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雙雙在衆人面前,不願露出姐妹失和的神態來,立即堆笑道:“是啊,商掌門人、連長老、盛老英雄,都是名重武林的高人,這二位是黃山萬少俠賢兄妹,難得光臨,快請上坐。”
大家正在謙讓之際,只見先前那名花衣女子又匆匆趕入,躬身道:“啓稟夫人,淮南夏家堡總管索寒心,陪同五臺山二位高僧,路經此地,特來拜會。”
盛錦堂聽說淮南夏家堡總管索寒心路過此地,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百花幫和夏家堡已有勾結了?”
花雙雙哦了一聲,忙道:“商掌門人諸位請坐,現在又有遠客光臨,賤妾須得出去迎接,暫且失陪了。”
商翰飛忙道:“夫人只管請便。”
侍立兩旁的四個侍女中,葬花冷冷的道:“我家主人,並非夫人,尊客應以仙子相稱。”
這話,本該由掃花說的,但掃花被花雙雙割去了舌頭,只好由葬花發言了。
商翰飛今天連番失言,內心感到甚是不安,臉上一紅,連連拱手道:“仙子請恕兄弟失言。”
花雙雙嫣然一笑道:“商掌門人好說。”一面轉臉朝花真真道:“妹子,我去去就來,這裡就請你代我接待了。”
花真真道:“妹子省得。”
花雙雙急步行了出去。
花真真擡手道:“商掌門人諸位,請坐啊。”
商翰飛暗道:“這位百花幫主,看來年事雖輕,卻比她姐姐穩重得多了,爲人也極正派,她派門下弟子,劫持凌江濤、範子云,究是爲了什麼呢?”
心中想著,也就各自分賓主落座。早有兩名花衣女子送上五盞香茗。
連三省抱拳道:“花幫主這位令姐,看來似乎比花幫主大出甚多,老化子昔年有緣,曾拜識過花姥姥一面,但卻未曾見過令姐。”
花真真微微一笑道:“她是我胞姐,只不過長我一歲,她二十歲時,就生了一頭白髮……”
連三省驚異的道:“原來令姐少年白髮,老化子還道她年齡還在我連某之上呢!”
說話之時,但見花雙雙引著四個黃衣僧人和一個面目陰森的青袍人走了進來。
衆人舉目看去,走在前面的是兩個黃衣老僧,爲首一個年約六旬外,個子不高,臉頰瘦削,生得濃眉如帚,細目如縫,似開似閉,生相古怪。稍後一個也有六旬左右,身軀肥胖,像個肉團,卻生得細眉短目,貌相庸俗。這兩人雙手合掌當胸,緩步走來,也看不出有何高僧模樣?
跟在兩人身後的是兩個身材高大,身穿淡黃僧衣的和尚,一個手捧一柄一面裝有金輪的禪杖,一個手捧一柄四尺長的鑌鐵降魔杵,緊隨兩個黃衣老僧身後而行。
最後陪同他們進來的則是九頭鳥索寒心。
索寒心目光一轉,陰聲怪氣地笑道:“原來高朋滿座,華山商掌門人、百花幫主、丐幫右護法都在這裡!”
花雙雙含笑道:“二位大師、諸位大俠,先請坐下,賤妾好替大家引見。”
肥胖黃衣僧人朝那瘦削臉老僧合十一禮道:“師兄請上坐。”他個子肥胖,聲音卻尖細得如同童子一般!
瘦削臉老僧雙目似睜非睜,口中“唔”了一聲,也不謙讓,龍行虎步走到上首一張太師椅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然後目光朝他身旁一動,才死樣怪氣的道:“師弟,你也坐下來。”
肥胖僧人尖聲應“是”,就傍著他師兄坐下。
兩人這一坐下,那手捧金輪禪杖的僧人,立即趨了上去,站在瘦削老僧的椅後,捧鑌鐵降魔杵的僧人,也隨著站在肥胖僧人的身後。
衆人眼看這個黃衣僧人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不禁爲之側目。
花雙雙因來了這兩個五臺高僧,就像來了靠山一般,方纔的焦慮不安之色,似乎已經一掃而空,如今她臉上又有了冷傲的笑容。
花真真看不過去,只好擡擡手道:“商掌門人,諸位請坐啊!”
