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晚上,被來自於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的一封密信弄得夜不安寢之人,絕非只有傑迪?盧克斯和茹曼?勞倫斯兩人。銀月和紅月交相輝映長空,匕傷城堡會議室的燈火徹夜未熄,商會聯盟和莫比烏斯神殿的重要人物濟濟一堂,都在爲這封攪亂人心的密信傷心費神、惴惴不安。
上千年以來,獅鷲帝國的皇位更替並非總是平穩安詳,導致巨龍騎士從軍隊序列之中整體消失的“龍之末日”事變,還有孿生兄弟各自稱帝登基的“黑白獅鷲”之役,都是令整個帝國動盪不已、甚至陷入內戰危機的亂局,但是局勢從來沒有這樣混亂和危險過。
李維六十五世皇帝陛下在戰場上死於非命,這原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畢竟在兵兇戰危的廝殺之時,一切都有可能發生。然而皇后的這封密信卻以確切無疑的口吻和值得信任的證據指出,皇帝陛下不是戰死於強敵之手,更不是意外身亡,而是受人陰謀暗害。
雖然並無直接證據,但是皇后在密信裡面以極爲直白乾脆的方式指出,設下弒君陷阱,勾結蠻獸王旗,導致眼下一切亂局的根源,正是那位在菲爾梅耶聲譽日隆、素有賢王之名的希爾維斯?金?斯沃侯爵!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指控,因爲希爾維斯侯爵不僅在貴族之中擁有良好的名聲,而且在帝都平民的心目裡也形象甚佳,更擁有強大的皇位競爭力。雖然按照帝國法典,他的繼承權順位低於李維六十五世的二子三女,但是在此局勢傾危、風雨飄搖之際,一位年富力強、聲名顯赫的皇室成員,顯然比幾個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更適合成爲一國之君。
擁護希爾維斯?金?斯沃侯爵登基爲帝的呼聲是如此響亮,以至於連遠在西風郡一隅、又有戰事阻隔的北洛可可商會聯盟都有所耳聞。匆匆看完密信之後,斯帕克會長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一面把密信傳遞給坐在身旁的年長商人,一面朝著傑迪投去了試探的一瞥。
“傑迪大師,依我看,這封信恐怕是塊燙手的火炭啊。”
傑迪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眼深思。早已看完這封信的格雷果伯爵拍了下桌子,悶聲悶氣的發表意見說:“不,不是火炭,而是一塊燒紅了的金子。”
“這沒有什麼區別,格雷果大人,無論金子還是火炭,空著手去抓都會被狠狠燒傷的。”斯帕克會長語氣緩和的反駁說,“如果這封信晚到半年……不,哪怕是三個月都好,我們就可以把機會牢牢的握在手中。但是現在……商盟的發展剛剛進入軌道,戰士的招募和訓練,戰備物資的積蓄和籌集都只是個開始。我們的力量還很虛弱,完全沒有資本和賢王殿下進行一場正面對抗。”
“我們恐怕沒有三個月安穩發展的時間了,我們連一個月的時間都不會有。”格雷果伯爵語氣冷峻的提醒說,“現在當然不是最好的時機,然而卻是我們唯一能夠插手的時機。等到賢王殿下坐穩了獅鷲帝國皇帝寶座,把反對勢力一一排除之後,我們即使是能夠組織起一支規模較大、訓練齊備的部隊,難道可以與整個獅鷲帝國的力量相抗衡嗎?”
斯帕克會長露出了一個愕然的表情,隨後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您說得對,格雷果大人。”他承認說,“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只考慮到眼下的困難,忘記了最大的危機即將降臨。沒有比讓賢王殿下平穩坐上皇帝寶座更加糟糕的結果了,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我們也要儘量去爭取一下。”
坐在斯帕克會長身邊的年長商人把密信繼續傳遞下去,然後清了清嗓子,“我聽說希爾維斯侯爵名聲很好,謙遜有禮,沉穩睿智,而且還曾經擔任過冒險者工會會長一職,對我們商人沒有歧視。”他神色謹慎的環顧四周,把與會衆人的表情收入眼底,“這可能是一個有些冒失的提議,但是我們爲什麼不考慮一下,與這位賢王殿下合作的可能呢?”
