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滿御赴德

那天是2001年8月25日，回到家里，正巧是中國隊十強賽第一場，與阿聯酋的比賽。

賽前各大媒體都連篇累牘的報道，從之前的沖擊失敗的歷史，到現在米盧在亞洲杯的封神，都一一細數。我也有幸重溫了那場著名的2：4主場輸給伊朗的比賽，我覺得那是職業化之后最強的一屆國家隊了，可惜戚務生沒有這個本事把他們帶進世界杯。

許多有才華、有創造力、有鮮明特點的球員，如97年那個客戰科威特時左腳一劍封喉的浪子高峰，還有彭偉國、曹限東、謝育新，都已不再是這屆國家隊的一員了。而上世紀末才嶄露頭角的孫繼海、吳承瑛、祁宏，正是這屆國家隊的中堅力量了。有張吉龍的神奇一抽，還有米盧這個神奇教練，這都給中國隊的前景注入了一絲興奮。

第一場比賽，中國隊派出了最強陣容，守門員是江津，后衛是吳承瑛、范志毅、李瑋峰、孫繼海，中場是馬明宇、李鐵、祁宏、李霄鵬，前鋒是郝海東和楊晨。

賽前教練、球員、記者、球迷，都預想到了各種情況，我們期待開門紅，但是一次一次的大賽失望，再加上還能記起經歷過2：0領先，被連扳4球的97年，大家對中國足球都不敢奢望。在看了老榕的《金州不相信眼淚》后，我很好奇的思考，要是沒有金州令人扼腕的失利，作者的人生會是怎么樣的。那篇文章之前，從來沒有人可以用這種途徑一舉成名天下知。

在比賽剛剛開始，中國隊就給全國球迷帶來了一份驚喜，才開場兩分鐘，中國隊由李霄鵬率先破門，1：0領先，我的心情隨著電視機里解說員亢奮的聲音澎湃了起來。

很快祁宏的進球又擴大了比分，而范志毅助攻郝海東的進球，讓兩位國足大佬緊緊地抱在一起。這一刻，所有中國球迷都有了一種預感，這場比賽能拿下，這次世界杯可能真的有戲了。

這份驚喜一直延續了90分鐘，中國隊取得了開門紅，我爸看完叫了一聲好就像沒什么事一樣走開了。經歷過曾雪麟、徐根寶和施拉普納的他們那個年代的老球迷，把激動都深深的藏在了心里。我的腦子里卻一直重復著剛才這場完勝的畫面，一個晚上都是如此。

我半夜實在睡不著，就不開燈偷偷起來上網，論壇上果然已經炸開鍋了，體育版塊的帖子里，充滿著大學生球迷的赤子之心。平時都以討論中國足球為恥，看中國聯賽為羞，但是今天誰都不端著架子，盡情地為中國足球鼓掌，宣泄著自己的情感。

差不多一個星期后，中國足球又在開學前帶來了一份激勵和感動，憑著兩個上海人，祁宏和范志毅的進球，客場擊敗了阿曼隊，領跑A組積分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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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趕到了學校，一到寢室就聽見阿力在縱橫辟闔，聲嘶力竭地說著昨晚的精彩鏡頭，這么好的氣氛怎么能少了我呢，于是我也放下包，加入了討論的隊伍。

說著說著，話題就成了暑假見聞回憶錄了，這些人出去旅游的旅游，打工的打工，沒人閑著，有人問我去干了些什么，我就隨便扯了兩句。

我新配的電腦靜悄悄的放在我的桌子上，他們早就看見了。

“秋實，新配的？多少錢？什么配置？”

“你管他什么配置，也沒多少錢，能用就行了，”我對濤子笑笑，按了電源開機，“我找張禹幫我配的。”

濤子聽了若有所思，“反正只是用用而已，我打算去二手市場配一臺，但我不懂，改天我也去找張禹。”

