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希望我怎么辦?”當段護衛(wèi)聽到蘇淺的要求之時微微一愣,但也僅僅只是一愣。
或許對于段護衛(wèi)來說,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決定放任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之時,他便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會到來,只是他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騙城!”蘇淺看著段護衛(wèi)開口說道,只是說這兩個字,她相信以段護衛(wèi)的聰明才智應(yīng)該能明白她所說的,她這是要段護衛(wèi)用假忠心將劉城騙開,解決掉劉家。
她知道自己是殘忍的,想出這樣的事情,還真的交給段護衛(wèi),逼段護衛(wèi)真正的站位。
可是在這種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危機的時刻,她已經(jīng)想不到比這個能對梁城更好的辦法了。
這個辦法雖然對段護衛(wèi)殘忍,卻能看出段護衛(wèi)是否真的歸心梁城,同時還有可能除去劉家,這對于她們來說,是一個一石二鳥的辦法。
到時候再讓智澤帶兵游擊秦家劉家聯(lián)軍,說不定還能改變?nèi)缃駪?zhàn)場的偏向秦家劉家的局面。
蘇淺想著,定定的看著段護衛(wèi),只是當看到段護衛(wèi)臉色瞬間慘白之時,心中一陣不忍,但隨即冷然。
如果,如果她還有更多的時間,她也許不會做出這種逼人的選擇,可是……可是她已經(jīng)快沒有時間了,她怎么能容忍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后,還要讓弟弟面對隨時可能被滅城的危險!
“段護衛(wèi)你可以拒絕的。”蘇淺看著段護衛(wèi)淡淡的說道,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這話中含的冷漠和淡淡的殺意。
這樣一句話說是給對方選擇的機會,還不如說是逼段護衛(wèi)必須做這件事情。
段護衛(wèi)再次一愣,愣愣的看著蘇淺,仿佛突然有些不認得蘇淺了,只是這一愣之后卻是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很淡很淡,蘇淺甚至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唯一的感覺便是心口一縮,許久不曾發(fā)作的疼痛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發(fā)作。
“咳咳咳……”隨著這個疼痛蘇淺不禁咳嗽起來,手慌亂的從衣服間取出一顆藥丸放進嘴中,感覺嘴巴中苦澀的藥味,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即使有些選擇她自己也不想接受,可為了她要保護的人,她也決定無視自己心中最深的想法。
她愛這個有弟弟存在的世界,所以,她也就更迫切的希望,這個有弟弟活著的世界,弟弟的世界能夠更安全。
“公主,你沒事吧!”綠兒見蘇淺咳嗽起,便開始輕輕提蘇淺拍著后背,蘇淺直到吃下藥,才對著綠兒淺淺一笑示意沒事后,重新看向段護衛(wèi)。
“我接受公主的命令,不知公主準備給我多少人?”段護衛(wèi)看著蘇淺開口問道。
那個淺淺的笑依舊存在,奇異的存在著,那笑容中似乎有些什么含義,蘇淺卻完全無法理解,也只能放棄理解,她不敢詢問,她怕詢問的結(jié)果,她會放棄這個選擇,所以聽到段護衛(wèi)的問話后,蘇淺直接接口:“一千人!為了梁城的安穩(wěn),我只能給你一千人,而這一戰(zhàn),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只要國風還活著,便一定完成公主的命令!”段護衛(wèi)看著蘇淺認真的承諾道。
聽到段護衛(wèi)的承諾,蘇淺不禁一愣,隨即撇過頭:“你……你現(xiàn)在就去吧!”
“是!”隨著段護衛(wèi)的一聲應(yīng)是,便聽到一陣腳步聲。
蘇淺才轉(zhuǎn)頭看向段護衛(wèi),只見段護衛(wèi)的背影在慶年殿越走越遠,漸漸的消失,蘇淺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她做的是對的吧?這是最好的選擇吧?
綠兒看著蘇淺失落的模樣,不禁輕輕的嘆一口氣,她無法開口安慰公主,這是一個上位者必須做出來的選擇,即使這不是她想選擇的。
公主這會一定還在想那個淺淺的笑吧,那樣的笑,她記得,她記得是覺悟的笑……
不過也的確沒有給蘇淺多想的時候,還不等她靜下心來,蘇恒卻是領(lǐng)著一個意料外的人出現(xiàn)在慶年殿。
“公主……好久不見!”聲音依舊干凈帶著淡淡的清爽。
可惜蘇淺聽到這個聲音卻無法平靜,她抬眸看向眼前之人,這個殺了徐嬤嬤,她一直沒準備好面對的人。
“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想事情呢,一想事便自動忽略身旁的人。”智澤看著蘇淺淡淡的說道,明明是想說句話拉近原本的關(guān)系的,可話一出口,卻似乎僵硬的更遠了。
智澤彎出自嘲的弧度,他做了那樣的事情,公主又怎么會原諒他呢,即使一開始是公主做錯了,可最終還是他錯了不是嗎?