大家只好在兩位“高僧”的下首,依次落坐。
花雙雙含笑著道:“賤妾現在替諸位引見,這二位大師,乃是五臺山真容院的高僧,這位是大達尊者,這位是大德尊者。”
接著又替在坐諸人一一引見了。
大達尊者(瘦削臉黃衣老僧)聽她介紹到華山派商掌門人和百花幫主花真真時,他雙目微張,射出兩線精光,在兩人臉上轉了一下,點點頭,重又半垂半閉,對丐幫右護法連三省、鐵膽盛錦堂等人,卻似毫不放在眼裡。
他這般傲慢無禮,直看得衆人心頭大爲不快。
一名花衣使女獻上香茗,大達尊者也不和大家客氣,端起茶盞,把一碗剛沏的滾燙香茗,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下直看得在座諸人,莫不暗暗凜駭,心中各自忖道:“這老和尚果然內功精深,他當著大家,喝下這碗滾燙的茶水,自然含有示威之意了。”
華山掌門商翰飛平生最祟儒學,爲人謙沖,看著這老和尚在人前炫弄,也只是一笑置之。
倒是伏虎丐連三省本是直腸子的人,他如此賣弄,臉上不期而然流露出不豫之色,只是沒有開口而已。
花雙雙嬌豔的臉上,卻有得色,目光一轉,含笑道:“商掌門人、連長老,光降寒莊必有什麼見教?賤妾那就恭聆教言。”
她已經有了靠山,故而開門見山問了出來。
商翰飛抱拳一禮,含笑說道:“仙子不問,兄弟也正要向仙子而陳,兄弟有一故人之子,叫做範子云,數日前在金陵遊湖失蹤,後來聽說在山神廟被丐幫擒下,誣他與謀害蔡幫主有關……”
花雙雙不待他說完,接口道:“商掌門人,賤妾卜居獻花崖,二十年來,從不預問江湖是非,這些事都與賤妾無關。”
“是的。”商翰飛依然臉含微笑,徐徐說道:“兄弟這位故人之子,是否參與謀害蔡幫主,自有丐幫查證,兄弟確信丐幫不會冤枉好人,只是當晚有貴幫門下二位女弟子,突然在山神廟現身,把範子云和蔡幫主門下的凌江濤二人劫走……”花雙雙道:“這些賤妾並不知道。”
連三省接口道:“但是兄弟據報,當晚仙子從獻花崖出發的四輛馬車中,卻有二男二女,和仙子同車。”
“不錯。”花雙雙冷然道:“那天晚上,確有四名青年男女,擅闖獻花崖……“連三省道:“他們正是範小兄弟和敝幫的凌江濤了。”
“我不管他們是誰。”
花雙雙冷聲道:“賤妾卜居獻花崖,訂有一條規定,獻花崖並不禁止遊客遊賞,但武林中人,不得隨身攜帶兵刃,在獻花崖滋事,這四名青年男女,犯我禁條,賤妾把他們拿下,這有什麼不對?”
連三省道:“仙子言重了,只是範子云、凌江濤二人,涉及謀害蔡幫主嫌疑,敝幫正在多方調查之中,還望仙子顧念江湖同道之誼,能否把這二人交與兄弟帶回去?”
“這個恐怕辦不到。”
花雙雙道:“他們觸犯丐幫條律,如果人在丐幫手中自該由丐幫處置,但他們觸犯了我獻花崖的律條,如今人在我手中,就該由我來處置,這道理不是很明白麼?”
連三省聽她口氣,分明強詞奪理,不覺一呆,問道:“那麼仙子打算如何處置他們二人呢?”
花雙雙格的笑道:“這個麼,賤妾倒還沒有想到,如果是從輕發落,也許只挖了他們一雙招子,或是砍下一條腿,就可放行,如果爲了以儆效尤,量刑稍重,也許就把他們殺了。”
萬飛瓊聽得忍不住氣道:“擅闖獻花崖,有這大的罪名麼?”
花雙雙看了她一眼,格的笑道:“小妹子,家有家法,國有國法,我獻花崖訂下這項規定,二十年來,江湖上還沒人敢說個不字。”
萬飛瓊怒聲道:“獻花崖不是龍潭虎穴,有什麼闖不得的?”
