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拉法想象過許多黑月教派用於甄別入教者的殘酷儀式,長時間絕食和祈禱、赤足走過燒紅的炭火、接受撫慰者的催眠考驗,甚至包括自殘肢體和相互殘殺的儀式,以證明入教者信仰的虔誠程度。
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跟隨在那位魁梧武士身後穿過兩排木屋之後,一個穿著樸素的灰色長袍、只在胸前別了一個黑曜石蜘蛛徽章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先是向魁梧武士點頭致意,然後笑容可掬的自我介紹說,“諸位沐浴在黑月光芒之下的弟兄,蘇?卡斯比向你們問好?!?
這個男人看上去精明強(qiáng)幹,而且?guī)╊I(lǐng)袖氣質(zhì),一道從額頭延伸到嘴角的血紅色傷疤給他增添了一股彪悍氣息。這道傷疤讓他的一側(cè)眼睛有些傾斜,不過目光卻無比溫和穩(wěn)重,讓人沒來由的就感到心情平和。
在一羣放鬆下來的難民中間,奇拉法低著頭,下意識的咬緊牙關(guān)。他感到了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拂過自己的心靈,和撫慰師施展異能的時候有些相似,然而即使是奇拉法見過最強(qiáng)大的撫慰師,最多也只能同時讓三五個人放鬆下來?,F(xiàn)在這裡至少站著三十人,在面帶微笑的卡斯比聖徒面前,除了竭力保持清醒頭腦的奇拉法之外,他們?nèi)计桨蚕矘返奈⑿χ?
“我很高興,這所修道院迎來了一批新的弟兄。”卡斯比聖徒用平緩溫和的語氣說,“阿茲達(dá)克弟兄,帶他們下去清潔身體,吃些東西,然後一起參加傍晚的祈禱儀式吧?!?
魁梧武士答應(yīng)了一聲,然後朝著衆(zhòng)人招了招手,朝一棟木屋走了過去。奇拉法打算混在人羣之中一起離開,然而他剛走了幾步,就被一隻厚實強(qiáng)壯的胳膊擋了下來。
“稍等一下,這位弟兄,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和你談?wù)??!?
奇拉法一點都不想和卡斯比聖徒談?wù)?,但是他找不到合理拒絕的理由?!奥}徒大人,當(dāng)然不介意,一點也不?!彼吐曄職獾木狭藗€躬,做派完全和一個出身卑微的法蒂蓋爾貧民沒什麼兩樣,“我只是擔(dān)心自己知道的東西太少,沒辦法回答出您的問題。”
“只是隨意談?wù)劻T了,這位弟兄,不要緊張?!笨ㄋ贡嚷}徒微笑著把手放在奇拉法的肩膀上,撫慰心靈的力量明顯加強(qiáng)了,尤其是奇拉法不敢露出太過明顯的拒絕姿態(tài),讓抵抗變得更加困難起來。
幸好那隻彷彿帶有魔力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時局艱難,御天者的暴行激怒了天上諸神,讓永無止盡的灰燼淹沒了我們的田地、莊園和房屋。”卡斯比聖徒繼續(xù)說,“不過我記得我的房間裡還藏了一罐酸紅酒,還有幾塊麪包和半截香腸,這位弟兄,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奇拉法不由自主的吞嚥了一口唾沫,卡斯比聖徒提到的食物固然簡陋,但是對於從早上起來就沒有進(jìn)餐的人來說,還是具有相當(dāng)大的誘惑力。“聖徒大人,您太客氣了。”他一面吶吶的回答,一面跟在卡斯比聖徒的身後,朝著和衆(zhòng)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卡斯比聖徒的屋子並不比其他建築寬敞奢華,房間裡的陳設(shè)除了一張鋪著幹鳳尾草的牀、兩把椅子、一張擺著燭臺、幾個羊皮紙卷軸和木盤子的橡木桌子之外,就只有一座黑色大理石雕刻的簡陋祭壇了。卡斯比聖徒從牀下找到一個滿是灰塵的陶罐,搖了搖,然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的記性還不壞,黑月在上,上一次享用一杯酸紅酒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個星期之前了?!彼幻嬲f,一面打開陶罐的蓋子,給奇拉法和自己都斟上了一杯散發(fā)著發(fā)酵葡萄香氣的暗紅色液體?!皝韲焽煱桑@位弟兄,然後再吃點東西,我們的交談時間恐怕不會太短呢。”
奇拉法心中不由得一凜,下意識的接過卡斯比聖徒遞過來的酒杯,“聖徒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事情呢?”
“很多事情,不過最重要和最急迫的,就是光明之子對黑月教派的看法?!币粋€奇拉法從未聽到過的陌生聲音從身後響起,聽上去似乎出自一個年輕人之口。奇拉法肩膀一抖,勉強(qiáng)遏制住自己摸出腰間暗藏的匕首的念頭,強(qiáng)迫自己的屁股貼在椅子上一動沒動。
下一瞬間,奇拉法就不由得對自己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而深感寬慰,因爲(wèi)他看到坐在面前的卡斯比聖徒面帶驚訝的站起身來,朝著自己身後撫胸施禮。
“黑月在上,傑迪?盧克斯牧首大人,您好像來得早了一些?!?
“因爲(wèi)今天的啓迪儀式進(jìn)行的非常順利,感謝黑月之主、暗黑龍王迪馬利特的保佑,我們的隊伍裡面增添了四名初級聖徒?!蹦贻p人的聲音聽上去顯得十分輕鬆,隨後他走到桌邊,信手拿起卡斯比聖徒碰還都沒碰過的酒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清秀的面龐頓時一僵。“喔,九層地獄啊,這是你從哪裡弄來的古怪玩意,惡魔的刷鍋泔水嗎?”
