不自在?”說著她看向袁修, 笑道:“老爺覺得如何?”
袁修拍拍她滑嫩白皙的手背,笑道:“夫人的主意,自然是極好的。”
彩云郡主嬌羞一笑,紅霞滿腮,剎那間美不勝收。袁修看著她,竟然一時間呆住了,惹得旁邊站著的丫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彩云郡主瞪了那丫鬟一眼,自己卻也掌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和樂融融,卻是踩著另一個人的血淚得來的。
那管事婆子得令退下,不多時,宴席便擺了上來。頓時,院落里香氣飄飄,惹人垂涎。各色罕見的不罕見的佳肴逐一被端上來,又有琉璃瓶子裝著西洋來的紅葡萄酒,晶瑩的深紅色液體,在陽光底下閃著流動的光,十分悅目。
彩云郡主這邊,自然是與袁修共用一席。菜肴被端上來之后,袁修親自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葡萄酒,而后自己也端起那特制的高高的琉璃酒杯,對她說道:“來,夫人,為夫敬你一杯,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彩云郡主端起酒杯,嫣然一笑,將杯子里面的酒水一仰頭全部喝了下去。放下杯子之后,袁修給她夾了幾筷子菜肴,說道:“夫人快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空腹喝酒,到底對腸胃有些不好。”
彩云郡主拿起鑲金象牙筷子,夾起菜肴,慢慢的吃了起來。每樣菜肴端上來之后,早就有專人拿銀針試過了。因此,她吃得很是放心。這規矩,還是她那出身皇家的母親,從小給她培養起來的。
看著彩云郡主將那甜白瓷小碗里的菜肴吃得干干凈凈的了,袁修又拿起筷子,笑道:“夫人想吃什么,為夫來服侍你。”
彩云郡主睨了他一眼,笑道:“今兒個怎么如此殷勤?”
袁修笑道:“難道為夫只有今日殷勤么?哪一日不殷勤了?”
兩人笑著斗了幾句嘴之后,各自為對方夾了幾筷子菜肴,然后吃了起來。忽然,彩云郡主放下筷子,伸手揉著胸口說道:“不知怎么的,胸口有些悶痛。”
袁修道:“可是剛才吃得急了些?”
彩云郡主道:“可能是吧。”
站在她身邊的大丫鬟聞言,忙替她滿滿斟了一杯紅葡萄酒,說道:“夫人喝杯酒,將吃下去的菜肴壓一下,興許就好了。”
彩云郡主點點頭,端起酒杯來,喝了半杯下去。然后猛然放下杯子,說道:“不好,怎的更痛了——”話還沒有說完,她猛然咳嗽了一下,一口嫣紅的液體噴了出來,濺到了對面袁修的胸口。竹青色的布料上染上紅色的一大灘,十分觸目驚心。
袁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處的殷紅色,眼底露出一絲厭惡,卻很快就被他給按捺住了。他慌忙站起身來,叫道:“這是怎么了?云兒,你將酒水給吐出來了嗎?莫不是喝急了?”
彩云郡主想要開口說話,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往后面倒去。然后,一口又一口的紅色液體從她嘴里吐了出來,完全無法停止。很快,地上就積了一大灘觸目的紅,她自己的胸口也被染紅了。
彩云郡主的大丫鬟戰戰兢兢沾了一點紅色拿起來看,然后大哭起來:“老爺,這不是酒水,是、是血啊……”
“什么!”袁修吃了一驚,忙走過來看視彩云郡主,見她痛苦得面容都扭曲了,忙喊道:“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去請太醫啊!”話剛出口,他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襲上來,然后不由自主的張開嘴,嘔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見此情景,那大丫鬟更加嚇得驚叫起來,完全驚慌失措了。
宴會主人兩口子都倒了下去,場面頓時亂了起來。大長公主也在場,忙趕了過來,抱住呼吸微弱的彩云郡主,兒一聲肉一聲的喊了起來。而彩云郡主卻像一只蝦米一樣掙扎翻滾起來,大長公主根本抱不住她,只得看著她在地上不斷翻滾著,一口又一口的吐出鮮血來。
紛亂中,太醫終于到達,給袁修和彩云郡主診脈看視之后,說道:“請恕在下無能為力,只能看出郡主夫婦是中了毒,什么毒/藥,卻看不出來。想來,一定是稀有的毒物。”
大長公主驚叫道:“怎么可能?我女兒跟我一樣,每次用膳前,都要用銀針試探的,怎么會中毒?”
