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醒了?睡得可好?”碧草笑著問道。
葉嫦雪點點頭,問道:“咱們這是在什么地方?不是在冷宮了嗎?”
碧草滿臉都是笑意,一邊給葉嫦雪拿來衣裳裙子,一邊說道:“好叫娘娘得知,咱們出來了!昨兒陛下將娘娘抱出去之后,就直接抱進了陛下的寢殿里。這里收拾出來之后,才又將娘娘挪了過來。娘娘看著這地方可熟悉?這就是咱們原來居住的鳳儀宮啊!”
鳳儀宮,皇后居住的正宮。即便是皇后被打入冷宮五六年了,也還是空置著,并沒有其他人能住進來。據說,因為此事,安寧宮的貴妃娘娘,可是氣得摔碎了好幾套上用的茶具……
碧草真是個包打聽,這才出來多久?就已經打聽出來這許多事了。她一邊嘮叨著,一邊服侍著葉嫦雪起了身。洗漱梳妝之后,葉嫦雪走出寢房,就看到了滿屋擺著的東西。首飾金光閃閃,綢緞絲滑發亮,擺件精致可喜,另有各色其他常用的物件,如茶葉、香料、香露、胭脂水粉等等,俱是上品,擺了一滿屋。乍一出來,竟是無處下腳了。
不等葉嫦雪詢問,碧草便道:“這都是娘娘還昏睡著的時候,陛下遣人送來的。娘娘,這一回,陛下可真是回心轉意了!”
“回心轉意……”葉嫦雪漠然的笑了笑,走到一旁酸枝木的貴妃榻上坐了上來,“都收起來吧,擺著干什么?”
皇后當年被打入冷宮的時候,宮里奴婢們獲罪的獲罪,離開的離開,如今除了碧草還在她身邊,已經是再無其他人了?,F在碧草里里外外一把抓,忙得都快要直不起腰來了。幸好,下午時分,新分來的宮女和太監們就都過來了。一院子都是人,在斜陽淡金色的光芒中跪了一地。葉嫦雪也沒有要訓話的意思,直接就將人全部交給了碧草,叫她分配事務去了。碧草忙完了之后過來低聲問道:“娘娘不看看,這些人里頭,有沒有可用的?”
“不必看了,真正可用的,怕是一個都沒有?!比~嫦雪端著一盞玫瑰香露抿了一口,又道:“且先用著,等到本宮收回宮權了,再挑人進來吧?!?
皇后被打入冷宮的這幾年里,宮務大權,全部都握在了貴妃手里。自然,鳳印也握在她手里。這些,葉嫦雪都是要收回來的。
吃了我的,請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都給我還回來!
一主一仆兩人正閑談著,忽然一個嬌柔婉轉的聲音響了起來:“姐姐安好,聽說姐姐昨兒個被陛下從冷宮里抱了出來,本宮擔心得一夜沒睡好,姐姐的身子沒事吧?”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一行人迤邐走入宮苑。香風飄散,繡帶招展。領頭的一位麗人,身上仿佛帶著光亮一般,照亮了這一片地方。
這一位麗人,正是皇后的老冤家舊對頭,如今掌管著鳳印的貴妃娘娘,杜柔是也。
她生就一張清雅姝麗的芙蓉面,五官無一不精致,美好得像是碧波之上一枝開得正盛的荷花。天下美人,比她好看的沒她有氣質,比她有氣質的沒她好看。尤其是一雙桃花眼,深深掃入鬢角的眼尾自然泛著淡淡的粉紅色,為她太過雅致的容色添了幾分嫵媚之感。即便是葉嫦雪閱遍天下美女,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位的容貌氣質,是可以與如今的皇后一較高低的。還好,只是在伯仲之間而已。
想來在來這里之前,對方是盛裝打扮了一番的。卻見這位貴妃娘娘梳著華貴高雅的牡丹髻,斜插一支赤金銜珠點翠九鳳釵,華光閃爍。那珠子顆顆圓潤飽滿,幾乎全是一樣大的,實在難得。兩邊又戴著累絲嵌紅藍寶石蝴蝶狀鬢花,蝴蝶翅膀微微的翹了起來,隨著她的走動不斷輕輕顫抖著,栩栩如生。身上穿了一套正紅色織金妝花緞子的宮裙,裙擺上繡著繁復的鸞鳥花紋。底下微露一雙高低跟沉香色繡鞋,金線鎖邊,鞋尖上鑲嵌著拇指大小的珠子。每走一步,就可以看到珠光寶氣的閃耀,亮瞎人眼。
這一身裝扮,太過華貴刻意了。其實以她的氣質,更適合清雅一些的打扮。如今這一身美則美矣,卻嫌有些艷俗了。還好她到底生得美貌,勉強還是能壓得住的。
杜貴妃就這么招招搖搖的領著一群太監宮女走了進來,含笑問候葉嫦雪的身體。葉嫦雪淡淡瞥了她一眼,揚聲問道:“守門的是誰?”