若是當初,當初他肯再聽一些段護衛(wèi)的話,也許,也許很多錯誤便不會發(fā)生了吧,誰知道呢?
蘇淺聽到智澤的話,僵硬的笑笑,卻是看向蘇恒:“你帶智大夫到慶年殿也不早一些告訴我,這樣我也好準備準備啊。”
以蘇恒和智澤之間的關(guān)系,照理說蘇恒不會帶智澤到慶年殿來才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蘇淺心中充滿疑惑,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這個時候稍微表現(xiàn)出一些刻意,或許對大家都不好吧。
想著,蘇淺不禁有些疲倦的揉揉額頭,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在面對段護衛(wèi)時,已經(jīng)將一身力氣全用盡了。
綠兒一旁看著,自然知道蘇淺的疲倦?yún)s不好開口說什么,這個時候沒有她開口的時候。
“智大夫?qū)α撼怯写蠊Γ虢憬阋欢〞胍娭谴蠓颍员阕宰髦鲝埖膸砹恕!碧K恒看著蘇淺笑著說道,只是心底的想法又有誰知道。
畢竟發(fā)生過徐嬤嬤的事情,蘇恒的表現(xiàn)還是有些不正常,事實上也不正常,他會帶智澤來,只因為智澤答應(yīng)幫他不讓梁王回到梁城而已。
蘇恒的話說完,慶年殿一片安靜,這安靜僵持了好一會,就連蘇淺心中也覺得氣悶,智澤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對不起!”
“智大夫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意外的聽到道歉,蘇淺微微一愣,終于抬眸正眼看向智澤,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智澤的確變了許多,那雙每次看到她都滿是恨意的眼睛,這一次竟意外的換成了愧意。
“一直以來……一直以來我錯怪公主了。”智澤看著蘇淺說道。
“你沒有錯,本來做錯的便是我,即使到最后我們也沒將錯誤糾正,是我們虧欠了智大夫。”蘇淺說著話,卻又不覺得想起徐嬤嬤,心中不覺得不想再談起這些東西:“智大夫到宮中難道便是來和我說這些的嗎?”
“智大夫現(xiàn)在既然是幫梁城的人,那些過去的恩怨就不要再提起了好嗎?”蘇淺看著智澤說道,聲音中不自覺的透出那深深的疲憊,便是一直并不是很細心的蘇恒也發(fā)現(xiàn)了蘇淺的不對勁。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蘇恒看著蘇淺快速問道。
“沒什么,就是安排了一些事情而已,不過智大夫來的也正好呢,正好有件事情要交給智大夫辦呢。”蘇淺說著將自己的想法說出,讓智澤配合段護衛(wèi)的奇襲。
智澤聽到蘇淺說的事情微微一愣,臉上有那么一霎那出現(xiàn)和段護衛(wèi)一樣的表情,不過很快便點頭應(yīng)下這件事情。
而談話也在這樣公事中不知不覺中結(jié)束,再一次相見竟這般僵硬,這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吧。
即使如此,無論是離開慶年殿的人還是回到屋中的蘇淺,心中都淡淡的悵然。
有些人,注定是恨不起來,但也無法愛上,只因為,之間有太多你對我錯,讓一切無法再彌合。
時間過的很快,雪也在三日后終于停止,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場讓人不敢想象的大雪,整個梁城都被厚厚的一層雪覆蓋,對于平民來說,明年恐怕會是一個難過的年頭,下雪是好事,可下這般大的雪,稻谷什么的恐怕都凍死了。
只是這個時候,即使有人想到這一點也不會多想了,因為戰(zhàn)爭淹沒的世界,也許明年還不一定能活著。
劉城,代表劉家的旗幟突然間就變成了恒公子的旗幟。
城中的劉家,如今只剩下一個女人,一個氣急敗壞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段護衛(wèi)的女人,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控制段護衛(wèi)的劉夫人。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竟然幫助外人欺騙劉家,你如何對得起我們對你的恩惠!”劉夫人看著段護衛(wèi)大聲罵道。
段護衛(wèi)只是靜靜的站在劉夫人面前,臉上的表情很淡,甚至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我想過去的三十年,已經(jīng)還夠了。”
“夠?怎么可能夠,如果不是我們劉家,你的母親在怎么可能有錢治病,又怎么可能在晚年享受安穩(wěn)的生活,你段國風欠我劉家的情永遠也還不夠。”劉夫人看著段護衛(wèi)一字一句的說道。