太醫道:“公主,這并非一般的毒物,想來,用銀針是試不出來的……”
低頭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兒和女婿,大長公主心如刀割,嘶聲說道:“究竟是哪個混賬下的手,我一定要啟奏皇兄,誅他九族!”
“不必了,我家九族,已經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隨著著平靜淡漠聲音的響起,一個衣著樸素形容憔悴的女子,慢慢的從月洞門外走了進來。看著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氣的兩個人,微微的笑了起來。
大長公主疑惑的看著她,問道:“你是——”
葉嫦雪笑著說道:“公主不認得我了?我是你那好女婿明媒正娶的原配,魏慧娘啊。”
大長公主完全不記得她這樣一個卑微的小人物了,只道:“你來干什么?”說話間她猛然想起之前的話,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伸手指著她,顫抖著嗓子說道:“你,是你下的手?”
葉嫦雪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說道:“對,就是我下的手。”
“你這個賤人!我女兒貴為郡主,與你共侍一夫就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你既沒有下堂,也沒有由妻貶妾,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大長公主氣憤的說著,不多時,已是淚流滿面。
周圍的人看著他們,不少人都議論起來:“是啊,這也太過歹毒了。”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連自己的親夫都能下手,怨不得不得袁侍郎寵愛呢。”
只有稀少的幾位貴婦人,看向葉嫦雪的眼神里,帶著同情。想來她們都是比較清醒的人,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無依無靠的魏慧娘在彩云郡主的權勢壓迫之下,根本就過不了什么好日子。
葉嫦雪慘笑起來:“是啊,我真該感謝你們。你們看上了我的丈夫,沒有將我攆出去,我真該感謝你們!感謝你們不但留下了我,還給了我一個平妻的名分。盡管在滿府下人的眼里,我連一個小妾都不如。但是,我還是該感謝你們的,不是么?感謝你們弄死了我還未出世的兩個孩子,使得他們不必來到這個骯臟的世間,我真該好好的感謝你們……”她輕柔的笑了起來,“所以,這就是我的謝禮,你們還滿意么?”
聽著她看似平淡卻隱藏著驚人信息的話語,看著她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鬧哄哄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看著她的那些憎恨責備眼神,也多數變成了同情。
葉嫦雪繼續說了下去:“你們折磨我沒有關系,讓我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關系,就算是害死我的孩子,我也可以繼續忍受下去。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們不該眼睜睜看著我全家全族的人冤枉死去。那一條條血淋淋的人命,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今日我混進廚房,親手在袁修夫婦的菜肴里下了毒。冤有頭債有主,這是我做的事,我承認……”說著,她猛然咳嗽起來,一絲殷紅,出現在她捂嘴的手帕之上。“他們不是無辜的人,我沾染了人命,自然也不是無辜的。今日一起下黃泉,也算是了結了這一段冤孽……”
聽了她的話,大長公主狠狠的咬著牙齒說道:“你想死?沒有那么容易!我要將你千刀萬剮,以慰藉我女兒的屈死……”說著,她的眼淚又開始流淌起來。
葉嫦雪微笑著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不奪人丈夫,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這樣簡單一句話,她都說得氣喘吁吁,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十分虛弱了。
有不畏懼大長公主權勢又與她不和的夫人勸道:“人都已經這樣了,長公主何必還要多造殺孽?彩云郡主與袁侍郎,卻也不是什么無辜的呢!” WWW? ttκд n?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