兩個小太監一路小跑著走了進來,躬身回道:“是奴才們?!?
葉嫦雪平靜的吩咐道:“自己去慎刑司,領二十板子,下不為例?!?
兩個小太監顫抖著跪了下去,其中一個便問道:“敢問娘娘,奴才做錯了什么?”
葉嫦雪看著自己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玉色指甲,道:“不經過通傳就放人進來,你還問本宮你做錯了什么?第一天當差嗎?再多話,就不是二十板子能了結的事了。”
兩個小太監聞言再不敢多問,磕了一個頭之后,抹著冷汗下去了。杜柔的臉色白了一下,笑道:“姐姐這是給妹妹下馬威么?”
葉嫦雪看也不朝她看一眼,冷冷說道:“別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
不防葉嫦雪這般不給她面子,杜柔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十分難看。半晌之后才道:“本宮好心好意來探望你,你卻這般跋扈,是不是沒有將本宮放在眼里?”
“在皇后面前,你也配自稱本宮?杜貴妃也是宮里的老人了,將規矩都忘在腦后了嗎?”葉嫦雪慢慢的站了起來,一臉睥睨的看向了站在階下的杜柔:“在本宮面前,你不過就是個小妾而已,知道了嗎?”
此時,杜柔深恨自己沒有站到石階上去,如此生生矮了葉嫦雪半截,在氣勢上就先輸了一頭。抿了抿唇,她冷笑起來:“皇后都已經被廢了,哪里來的正妻小妾?”
聞言,葉嫦雪不怒反笑:“被廢了?你哪只耳朵聽到陛下頒下了廢后的旨意來?本宮的金冊金寶尚在,誰敢說本宮不是皇后?”
聽了這話,杜柔一時間啞口無言了。確實,皇帝只是一怒之下將皇后打入了冷宮而已,并沒有收回皇后的金冊金寶。嚴格說起來,其實,葉嫦雪依然還是大雍朝的正宮皇后。
這般想著,杜柔一時間竟然恨起了皇帝來。你說你都將人打入冷宮了,怎么不順手收了她的金冊金寶?再順手下個廢后的旨意?如今弄成這個樣子,不上不下的,簡直叫人憋屈得緊!
杜柔在這邊暗恨,那邊葉嫦雪又慢條斯理的開了口:“杜貴妃,今兒你未經通傳就踏入正宮皇后的宮殿,此為一錯。身上穿了妃妾不能穿的正紅色,此為二錯。看來,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不小心謹慎,怎配執掌鳳印?”
聽了葉嫦雪的話,再看看她那一臉傲然不屑的神情,杜柔頓時大怒:“不配么?可是陛下覺得我配,那么,我就是配的。”也許是被葉嫦雪的氣勢所懾,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有些不敢用本宮這個自稱了。
葉嫦雪正待開口,忽然外面響起了一個有些尖利的聲音,高亢的喊道:“陛下駕到——”
聽到這聲音,杜柔臉上的神情頓時變了,從憤怒尖銳變成了泫然欲泣。美人欲要落淚,實在是令人禁不住心生憐愛。她朝著來人盈盈拜倒,嬌柔的說道:“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起來吧?!绷何挠⒋┲簧韺毸{色的常服,頭戴白玉冠,愈發顯得玉樹臨風,氣宇軒昂。他看著杜柔的臉,問道:“貴妃這是怎么了?”
杜柔怯怯的朝著皇后那邊看了一眼,欲蓋彌彰的搖了搖頭,發髻兩邊顫顫巍巍的蝴蝶翅膀也跟著晃動起來:“沒事,臣妾真的沒事,跟皇后娘娘沒有關系……”
聞言,梁文英蹙了蹙眉頭,朝著皇后看了過去:“梓童,發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又給貴妃委屈受了?”
葉嫦雪也不解釋,只淡淡說道:“陛下說是,那就是吧。”說著她扭過頭去,雪白的貝齒咬緊嫣紅的朱唇,露出一臉隱忍中帶著委屈的神情來。如同梅花傲雪一般凜然的風骨之中,卻又帶著幾分春蘭滴露一般的幽怨。看起來,實在是令人心動又愛憐。杜柔那怯怯的神情與她一比,頓時落了下乘。
看到葉嫦雪的神情,想到昨晚她對月禱告時說的那些話,梁文英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屎髣倓偛艔睦鋵m出來,怎么可能立馬就去找人麻煩?再說,這還是在皇后的鳳儀宮里,豈不是貴妃上桿子找上來的嗎?如此一想,他原本對著杜柔柔軟如同春水一樣的心腸,頓時硬了起來?!盎屎笤趺唇o你委屈受了?”他問道。語氣之中,已是沒有了之前的憐惜。
杜柔卻沒有聽出來梁文英語氣的變化,怯生生的看了皇后一眼,回答道:“皇后娘娘說,說臣妾不配穿這件衣裳,也不配執掌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