我的生活并沒有達到我的期望，也沒有值得我分享的亮點，但至少我們寢室有了一臺電腦了，以后看片玩游戲就方便多了。但我們這個班級，第一個帶電腦來的并不是我，而是沈邊城。當時他學習開發，正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輾轉之下通過報紙和一個二手賣家達成了一致。那天他神秘兮兮的來問我借包，說我的包大，又低調，正好可以去的時候放錢，回來的時候放電腦。

那時我和他早就冰釋前嫌，況且我也很開心看到有人看得起我的包，欣然同意。于是沈邊城把父親寄來的巨款放進去，天黑才帶了一臺IBM的筆記本回來。班級里的大多數人，包括我在內，都沒見過這高檔貨，于是都沖了過去，把他們寢室圍的水泄不通。那夜沈邊城一定過得很開心，眾星捧月，像皇上一樣。后來總是能見到他和隔壁班級的一個叫文超的女生，坐在一教四樓的階梯上，捧著一臺IBM看電影，一直看到那個女生有了男朋友。

滿御說，“秋實，你這臺電腦，我估計也沒什么機會用了。”

“怎么啦，這么快就要去國外啦？”

他點了點頭，滿御要去國外留學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定下來去哪個國家了嗎？”

“去德國，那邊嚴謹的治學態度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我喜歡。”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儼然第一天剛進寢室時那副欠揍的樣子，即使如此大家都還是有點舍不得。

“別廢話了，滿御，你幾時走？”

“巴不得我快點走？”

“怎么可能，都一起住了一年了，多少有點不舍得啊，”濤子推心置腹，卻又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對了，你去了德國，吳曼怎么辦？分手嗎？”

“怎么可能，就因為去德國就分手，豈不是當感情是兒戲了？”滿御一臉不屑。

“哦喲，滿御，看不出來，你是這么重情重義的人，”我對他豎起大拇指，“這點我佩服你，要向你學習。”

“哎，別夸我，感情這東西，我還是非常看重的。”滿御被我說的不好意思了，“其實我今天就是來辦手續的，同時也是來看看大家，這可能是我最后一天在上師大了吧。”

寢室里一片嘩然，濤子說，“哦，要是我們不問，你還就這么瞞過去了？”

“我覺得和你們告別，是一件挺難的事情，我這幾天收拾東西，總會想到過去那一年的日子，覺得時間過得真快，總之挺舍不得的。”

“那是，我還記得，你小子第一天進宿舍，說寢室條件不好的那副欠揍樣，后來接觸下來，幸好人還可以，就是嘴硬。”阿力又心直口快的說了一些記憶中的事情。

“是啊，那次你幫我和秋實捅破窗戶紙，第二天你還畏罪潛逃，留下自白書，現在覺得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大臉也拿出了滿御的丑事開涮。

“我那時真的怕被你們打，我特別怕被打，”滿御也笑了，“不過想想也很可惜，這么多人幫你們兩對，現在一個分了，一個就壓根沒開始過，這算什么事兒。”

“這要看緣分的，”我接著他的話，“有緣分就會在一起，像我們八個人聚在一起，就是有緣分。現在你走了，我們有點失落，我想要是大學畢業時，八個人各分東西，心情豈不是更不好受。”

“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聚散本常事，有散才有聚。”

“滿御這句話說得好！”濤子夸了他一句，“沖著這句話，我們真的得要好好吃一頓。”

“滿御，你說你不和我們打招呼就想走，是不是為了賴掉這頓飯啊？”大圣忽然說話了，“我看像，你就是想要賴掉。”

大家哄笑。

阿哲對大圣笑罵道，“人家德國都能去了，還在乎你這頓飯錢。”

“其實我已經在清真食堂上面定好位置了，一會晚上我們就去，不過事先說好，我明天要趕飛機，不要讓我喝酒。”

滿御這番話，讓我們感覺到這次真的是要離開了，他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浮夸、自負，但卻真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大家心里都有點舍不得。

“滿御，再做一次白鶴亮翅吧？”兆聰笑道。

“白——鶴——亮——翅！”滿御縮脖弓背，雙手舒展，又做出了那個讓我們開懷大笑的動作。

我們七個人也回敬他，八個人的白鶴亮翅，巨傻無比的動作，卻成為我們心中八個人最后的集體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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