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哭得雙眼紅腫,哀求不已。一直靜靜站著聽她說話的葉嫦雪和碧草主仆二人,卻都是一臉冷漠的樣子,完全不為所動。紅葉見葉嫦雪久久不開言,又看向碧草,泣道:“碧草,碧草,咱們從前都是一起伺候娘娘的,在一起親如姐妹一般,你幫著我說說話啊……”她哭得渾身顫抖,傷心不已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一雙撐在地上的手,紅腫得像是紅蘿卜一般,上面還有許多舊傷口。可見在這浣衣局里面的日子,很是不好過。她跪在地上彎著腰對著碧草祈求著,那撐在地上的手便因為她的用力而滲出殷紅的鮮血來,看起來很是凄慘。
浣衣局的掌事嬤嬤見狀暗咒一聲,忙跑上前來跪下,滿臉堆笑:“皇后娘娘,都是這小賤婢不好,驚擾了娘娘,奴婢這就將她帶下去……”說著,便伸手要去拽兀自哭泣哀求不已的碧草。
葉嫦雪擺了擺手,道:“無妨,嬤嬤先下去吧。”
等到那嬤嬤下去之后,葉嫦雪看著眼露驚喜之色的紅葉,微微的笑了笑,彎下腰伸出手來,握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抬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道:“紅葉,從前你跟著本宮的時候,本宮對你如何?”
紅葉眼含熱淚,回答道:“娘娘對待紅葉恩重如山,紅葉都記在心里,不敢忘記……”
“不敢忘記?”聞言,葉嫦雪嘴角翹得愈發(fā)高了。她笑得這樣美麗,宛如滿山春花同時開放,卻令紅葉感到一陣膽寒,禁不住瑟縮了一下,囁嚅道:“娘娘,紅葉一直記著娘娘的好,方才在這浣衣局里撐了下來。要不然,早兩年就病死了……娘娘進(jìn)冷宮的時候紅葉沒有跟著進(jìn)去,實在是因為,想要在外面,替娘娘看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謹(jǐn)防他們作妖。再者,娘娘與碧草在冷宮里面,外面少不了需要接應(yīng)的人。可是沒想到,竟然進(jìn)了這種地方,一點兒也沒有幫助到娘娘,反而將自己給折進(jìn)去了……”
聽了她的話,葉嫦雪還沒說什么,碧草已經(jīng)一臉氣憤的開口了:“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呸,真會給自己扯遮羞布!紅葉,我問你,那時候搜宮,娘娘箱子里的那包能使女子小產(chǎn)的紅花,是誰放進(jìn)去的?那箱子的鑰匙,可只有你跟我才有!賣了舊主子討好新主子,還好意思求舊主子救你,哪里來的這么大臉?落到這個地步都是你自己活該,你也不想想,像你這樣出賣主子的奴婢,還有哪個人敢要?”
聽了碧草的話,滿院子的奴婢們都禁不住竊竊私語起來,看向紅葉的眼光里,滿是鄙夷。在這個忠誠被奉為圭臬的年代,背主的奴才走到哪里都是會叫人看不起的。頂著這許多讓人神經(jīng)刺痛的視線,紅葉哪怕是臉皮再厚實,此時也禁不住紫脹起來,毫無底氣的斥道:“碧草你不要胡說,那件事跟我完全沒有關(guān)系……”
碧草冷哼一聲,沒有再開口。紅葉將視線轉(zhuǎn)向面無表情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葉嫦雪,再次祈求道:“娘娘,主子,紅葉真的沒有做過那些事,求娘娘再相信一次奴婢吧……”
她是真的后悔了,此時的眼淚,都是發(fā)自真心的。原本看著皇后不受寵,被貴妃逼得步步后退,她便想著重新?lián)靷€高枝兒站一站。卻沒料到,出賣了皇后,換來的,卻是這樣的日子……吃不飽睡不好,整日被打罵,一雙手終日浸泡在水里,哪里還有從前青蔥嫩白的模樣……她越想越是后悔,更是哭得涕淚俱下,一點兒形象也沒有了。
葉嫦雪靜靜的看著她的丑態(tài),等到她的哭聲漸小的時候,輕輕的開口問道:“你后悔了嗎?”
