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5年5月,新界都萊林。
深夜,冷月寒星。
一條小街上。藍清淺靜靜地走著。
街上空無一人,空氣竟是沉重而冰冷的。藍清淺忽然停下腳步,說道:“既然來了,就別躲躲藏藏的了。”
話音剛落。一張鏡子面具憑空出現(xiàn)在她前方十多米處,隨即就幻化出人形來,鏡臉冷笑:“藍清淺對嗎......果然是美人,難怪仇阡墨會對你有興趣。”
她平靜地回道:“你真有必要一開口就提那個名字嗎?”
“怎麼?跟他鬧翻了嗎?哈,你這個凡人還挺有骨氣的嘛,我還一直以爲仇阡墨對人類的女性有著某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原來他和一般人也沒什麼兩樣。”鏡臉笑道:“真無趣,我本來還想著把你吞掉以後,留下個人頭,拿到仇阡墨面前。看看他的表情會是怎樣的。”
藍清淺沒理這話,而是說道:“你就是鏡臉?”
“我是即將接收你能力的神祗。”鏡臉一邊回答,身體一邊液化,與鏡面中涌出的黑水合一,化爲了冥蛇的狀態(tài):“凡人,你就認命吧,你那能力本就是我遲早要獲取的,現(xiàn)在不過是提前迎接你的命運罷了。”
藍清淺知道一戰(zhàn)在所難免,逃恐怕是很難了。她雖沒有把握,卻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但她還沒動手。就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說話聲。
那是個熟悉的聲音,她也說不清,聽到時心裡涌上的感覺是厭惡還是懷念。
“我就知道,碎乾坤也殺不了你。”仇阡墨從一個轉(zhuǎn)角走了出來,“不過你的傷勢看起來相當嚴重。呵呵......根基已殘,要想徹底恢復(fù)。僅僅花費些時日是不夠的。”他看著奧西里斯:“所以你提前了計劃,來吞這個‘遲早’要吞的獵物。一旦獲取了我給她的冰神之心,你非但可以復(fù)原,還能獲得永恆的生命。”
奧西里斯弓起蛇身,如動物遇見天敵般戒備著,與面對其他對手時判若兩人:“嘶......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因爲我一直在跟蹤她了,她在哪座城市,我就在哪兒,書店就在這附近,擡腳就到。”仇阡墨很隨意地回道:“奧西里斯,你能想到的事情,我自然早就想到了,你說我怎麼可能讓你獲得她的能力?”
“你跟蹤我?”藍清淺忽然用質(zhì)問的語氣對仇阡墨道。
“喂,我剛纔那句話很長誒,你就聽到跟蹤這倆字兒嗎?”仇阡墨問道。
“看來你屠完城以後很閒啊。”藍清淺沒好氣地回道。
沒想到仇阡墨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了一句:“我怎麼可能等到那時候纔開始追蹤?你這事兒可比天都什麼的重要多了,從你離開書店起我就保持著心之書的監(jiān)視網(wǎng)。三月中旬槍臣做的追蹤器完成了,我纔算喘口氣兒。”
“什!麼!”藍清淺聽到“追蹤器”這三個字,本能地就去搜索上衣和褲子的口袋。
這事兒仇阡墨策劃已久,在天都時,槍匠將書店傳送走之前,他還不忘囑咐了一句“我們離開後,你把書店移動回去,然後就可以著手做我事先拜託你做的‘那個裝置’了,不用考慮我們怎麼撤退的問題”。足可見在仇阡墨心目中,還真是這件事的優(yōu)先級比較高。
“別瞎翻了。”仇阡墨頗爲得意地說道:“裝在你的一顆臼齒裡呢。”