“與一位不折不扣的陰謀家來合作嗎?”茹曼?勞倫斯用略帶輕蔑的口吻厲聲說,“謙遜有禮和沉穩睿智全都是這傢伙戴在臉上的假面具,如果他真的一心爲國,又怎麼會在李維六十五世陛下身邊設下一個致命的險惡圈套呢?而且還選擇在戰爭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說實在的,讀了所有來自銀霜山脈的情報之後,我感覺自己的後背冷颼颼的。因爲倘若那位蠻獸人之王不是心存疑慮,又或者臨時統帥塞德里克侯爵應對失措,現在蠻獸人大軍恐怕已經兵臨菲爾梅耶城下,也輪不到那些帝都貴族煩煩擾擾的爭權奪勢了!”
年長商人的臉色微微發僵,不過語氣卻比剛纔更加柔軟謹慎,“您這是騎士的理念,值得敬佩。”他朝著茹曼?勞倫斯露出一個討好笑容,“但是我們是商人,商人要以利益爲優先,而非對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的愚忠。”他把戴滿寶石戒指的枯瘦雙手在面前交叉,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裡面閃動著蠱惑的光芒,語氣也變得高亢起來,“想想看吧,諸位,現在是一個最爲關鍵的時刻。希爾維斯侯爵想要登上皇位,需要的是來自方方面面的支持,據我所知,北洛可可商會聯盟和莫比烏斯神殿都和賢王殿下沒有發生直接衝突,即使是有些地方理念不合,我們也可以暫時擱置爭議,想辦法從這位皇位候選人身上汲取最大的利益。”
這位年長商人的演講充滿煽動性,而且效果不壞。當他話音落下之後,會議室裡立刻充滿了交頭接耳的聲音。列席會議的商人們彼此悄聲低語,或者隔著冰鎮麥酒頻頻交換眼神,有些人明顯已經被年長商人描繪出的美好前景說服,臉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輕鬆起來。
年長商人生性謹慎,而且深諳說服的藝術,並沒有喋喋不休的灌輸支持希爾維斯侯爵登上皇位的種種好處,而是以這番頗具煽動性的演說挑動諸多商人的情緒,然後就閉緊嘴巴坐了下來。看到會議室裡的氣氛逐漸演變成對自己有利的一面,他儘量收斂著得意的表情,反而做出一份憂心忡忡的樣子來。
然而有條真理亙古未變,那就是事情無論開端如何,後續發展都不一定會符合預定的計劃,哪怕是最狡詐的狐貍和最精明的間諜,只要露出端倪,就難免有失。
傑迪?盧克斯始終在一動不動的傾聽衆人的意見,直到商人們的心思開始浮動,意見開始傾向於保守和逐利,他才微微擡起雙眼,注目坐在桌尾的特雷佛船主。胖船主心領神會的略一點頭,然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肥胖的雙手。
“諸位,諸位,請聽我說。”胖船主用他一貫的柔和語氣開口,不過每一個字都格外清晰,有力的穿透了滿室嘈雜。“萊赫先生所說的一句話讓我非常贊同,我們是商人,商人要以利益爲優先。支持希爾維斯侯爵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我們或許只需要表個態,就能得到這位賢王殿下的另眼相待。然而我想請問諸位,賢王殿下能夠給予我們什麼?”
這句話讓不少人都面露愕然,其中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中年商人性格較爲急躁,不由得脫口而出,“當然是我們在獅鷲帝國經商的各種優惠待遇,或者乾脆是永久免稅令。”
“永久免稅令?”特雷佛船主的笑容沒變,不過語氣裡面多了一絲鋒芒,“您真是頭腦靈活啊,塔巴先生,連身負重任的萊赫先生都不敢說出這個充滿誘惑力的詞彙呢。您應該知道,無論是否能夠與蠻獸人達成一個和平協議,經歷了這次莫大的動盪之後,獅鷲帝國的經濟都會有一個漫長的復甦期。很顯然,登上那把金色寶座的新皇帝必須想方設法振興經濟,他不從我們這些家底豐厚的商人手中刮取金銀財富,難道從那些種地的泥腿子手裡去搜刮嗎?又或者他打算從那些擁護他登上皇位的帝都貴族身上揩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