聞言,以為皇后心軟了,紅葉心中大喜,連連點頭:“后悔了,后悔了,奴婢知錯了,求娘娘寬恕。以后,紅葉一定會更加忠心的伺候娘娘,娘娘說東,奴婢絕不敢往西。娘娘叫奴婢站著,奴婢就不敢坐著……”
葉嫦雪輕聲的笑了起來,聲音像是銀鈴一樣的動聽:“可惜,后悔亦是無用的。”
“啊?”聞言,紅葉愣住了,一時間連哭泣都忘記了。她傻傻的看著葉嫦雪,嘴巴微微張開,那樣子真是蠢極了。“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葉嫦雪不輕不重的捏著紅葉的下巴,俯瞰著她的眼神里,空空的一片,似乎完全沒有將她看在眼里。這種無視,比起輕蔑和仇視來,更加令人心生憤恨和恐懼。“你背棄了自己的主子,你是一個可恥的背叛者。現(xiàn)在這樣的結(jié)果,都是你應(yīng)得的。今生今世,你的舊主都不會原諒你。你會在這里受盡折磨然后死去,永遠(yuǎn)得不到救贖。”
葉嫦雪最后看了呆愣住的紅葉一眼,放開她的下巴站直了身體,對管事嬤嬤說道:“以后這個奴婢就是你們這里最低賤的人,什么苦活臟活,都只管分配給她。讓她最后一個吃飯,最后一個睡覺,最先一個開始做事。不要怕她受不了,要是累死了,只管拖出去,丟到城外亂葬崗上就是了。”
輕飄飄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話語,卻包含著令人心驚膽寒的含義。叫此地一眾人聽了,哪怕是與自己無關(guān),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看來,以后無論如何,也不可開罪了皇后娘娘。她看起來不聲不響的,卻原來,是這般心狠手辣的人……
旁人聽了葉嫦雪這話尚且如此,那么紅葉這個當(dāng)事人,又作何感想呢?
她起先似乎是怔住了,等到葉嫦雪一行人開始轉(zhuǎn)身往外走去的時候,忽然尖叫起來,朝著葉嫦雪撲了過去。管事嬤嬤生怕她在這里做出犯上的事情來,連忙招呼人死死的拉住了她,叫她不能踏出去哪怕一步。
葉嫦雪走出去老遠(yuǎn)了,身后,猶傳來紅葉凄厲的聲音:“娘娘,紅葉錯了,紅葉真的知錯了!娘娘,您開恩啊——”
聲音里,藏著無盡的后悔與痛苦,可惜,已經(jīng)晚了。
葉嫦雪向來最厭惡背叛之人,紅葉的下場,正是咎由自取。
葉嫦雪離開浣衣局之后,信步走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極為偏僻的地方。高高的曲折離奇的假山,幽靜森寒。草木茂盛,芳草萋萋。在假山的另一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響。葉嫦雪這邊剛好可以透過假山洞子,看清楚那邊的場景。
一個瘦小的七八歲的孩童,手里抱著一只瘦骨伶仃的小貓,正與三個太監(jiān)對峙著。
一個太監(jiān)摩拳擦掌,眼神兇惡,喊道:“快將那畜牲交出來,它竟然敢抓傷了老子,老子要活扒了它的皮!”
那男孩子緊緊抱著小貓,說道:“它不懂事,不是故意的,你何苦與不懂事的貓兒計較?”
那太監(jiān)嚷道:“老子做事還要你一個宮女生的賤種來教嗎?——你不交出來,老子連你一起揍!”
那男孩子雖然瘦小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死,卻寸步不讓,眼神兇厲起來。就好像,一只被逼到了懸崖盡頭的小狼。“你敢!我再怎么說也是皇子,你敢跟我動手?”
“皇子?哈哈哈,兄弟們,這小賤種說自己是皇子呢,哈哈……”幾個太監(jiān)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沒有將他看在眼里。“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算是打傷打殘了你,也沒有人會給你做主?我呸,還皇子呢!哥幾個還是頭一回見到,連名字都沒有的皇子……”
那男孩子受到這樣的羞辱,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guān)。眼里露出孤注一擲的神情,眼看著,就要撲上去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極其悅耳動人的女聲響了起來。聽在他的耳朵里,宛如天籟。“誰說沒有人會為他做主?”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一位華貴秾麗,氣質(zhì)卓然的女子領(lǐng)著一行人從假山后面走了出來,站在了那男孩子的旁邊。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后,三個太監(jiān)悚然變色,連忙跪了下去,口稱參見皇后娘娘,再沒有了之前那囂張跋扈的態(tài)度。
抬眼看向身邊天仙一般的女子,那男孩子呆住了,嘴里低聲喃喃自語道:“皇后娘娘……”
葉嫦雪看向跪在地上的三個瑟瑟發(fā)抖的太監(jiān),冷然說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口口聲聲稱呼皇子為賤種,將陛下置于何地?”
其中一個稍稍膽大一些的太監(jiān),磕頭回道:“回稟皇后娘娘,他,他確實既沒有上排行,也沒有名字,身份低微,母親只是一個灑掃宮女,至死都沒有封號,所以奴才們才,奴才們冤枉啊……”
聽了他的話,那小男孩子低下頭去,抱緊了懷里的小貓。瘦小的身軀立在風(fēng)里,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看起來脆弱極了。
聞言,葉嫦雪輕輕一笑,說道:“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喊冤枉了,他的生母身份雖然不顯,父親卻是皇帝陛下。就憑這個,就不是你們一群奴才可以輕辱的。你們還敢喊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