藍清淺神情數(shù)變:“不可能,我最近根本沒去看過牙醫(yī)。”
“切......裝個竊聽追蹤的玩意兒還用得著等你看牙醫(yī)嗎?一晚上時間,就算八顆牙我都裝好了。”仇阡墨說道:“你記不記得兩個月前,有個早晨醒來以後就感覺有點兒頭疼,而且牙齒隱隱作痛。”
“鏡臉,我們先聯(lián)手殺了他吧。”藍清淺擡起頭,微笑著對奧西里斯說道。
奧西里斯在這二人吵起來以後便完全插不上話,甚至有那麼一兩秒鐘,他產(chǎn)生了“要不我改天再來?”的想法,但接下來,他又意識到“這對狗男女是看不起我啊!”。
於是,此刻他怒了,“少羅嗦!仇阡墨,即使此刻我傷勢未愈,你也阻止不了我!”一聲咆哮,黑芒疾出,目標不是仇阡墨,而是另一邊的藍清淺。
以藍清淺的身手,要避開黑芒不難,奧西里斯也並不覺得用這種化身黑蛇後的常規(guī)攻擊就能結(jié)束戰(zhàn)鬥。但他有他的打算,對仇阡墨的忌憚,使奧西里斯狡詐的一面在此刻顯現(xiàn)出來,他是想看看......仇阡墨的反應(yīng)。
奧西里斯的算計是,如果仇阡墨只是不想讓他獲得那女人的能力,半年前就可以親自動手把她給殺了,這樣做才最保險。藍清淺能活到今日,就證明仇阡墨不想讓她死,那麼......他又會爲她而露出多大程度的破綻呢?
答案是沒有任何破綻……
仇阡墨事不關(guān)己一般站在原地,看著藍清淺自行逃開攻擊。無論神情、動作、乃至呼吸都沒有顯現(xiàn)出絲毫緊張起來的跡象。
他只是不慌不忙地幹了一件對奧西里斯來說恐怖至極的事情......從西裝的口袋裡,拿出了一件玉製的樂器——蛇笛。
“你應(yīng)該知道這是什麼吧?”奧西里斯笑著問道。
“可笑,你以爲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冥蛇?”奧西里斯其實已經(jīng)心虛了,他的這話有給自己壯膽的成份:“我比本來的奧西里斯更強!”
仇阡墨接過他的話道:“我知道,另外,我本來就從沒把你當成冥蛇,因爲你只是個能力者而已。”他在不斷糾正著奧西里斯的認知:“即便你看上去和其他的能力者不太一樣。即便你異常得強大......但那還不至於改變、或者超脫你在這個時空中擔當?shù)慕巧捅旧淼男再|(zhì)。”
仇阡墨說著就舉起蛇笛。吹奏了短短幾個音符。很快,一條空間裂隙悄然出現(xiàn),先是一隻蛇眼從那裂縫中顯現(xiàn),隨後從裡面?zhèn)鞒鲆宦晠枃[,裂痕頃刻崩裂,從中竄出一條與奧西里斯體積幾乎相同的黑蛇。
“奧西里斯已經(jīng)老了,這是他孩子,應(yīng)該算是你的兄弟。”仇阡墨說著,瞬間又出現(xiàn)在了藍清淺的身邊,也不顧對方的反應(yīng)。攬腰就抱,扛起來就閃。
兩人剎那間來到了百米之外,幾乎在同時,仇阡墨召喚出黑蛇身上爆發(fā)出滔天邪能。衝散擴張,將周圍的地面和建築盡皆摧毀。這股力量與奧西里斯如出一轍,不相上下。
“你兄弟在八百年前還屬於幼年期,現(xiàn)在算是到青春期了吧。”仇阡墨一邊跟遠處的奧西里斯說話,一邊將藍清淺放下:“除去你吸收的那些能力以外,你最多和它一樣強,你的力量就是從它身上得到的力量。”
奧西里斯無暇迴應(yīng)仇阡墨的話,眨眼間他便與那另一條黑蛇纏鬥在了一起。這兩條長蟲個頭兒巨大,纏攪在一起翻滾噬咬,便使大地震顫。勁風如濤。
那些可以秒殺人類的黑芒對他們彼此沒有影響,腐蝕性的黑水亦然,至於屍兵之類的手段,根本就是兒戲了,召喚再多也沒用,連他們的蛇鱗都傷不到。於是這戰(zhàn)鬥成了最原始的、動物間的交鋒,還是同類相殘。
