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劉璟笑瞇瞇問陸績道:“公紀兄是幾時到的?怎么會想到來襄陽?”
陸績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一時找不到好的托詞,只得勉強笑道:“我昨晚方到,和龐公有半師之誼,這次是特地來探望龐公,和公事無關。”
“原來如此!”
劉璟故作恍然大悟,笑道:“我還以為公紀兄是奉吳侯之命出使荊州呢!”
停一下,劉璟又意味深長地問道:“是這樣嗎?”
陸績確實是奉孫權之命出使荊州,不過不是拜訪荊州官方,而是來了解荊州局勢,順便尋找一些才俊之士為江東效力。
陸績的父親陸康和龐德公關系極好,故陸績年少時曾來鹿門書院求學,雖沒有正式拜龐德公為師,但因為父親的緣故,也和龐家關系十分密切。
孫權也知道陸績和龐家的關系,所以這次派陸績來荊州,就是希望他能利用這種關系為江東招攬人才。
孫權尤其欣賞龐山民和龐統,他特地寫了親筆信給龐德公,希望能讓二龐來江東為官。
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把信拿給龐德公,劉璟便前來拜訪。
劉璟的坦率之言使陸績臉一紅,尷尬地撓撓頭,他是個書生,不擅言辭,也不會說謊,對官場的爾虞我詐一竅不通,竟不知該怎么回答劉璟的試探。
這時,旁邊龐統冷冷道:“劉司馬太小看吳侯了,一年多以前,江東國母去世,吳侯曾派人來荊州報喪,結果被亂棍打出荊州,如此奇恥大辱,劉司馬以為吳侯還會派使者來荊州嗎?”
對一個人的印象往往是由最初的一些細節決定,龐統對劉璟的態度就是這樣,盡管劉璟在柴桑、在江夏作戰壯烈,令無數士人敬仰,但始終難改龐統對他的厭惡。
龐統不喜歡劉璟,是因為最初見面時的一件小事,當時劉璟把白龍短劍送給鄧艾,并對他說了一句,‘若誰敢辱你父親,用此劍殺了他!’
正是這句話令龐統對劉璟極為反感,鹿門書院之人就是這么隨便可殺的嗎?
劉璟有些奇怪地看了龐統一眼,又微微一笑,“成大事者,不拘于小節,若吳侯連這點胸襟都沒有,何以心懷天下,公紀兄,我說得對嗎?”
陸績臉脹得更紅了,結結巴巴道:“我對公子說了....我是私事來荊州,和吳侯....無關。”
“呵呵!我只是隨口問問,公紀兄不用緊張,是不是其實都無所謂,與我無關。”
陸績的緊張已經使劉璟明白了一二,陸績一定是奉了孫權之命,只不過未必是拜訪荊州,如果是公對公,他現在應該出現在州衙,而不是鹿門書院。
或許是孫權是另有任務交給他,想到另有任務,劉璟又忍不住看一眼龐德公,見龐德公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心中不由暗忖,‘難道孫權是為了鹿門書院?’
鹿門書院是荊州頂尖人才聚集之地,如諸葛亮、龐統、徐庶、馬良、蒯祺、崔州平、石廣元等等,都是出身鹿門書院,天下人人皆知,孫權又豈能不知?
劉璟心中有些明白過來,這必然是孫權的手伸進了荊州。
一直沉默不語的龐德公察覺到了劉璟對陸績的疑心,其實他也猜到陸績是為自己而來,只是這件事他不想讓劉表知道,以免影響到龐季的仕途。
龐德公擺擺手笑道:“今天不談時局,璟公子當初玉成孔明婚事,我非常感激。”
龐德公也知道了當初孔明訂婚的真相,雖然劉璟有些胡鬧,但結果卻令人很滿意,更重要是,龐德公要把話題轉開。
劉璟也笑了起來,“那件事是劉璟魯莽,險些好心辦了壞事,現在想一想,還是有點后怕,萬一有所閃失,豈不是讓黃家丟盡臉面,所以此事還是少說為妙。”
龐德公一笑,也不再多說,劉璟又將話題轉到正事上,“我今天前來拜訪龐公,是想和龐公商量一件事,希望能得到龐公的幫助。”
龐德公點點頭,“璟公子但說無妨!”
“是這樣,我決定在江夏建造一座書院,給一批有志于研究學問的才俊提供一個修學之所,只是我沒有經驗,想請龐公協助我建立這座書院。”
龐德公倒有了幾分興趣,捋須笑道:“讀書人大多是窮人,還要養家糊口,璟公子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衣食,餓著肚子可沒法讀書啊!”