段護衛(wèi)微微恍然,劉夫人的話,打開他記憶中最黑暗的盒子。
他的從不曾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過去,便是雪兒也一樣,任她看著他落淚,任她哭泣,他從不曾說自己的過去,甚至在最后間接的害死雪兒。
很小的時候,家還是幸福的,父親雖然不是出門的大夫,卻也小有家產(chǎn),可突然間父親死了,明明死的那般不正常,所有人卻都說是正常死亡,而父親一死,樹倒猢猻散,叔輩更是將家產(chǎn)爵位全都搶走。
母親傷心之下病倒,這樣的時刻,誰會尊一個弱小沒有前途的孩子為主,不是踩上一腳就很好了。
那時,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保住一些家產(chǎn),他只是想留下足夠給母親治病的錢,可就是這樣小小的愿望,依舊被殘忍的剝奪。那些人安排了一個長隨在他身邊,說是幫他,卻欺騙了他,將他最后保留的積蓄全部騙光。
他跪在那些人面前懇求,他只是想要能給母親醫(yī)病的錢,可除了一陣打罵,什么也沒有。
他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虛弱下去,眼睜睜的看著溫柔的母親因病變得枯瘦,為了母親,他去求,去偷,去搶,只想為母親換來生命的延長。
他是真的,真的不想,不想一個人。
就在他求親戚被打的動彈不得,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劉家的人救了他,給了他可以換的母親最后時光安穩(wěn)的銀子,他依舊記得,清晰的記得對方給銀子時說的話。
這些銀子是買命的錢,你拿了,你這條命便是劉家的了……
所以,他想報答劉家,即使背棄仁義,背棄任何東西都在所不辭,因為劉家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光明,因為劉家,給了母親一個安靜的最后時光,他一直覺得,這一輩子,怎么還都還不光那些債。
可就在那個時候,劉夫人將他派到了雪兒身邊,那樣天真快樂的雪兒,他卻為了還恩將雪兒的心狠狠的撕裂搗碎,將雪兒的朋友出賣,陷害是雪兒做的。而雪兒,明明知道他背叛了,卻將一切都自己承擔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他竟清楚的記得雪兒要進宮前憂傷的表情,詢問他能不能帶她離開時哀求的眼神,他回答的是什么?他似乎回答的是這和我無關(guān)。
再后來……雪兒生了孩子,在宮中香消玉殞,而他卻理所當然的繼續(xù)當著一個背叛者,守在她孩子身邊,一次次將她最心愛的孩子送入危險,眼睜睜的看著蘇淺被下毒,幾次被謀害……
“你怎么可能還的完,就是你這條爛命也是劉家的,你就該為劉家而死,我當初就說不該救你這樣的人,現(xiàn)在還是真是報應(yīng)了!”劉夫人看著段護衛(wèi)瘋狂的罵著。
劉夫人的聲音將段護衛(wèi)拉回現(xiàn)實:“夫人說的是,段某欠劉家的永遠也還不光,應(yīng)該為劉家而死。”
段護衛(wèi)說著話,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步步走向劉夫人。
這笑,卻仿佛將劉夫人驚醒,望著走向自己的段護衛(wèi)劉夫人不禁一步步后退。
“夫人,不要再逃了,注定的命運是逃不掉的,我們……都逃不掉。”
血染紅鋪滿地的雪,如同點點梅花落入白色宣紙中,只是這色彩格外的哀戚,冷寂……
如果生命再重來一次,我還會對雪兒如此冷漠嗎?誰知道呢,他的性格,早就注定了他的結(jié)局吧,他該感謝蘇淺,他終于可以去找雪兒了。
段護衛(wèi)躺在雪地上,望著藍藍的天空自問著,意識慢慢的走向模糊。
本已經(jīng)停了的雪,又開始飄起來,仿佛莫扎特悲傷的音符在空中跳動出生命的哀戚。
蘇淺還是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早早的呆在院子中望著雪景,只是笑容比以往更少了,不過陪她看雪的人似乎也多了,多了蘇恒,當將一切都交出去之時,這個危機關(guān)頭,蘇恒竟是選擇不再管任何事情陪在蘇淺身旁,這算是可喜?還是可悲?
“公主……”綠兒從外面走進慶年殿中的院子,當看到蘇淺躺在搖椅上,蘇恒一旁靜靜守著之時,聲音不禁一滯,誰也不知道蘇淺還能活多久,那虛弱的身體,在這個時候或許不該打擾她。
蘇淺抬眸看向綠兒:“可有段護衛(wèi)的消息了?”
“恩!”綠兒輕聲的應(yīng)道。
“他……”結(jié)果如何?蘇淺卻問不出口,不知道為什么,她便是問不出口,心里堵堵的。
“劉城攻下了,段護衛(wèi)……自盡了。”綠兒的聲音依舊很輕。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