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有很多事情要做,而眼前不能不做的事情,又從內心極不情愿做。書翻了幾頁,竟不知看的是什么;躺在床上,總是半睡半醒的,思緒亂糟糟的,沒個頭緒。
清晨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推開窗,濕漉漉的風撲面而進。悶熱了幾天,這清新的涼爽終于讓人神情一振。悄悄拿了雨傘,走出門去,妻值夜班還沒有回來,渲兒正在香甜的夢里。
街上沒有行人,偶爾有出租車開過,慢慢的,鳴著清清的笛聲,一點兒也不刺耳。向南的街不長,筆直地可以看到南河上的大橋,橋南的山朦朧在雨霧里。街道兩旁的樹已經郁郁蔥蔥,丁香花謝了,樹在雨中很茂盛,翠綠欲滴。平日里總是忙,忙于工作和應酬,身不由已,常常睡得晚,也就幾乎沒有早起過,每日走出家門的時候街是早已是熙熙攘攘了。我不甘寂寞,但更怕?lián)頂D,總是從最直捷的路,迅速地從街上的人群中逃到樓里的人群中去,說著不是自己的話,寫著不是自己的字,越來越多地填寫一些莫名其妙的表格。我甚至不知道那些話、那些字、那些表格有什么意義,只知道各級的官僚要經常地檢查驗收評比,他們要聽那些話,要看那些字和表格。我和他們都在說和聽、寫和看中得到不高的或較高的薪水。在這個社會里,一個從事腦力勞動的工薪者的全部意義或許就是薪水。我?guī)缀跤梦宜械哪芄ぷ鞯臅r間來說話、寫字和填表格,然后獲得用來維持我的生命,并可以繼續(xù)說話寫字填表格的鈔票。那些話、那些字、那些表格的意義也僅在于此。
今天不同于往日,偶然起了個早,天還下著雨。想起在鄉(xiāng)間的雨天,正是幾個農友湊到一起喝酒的好時候。新疆的雨水很少,夏天的主要農活是鋤草和澆水。“鋤禾日當午”,雨天不能鋤禾;下著雨,澆水就不必了,所以難得的下雨天正是農友難得的喝酒天。從門前菜園里摘些黃瓜西紅柿,拔幾棵大蔥小白菜,拌些糖,蘸點兒醬,燙一壺老酒,或淺酌或豪飲,什么都可以暫且放下。我現(xiàn)在也暫且可以把什么都放下,管那些文牘干什么?且漫步徐行雨中,先消受了這難得的涼爽和悠閑。事情總是做不完的,不論是否有意義,都做不完。朋友讓我去她的博客留個言,我總是說,等忙完了這陣子;渲兒讓我?guī)ケ焙拥牧珠g去野餐,我總是說等忙完了這陣子;妻讓我?guī)ムl(xiāng)下看看父親,我說等忙完了這陣子……忙完了這陣子,能忙完嗎?記得田間忽然下大雨,眾人杠起鋤頭撒開腳丫子往家跑,一農夫慢悠悠地邊走邊哈哈大笑:“你們跑個球,難道前面就沒有雨了不成?”
管他前面有雨沒雨,我且漫步徐行。南橋橫起了欄桿,正在維修,沿河堤走過去,一邊是紅白相間的欄桿,另一邊是高大的楊柳。河南岸前些年植的固沙防風的沙棗樹,已蒼綠一片,河面浮起一層淡淡的霧,沙棗花香在這霧氣中悠揚著清馨溫柔。河邊橫七豎八地停靠著一些竹排,一排小白色的小鐵皮屋墻上寫著紅漆大字:額河漂流。我想在這細雨中泛舟額河,定然會別有一番情趣。河上沒有拖船,順流而下后,要用卡車把竹排拉回來,還要用轎車去接游客,于是成本就很高,我的奇想也因了鈔票的緣故而只能是奇想而已。
正是漲水的季節(jié),但這段河面開闊,河水很平靜,從前這正是上鯉魚的時候,現(xiàn)在沒有垂釣的,也沒有撒網的,水下只有圓圓的鵝卵石,看不見魚兒的影子。前些年“開拓進取“,額河的蘆葦被開拓了,上游建了個造紙廠,這河里就沒有魚了。河堤上有個夜市,是通宵營業(yè)的,早晨剛剛撤攤不久,還飄著烤肉烤魚的香味呢,那些本地的野生魚出自北河,北河的水還純凈得如礦泉水一般,北河有大片美麗的白樺林,小時候在樺樹林玩,渴了的時候,在樺樹上砍個口子,就會有清香的樺樹枝流出,嘴對上去吮吸,解渴又提神,后來有人請來了專家研究,說這樺樹汁里含有長壽的的元素,就建了個白樺液廠,不知什么原因這個廠跟很多一窩蜂建起工廠一樣,很快就倒閉了。那些年也怪,每倒閉一個廠子,就暴出幾個富豪,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好辦法是建廠然后倒閉,這也許是中國的另一特色。一切似乎都過去了,南河上的廠子還在,當然成了私有的,南河的魚沒有了,那是真正的公有的魚。北河的白樺液廠倒閉了,變成了私有的純凈水廠,北河的水還純凈,北河的魚還有,盡管沒有從前那么多了。
南河確實沒有從前的風采,現(xiàn)在人們的鈔票比以前多了,但可以去的地方少了。想起鈔票,這的確是很重要的東西,我得快些回去,回到有很多人的樓里去,但心已經沒那么緊迫,明天去北河看看,不知是否會有雨。但大片美麗的白樺林還在,這要歸功于白樺液廠的倒閉。只要大片的白樺林還在,先富起來幾個人也不是壞事。
回到家時,渲兒已經起床,妻也下班回來了,我抱起渲兒轉了一圈兒,“明天姑夫帶你去白樺林。”,妻吃驚地看著我,驚奇地笑了。“快吃飯,吃完了還要去忙你的正事。”
是不是正事說不準,人總是要忙的,但心需要休閑。
跑個球,前面難道就沒雨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