劉璟微微一笑,“我自然考慮到了,如果進江夏書院研究學問,房宅不成問題,每月都會有錢糧,比起荊州只會多不會少,每月一石米,三千錢,在江夏也是富足寬裕人家了,同時,每名才俊我還會給他兩百畝武昌近郊上田,完全給他解除后顧之憂。”
中堂內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呼,劉表雖然每個月也會撥一點糧米給北方逃難的士族,但數量很少,而且斷斷續續,糊口都不夠,很多讀書人還要另外找一些抄書的活計,以養家糊口。
眾人卻沒有想到,劉璟竟如此出手寬綽,不僅錢糧豐足,還有房宅安置家小,而且還給兩百畝武昌近郊的良田,這對讀書人簡直就是致命的吸引。
連陸績也暗暗心驚,這個劉璟很有魄力啊!
龐德公也有點坐不住了,他連忙又問道:“那這個書院需要招募多少人?”
劉璟比出一根指頭,“只招百人!”
才招百人,旁邊龐山民忍不住道:“這豈不是要爭破頭。”
劉璟點點頭笑道:“所以我要請龐公幫忙,當然不是誰都可以去江夏書院,我想以考試擇才,煩請龐公替我把這個關。”
龐德公這才明白劉璟的意思,原來是要試取擇優,這倒是一個很新鮮的辦法,劉璟找到自己,就是想利用自己和鹿門書院的名聲。
龐德公沉吟一下,又問道:“公子對參試的人有什么要求?比如背景、家庭、籍貫等等,希望璟公子能坦率地告訴我。”
劉璟緩緩道:“我只有八個字,無論貴賤,唯才是舉!”
滿坐愕然,若只要才,德怎么辦?
龐德公深深看了劉璟一眼,捋須欣然答應了委托,“璟公子如此信任老夫,我又怎能不答應,好!這件事我會全力協助公子。”
...........
劉璟和陸績都先后告辭而去,其余子弟也各自散了,中堂里只剩下龐氏叔侄三人,人剛散盡,龐統便急切地說:“二叔,劉璟的要求怎么能答應?他分明是要將龐家放在火上烹!”
龐德公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士元,我發現你對他偏見頗深,這是為何?”
龐統半天才平靜地答道:“侄兒對他沒有什么怨恨,只是就事論事。”
旁邊龐山民眉頭一皺道:“父親,其實孩兒也覺得士元說得有道理,劉璟所謂辦書院,就是變著法子招攬才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父親要助他一臂之力,劉表會怎么看我們龐家?”
龐德公冷笑一聲,“哼!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的意思是說,惟獨你父親是瞎子,是吧!”
龐山民嚇一跳,慌忙跪下,“父親誤會了,孩兒絕無此想法。”
龐德公狠狠瞪了他一眼,“起來吧!”
龐德公又見侄子欲言又止,便道:“士元,你有什么話就直說。”
龐統嘆了口氣,他是對劉璟頗有偏見,很是厭惡他,所以當劉璟請鹿門書院幫忙,他心中充滿了抵觸。
當現在他發現叔父另有想法時,他便漸漸冷靜下來,也意識到了叔父的考慮并不簡單。
“二叔,侄兒的意思是說,劉璟此人心機很深,辦江夏書院,侄兒覺得他是一石二鳥之計,一方面是想借機招募人才,另一方面他其實也是在打龐家的主意,帝王世家,侄強而子弱,必會暗藏兇機,他是劉表之侄,表面上劉表不會有什么反對意見,可骨子他卻很忌諱劉璟,侄兒勸叔父三思而后行。”
龐德公微微嘆息一聲,“這些我都明白,龐家從來獨立,豈會受奪嫡之爭影響?你們知道我為何要幫他,就是因為他那句話,‘無論貴賤,唯才是舉’,這句話打動了我。”
龐統和龐山民都沉默了,過了片刻,兩人施一禮,慢慢退了下去,龐德公卻叫住了兒子,“山民,你等一下。”
龐統退了下去,房間里只剩下龐德公父子,良久,龐德公沉聲問道:“你知道為何給你起名為山民?”
“父親從小告訴過我,專心學問,不求聞達于諸侯,寧愿做一山中小民。”
龐德公點點頭,“劉表也不止一次邀請我做官,但都被我拒絕了,我是不想做官。但我并不想讓你真的一輩子做山民,我也希望你胸懷抱負,濟民于天下。”
龐山民跪了下來,“孩兒愿聽父親安排!”
龐德公笑道:“其實我一直在等待機會,雖然讓你做荊州之官易如反掌,但我看不上劉表這個人,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兒子,都成不了大事,曹操雖是雄才大略,可惜他將天子當傀儡,此人不是我的志向,但我現在有了想法。”
龐山民緊咬嘴唇,低頭不語,他不知道父親說得是江東,還是江夏?
龐德公微微笑了起來,“山民,你也準備一下吧!參加江夏書院的考試,再問問士元,如果他也愿意,那么你們一并去江夏。”
“可是父親是主考,這...這合適嗎?”
龐德公眼中露出一絲孩子般的調皮神色,捋須笑道:“幫他做那么多事,他總該有點謝禮吧!我要幾個名額,也就算謝禮了,偶然為之,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