“嘿,牧首大人,這可是我省下來的最後一罐酸紅酒了!”卡斯比聖徒手忙腳亂的從傑迪手中奪過酒杯,因爲(wèi)他感覺如果自己不這樣做,恐怕剩下的多半杯紅酒都會被潑在地上?!澳吐}女大人都討厭喝酒,這可以理解,但是教義裡面畢竟沒有禁酒的條目……”
“我不討厭喝酒,只是討厭品嚐這樣的涮鍋泔水而已?!眰艿?盧克斯撇了撇嘴,“等到推翻御天者殘暴、邪惡的統(tǒng)治之後,我請你喝最好的冰鎮(zhèn)黑麥酒,還有來自北方的甜酒,用葡萄、蜜李和黑櫻桃漿果釀造而成,品嚐一口,甘甜的味道一直透進(jìn)心裡呢,絕對會讓你忘記這罐泔水的。”
卡斯比聖徒和奇拉法的喉嚨不約而同的蠕動了一下,傑迪?盧克斯漫不經(jīng)心的介紹是如此誘人,讓他們都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那我一定要痛飲一番才行?!笨ㄋ贡嚷}徒現(xiàn)在已經(jīng)扔掉了溫和領(lǐng)袖的僞裝,臉上充滿了對美酒的憧憬和貪婪,“不過說起正事來,您確實來得早了,牧首大人,我還沒有來得及和這位弟兄好好談?wù)勀亍!?
傑迪?盧克斯似乎沒有對話題的偏離而感到尷尬,他若無其事的瞥了奇拉法一眼,然後聳了一下肩膀。“只是給你們省下一些彼此試探和轉(zhuǎn)彎抹角的時間而已,卡斯比聖徒,向你介紹一下,這位弟兄的名字叫做奇拉法,是擁光者組織在奇蹟之城法蒂蓋爾的情報頭目,光明之子最信賴的得力手下之一?!?
奇拉法悚然起身,被身後的椅子絆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澳恪阍觞N會知道……”質(zhì)問的話像是碎石子一樣噎在他的喉嚨裡面,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吐出支離破碎的聲音。
“作爲(wèi)擁光者組織的情報頭目,奇拉法弟兄,你的身份其實並沒有那麼不爲(wèi)人知,尤其是在那些地下反抗組織的有心人眼裡?!眰艿?盧克斯一面解釋,一面從木盤子裡撿了片乾硬的麪包,咬了一小角細(xì)細(xì)咀嚼著,“就在你進(jìn)入這處莊園的時候,有個綽號叫‘金手指帕奇’的年輕人認(rèn)出了你,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呢?!?
奇拉法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向著傑迪?盧克斯深深鞠了個躬?!罢媸菦]有任何僞裝能夠瞞過您的眼睛,牧首大人。”他的聲音因爲(wèi)過度驚訝而有些乾澀,不過語氣還算平穩(wěn),沒有帶出任何卑躬屈膝的味道來?!疤拱讓δf吧,我這次並非想要做個間諜,而是抱著真心誠意加入黑月教派的打算,您能相信我的話嗎?”
卡斯比聖徒的眉峰一挑,似乎打算說些諷刺的話,不過被傑迪?盧克斯用個手勢打斷了?!拔蚁嘈拍愕恼\意,奇拉法弟兄。但是正如帕奇弟兄所說,你是個生性謹(jǐn)慎的人,是什麼讓你不惜以身犯險,親自前來這裡,而不是派遣手下先行打探一番?”
奇拉法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瞇起雙眼,眼神顯得幽深起來。這並不是他原本的打算。雖然他確實想要脫離業(yè)已失去朝氣和希望的擁光者,但是並不意味著黑月教派是唯一的投靠對象。他原本想要暗自觀察黑月教派一段時間,再考慮自己接下來的行動,然而此時此刻,在傑迪?盧克斯的淡然微笑和卡斯比聖徒的冷厲目光之下,他知道自己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考慮到謊言搪塞很可能引發(fā)的一系列不幸後果,奇拉法實際上並沒有更多選擇。
“我在擁光者組織的地位不算高,牧首大人,但是因爲(wèi)我負(fù)責(zé)的情報工作,知道的東西恐怕比那些身居高位的人還要多些。”奇拉法字斟句酌的開口說,“您可能知道,前段時間由於有人泄露了秘密,擁光者在法蒂蓋爾秘密發(fā)展的外圍組織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至少有三分之二成員被斷罪教團(tuán)當(dāng)場殺害,僥倖活下來的人也全都在酷刑審訊之後,被統(tǒng)統(tǒng)釘在中央廣場的火刑架上處死?!?
“我當(dāng)然知道,大清洗?!眰艿?盧克斯點頭表示同意,“我和其中一隊血斗篷交過手,帕奇弟兄就是我親手救下來的?!?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您可能就不太清楚了。”奇拉法壓低聲音,眼底像是有兩簇詭秘的火焰在靜靜燃燒,“我私下裡排查了關(guān)於泄密人的所有線索,一些拙劣的掩飾試圖讓我把目光投向外圍組織,但是這無法打消我的疑惑。當(dāng)我將範(fàn)圍縮小到只有幾個人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幾乎無法想象的事情,所有的證據(jù)都無法繞過一個人?!?
“告訴我,奇拉法弟兄,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傑迪?盧克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興味。
“那個人有兩個身份?!逼胬ㄕ局鄙眢w,語氣堅定,一字一頓的宣佈說,“他是光明之子,擁光者組織的最高首領(lǐng)和指導(dǎo)人、同時也是衆(zhòng)****碩果僅存的金袍大尊,被許多人敬仰和畏懼的古柯奇會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