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歡換位思考。
這個習慣,讓我很容易理解對方的所作所為。
一旦有了理解,我就容易不由自主的原諒對方。
就譬如苗盛天的所作所為,我就覺得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父母因為這種原因,被一片片用刀子剮肉活活剮死,我肯定也會瘋狂,肯定要報復。
可他報仇應該找正主兒,不該不分青紅皂白的將仇恨強加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即使我和任酮是一對,但我沒有害過他的父母,他不該這么害我。
在關押時期受到的那些折磨,我只要想起來,手指頭就隱隱作疼。平白無辜受這種罪,我肯定要報復回去。
即使我理解他,也不能姑息他牽連無辜的惡毒行徑。
苗盛天的行為,僅次于某類窩囊廢。
有類窩囊廢,在生活中受到上層某個人欺壓,但卻不敢找那個人報仇,偏偏拿著汽油桶燒公交車,把憤怒和仇恨發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這類人,就算被欺負了,也不值得同情。
廖澤等在家里頭,見我回來了,激動的嘴角直抽抽,笑起來和哭似的。
我張開雙臂,想和他擁抱一下。
在將要抱上去的時候,廖澤突然后退,嫌棄的嚷嚷著,“哎呀你這一身味兒,先去洗澡,你趕緊先去洗澡,水溫我調好了。”他居高臨下抻著脖子朝我腦袋上看,驚呼一聲,“這是虱子吧這是。你趕緊去洗澡,我去買去虱子的藥。”
“跳蚤,是跳蚤,不是虱子,你別買錯藥了。”我解釋。
“一樣一樣,我去買藥。”廖澤用力抹了把臉,邁開大步朝外走。
有一瞬間,我幾乎以為他要哭了,因為他眼眶紅的厲害。
估計因為這段時間,他一直找不到救我出來的辦法,神經緊繃的太厲害,倏然看見我出來了,情緒上有點兒失控。
大家伙兒分工合作。
任酮帶我去洗澡,廖澤去買打跳蚤的藥,路峰說要露一手,做頓能鮮掉人舌頭的美餐。
路峰明顯在吹牛。
他做飯的手藝我了解,頂多吃不死人,鹽多鹽少是常事兒,有時候甚至半生不熟的一股子生油味兒。
任酮沉默而細致的幫我洗著澡。
他像是清洗精美瓷器似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痛了我。
我現在需要的根本不是小心翼翼,我需要的是大刀闊斧,需要搓澡巾狠狠搓一頓,要不然根本搓不掉我身上的陳年老灰。
“還是我自己洗吧。”我搶搓澡巾。
任酮抓住我的手腕,盯著我手指頭看了一會兒,然后輕輕將我雙手放搭在浴缸兩邊。
他嘴唇抿的特別緊,眼神隱忍,搓我胳膊的力度越發輕了幾分。
我抬起手,觀察了一下手指頭。我手指頭的浮腫早就消了,只有大拇指根部有兩道青紫色的痕兒,但不明顯。
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我手部曾經受過虐待。
“你這么搓,不掉灰啊。”我用手指頭搓搓胳膊,讓任酮看我搓出來的灰條兒。
將灰條兒扔到地漏那里,我朝任酮呲呲牙,“你得使勁搓,要不然,我光覺得癢癢了,一點兒灰都掉不下來。”
任酮抿了抿嘴唇,睫毛半垂,遮住了大半眼珠子。
水蒸氣充斥滿整間浴室,沸沸掩掩的,讓我和他之間有了奇妙的距離感。他明明離我很近,近到我一探頭就能親到他的臉頰,可是,卻又好像離我很遠很遠,遠到中間隔著水蒸氣凝聚成的無數云朵。
我不喜歡這種距離感,讓我心慌。
我探臉過去,在任酮臉上用力親了兩下,并用嘴唇在他臉頰上摩擦了幾秒鐘,才心滿意足的將腦袋縮了回來。
任酮眨動了一下睫毛。
他每根睫毛上,都盤落著水蒸氣凝聚成的小水珠,有的大有的小,晶瑩剔透,像是在睫毛上串了水晶珠子似的,十分漂亮。
那些小水珠大概讓他感覺到不舒服,他用力眨了下眼睛,抬手擦了擦睫毛,將小水珠全部弄掉。
“任酮。”我低聲嘆息。
任酮低應了一聲,湊到我臉頰上,用嘴唇輕輕觸碰了一下我的臉頰。他學我剛才那樣,將嘴唇在我臉頰上摩擦了一會兒,才將臉收了回去。
我們沒有說話,沒有對看,他專心給我搓澡,我腦袋空茫的看著墻壁上貼著的瓷磚。
浴室里很安靜,靜謐而美好,我心里充盈著滿足和無法言說的幸福感覺。幸福的感覺溶化進了我的血液里,隨著血液的流動,充斥滿我的身體,讓我渾身甜蜜酥懶,恨不能此刻永恒下去。
洗澡加殺頭上的跳蚤,用了大約兩個小時。
整理干凈之后,我簡直就像是練了洗髓經似的,有種脫胎換骨的奇妙感覺。
路峰的大餐早就做好,見我們從浴室出來,擺手招呼我們過去吃飯。
他做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不全。一盤菜里面,兩筷子下去,竟然是兩種咸淡味兒。第一筷子下去,咸的發齁,第二筷子下去,竟然是甜咸味兒。
廖澤吃了幾筷子后,皺眉苦臉的批評路峰,“你這手藝真是越來越退步了,一盤菜弄了幾十個味兒出來。”
路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叫技術。誰能像我一樣,一盤菜好幾十個味兒。我這手藝,天下獨一份。”
他夾了一筷子自創菜式黃瓜拌熟蕓豆,放到我碗里,“寧彩,多吃,使勁吃,把這幾天掉的肉補回來。”
熟蕓豆半生不熟,吃著一股子生恰恰的味兒。連著蕓豆加黃瓜一塊兒嚼進嘴里,那滋味,別提多奇怪了。
還沒吃完飯,我就鬧了肚子,像是得了絞腸痧似的,疼的我死去活來。
吃下藥之后,我半死不活的躺到了床上。
路峰一臉愧疚的杵在床邊,嘴唇張張合合的,一邊道歉一邊懺悔。廖澤在旁邊,不時的批評路峰幾句。
任酮一聲不吭的坐在床邊,目光一直粘在我的臉上,眼里有著擔憂和些微恐慌,仿佛在擔心下一秒我就會消失似的。
吃下的藥,應該有松緩神經的作用,我眼皮越來越沉重,漸漸蓋上了眼珠子,我墮進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