奧西里斯瞥見仇阡墨那隔岸觀火的囂張神情,頓時火冒三丈。仰天狂嘯,殺招並出,下一秒,大地撕裂。一道溝壑豁然出現(xiàn),另一條黑蛇上方憑空產(chǎn)生了一股強烈的氣流。將其壓入地底。隨即薩麥爾就對著下方的裂口中口吐熔巖,幾噸的量灌下去以後,見那黑蛇沒了動靜,他纔將地面再次合起。
“哎......相煎何太急啊。”仇阡墨笑著挑釁道,對於黑蛇的死亡,他完全是不以爲意。
“無聊透頂,玩夠了就快點殺掉。”藍清淺已經(jīng)看出來了,奧西里斯根本不是仇阡墨的對手,從真理之門那時起,仇阡墨的種種表現(xiàn)都是演技,而且是那種欲擒故縱的高端詐騙,就是想看看她的反應(yīng)。
“什麼話啊,我正在英雄救美呢,你就不能配合一點嗎?”仇阡墨回道:“要不是我一直設(shè)法讓你遠離他,當初他領(lǐng)悟冥蛇力量後第一個就會來吞你。現(xiàn)在你看,他這種處於絕望之中、怒不可遏,卻又彷彿有著一線希望的狀態(tài)......是多麼有趣。”
藍清淺怒極反笑:“跟蹤狂拿自己的目標當魚餌來釣殺人妖怪是吧?有趣嗎?”
“我只是在培養(yǎng)咱們的共同興趣愛好,幾百年後不用我教你,你自己都會去找這種樂子的。”仇阡墨說道。
“仇阡墨!你欺人太甚!”奧西里斯張開巨口,從天而降,他已徹底失去了理智,竟妄想直接這樣吞掉對方。
“額......煩死了,還是你去死好了。”
金刀黑劍入手,仇阡墨消失在原地。
“情困千載負不同,可悲可泣可哀容。揮刃斬盡青絲柳,如悔如疚亦如瘋。”
肉體被摧毀殆盡。
“疚瘋!”
最後,只剩一張鏡子面具,從空中落下。
仇阡墨上前,單手接住那面具,對著鏡世界中奧西里斯的蛇臉道:“永別了。”他手中的鏡面碎了,粉碎,晶瑩的碎屑隨風而逝。
藍清淺道:“在你眼中,我和他的區(qū)別很大嗎?如果你想找個伴的化,他這個強者更適合不是嗎?
仇阡墨看著她:“哦......你說這個區(qū)別啊,這不是廢話嘛,如果非要選個伴兒,我當然選自己喜歡的人。”
“你說什麼?”藍清淺剛纔好像聽見了什麼,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誒?你那牙,怎麼樣了?”
“你別岔開話題,你剛纔說什麼?”
“你喜歡巧克力嗎?”
“裝瘋賣傻是吧?”
“快到碗裡來!”
藍清淺轉(zhuǎn)身走了……
仇阡墨跟著她走:“我的書店在那個方向,離這裡六個街區(qū)。”
“滾!”這是他得到的迴應(yīng)。
“這樣吧,爲了緩解尷尬,明天你裝作沒事一樣到我店裡來,暗號是‘我訂的書到了沒?’我回答你‘還沒到’,然後你......喂!”他說到這兒嚇了一跳,藍清淺居然用手指把自己的一顆臼齒揪了下來,朝地上一扔,並一腳踏碎。
“誒?等等......你怎麼知道是哪一顆?”仇阡墨奇道:“哦!難道說你......啊!”
藍清淺張嘴就吐了仇阡墨一臉血,捂著腮幫子甩頭就走。
男人和女人就這麼走在大街上,就彷彿十九世紀末的那個夜晚,只是這次的結(jié)局不同。
空氣中似乎迴盪著十九世紀末的那段情話: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之間不再有任何隔閡,沒有歲月、國籍、種族、時空、那一切的一切,你能不能答應(yīng)接受我。”
我找到你了,我接受你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