“這敢情好!”花雙雙格格嬌笑,說道:“小妹子若是不服,幾時不妨到獻花崖去闖闖看?”
花真真看得不覺攢攢眉叫道:“姐姐。”
花雙雙迥眼道:“妹子,你有什麼事?”
花真真道:“這件事,說起來,總是妹子管教不嚴,二個劣徒膽大妄爲,惹出來的事,姐姐要處置兩個劣徒,妹子自無話說,但範子云、凌江濤二人,既有商掌門人、連長老諸位來了,事又牽涉到丐幫蔡幫主被人謀害,依妹子之見,爲了顧江湖道義,姐姐不如讓他們把人帶回去吧!”
花雙雙又是一陣格格嬌笑,說道:“師傅她老人家當日說你太柔荏了,當真一點不錯,試想姐姐居住獻花崖,立下禁規,二十年來,從未有人敢犯我禁條,如果範子云、凌江濤犯了規,來了一位華山派掌門人、一位丐幫長老,姐姐我就把人放了,明天說不定又有人犯規,再來一位少林和尚、武當道士,我又把人放了,武林中人,哪一個沒有某門某派的好友,這一來,我的禁條豈不形同廢文了麼?妹子,這件事,我勸你還是少管的好。”
“不!”花真真堅決的說了個“不”字,神色一正,說道:“此事由我二個劣徒而起,妹子非管不可。”
花雙雙道:“妹子要怎樣管法呢?”
“妹子請姐姐放人。”
花真真接下去道:“姐姐應該知道,百花幫創幫的宗旨,是收容天下無父無母的孤女,使她們能在一個大家庭中生長成人,百花幫在江湖上,既不爭名利,和各門各派也要和平相處……”
花雙雙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說道:“妹子,你不用拿百花幫的大帽子來壓姐姐,老實說,這二十年來,姐姐早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
“姐姐怎會不是百花幫的人呢?”
花真真望著她,續道:“當日師傅指派你擔任百花幫最高護法,協助妹子處理幫務,你一直是百花幫的人。”
花雙雙格格笑道:“那老鬼師傅派我當最高護法?那可要我情願,我不同意,她說了有什麼用?”
花真真氣得變了臉色,顫聲道:“姐姐……你……敢毀謗師傅?”
花雙雙格格笑道:“十八年前她就沒有我這個徒弟,我也早就沒有她這個師傅了,不然,我會創立掃花門?”
伏虎丐連三省聽得極爲氣憤,大聲道:“江湖上黑白兩道,道雖不同,但尊師重道,這大道理,誰都不敢違背,老化子真沒見過這等忘恩負義,欺師滅祖之輩!”
花雙雙瞄了他一眼,冷然道:“連三省,這話是你自己說的,還是代表丐幫說的?”
連三省道:“都可以。”
花雙雙發出格的一聲冷笑道:“如果你是代表丐幫說話,你該回去問問丐幫代理幫主,如果是你自己說的,那麼……”
她故意拖長語氣,沒有再說下去。
連三省粗聲道:“你好像還有下文?”
花雙雙道:“不錯。”
連三省道:“你何妨說出來聽聽?”
花雙雙道:“如果是你連三省說的,你就是冒犯掃花門主,我要把你留下,叫你們代理幫主親自來把你領回去。”
連三省虎的站了起來,洪笑道:“你留得下連某麼?”
花真真眼看雙方大有動武之意,她雙眉緊蹙,鐵青著臉,站起身道:“花香,咱們走。”
花雙雙厲聲喝道:“妹子,你給我站住。”
花真真道:“你心中既然早巳沒有師傅,自然也沒有我這個妹子了,我還留在這裡作甚?”
花雙雙道:“你不能走。”
花真真道:“爲什麼?”
端坐上首的大達尊者似乎聽得大是不耐,雙目半開,低沉的道:“師弟,他們在說些什麼?”
大德尊者連忙欠身道:“啓稟大師兄,他們之間起了爭執,有人吵著要走。”
“有什麼爭執?”大達尊者哦了一聲道:“你叫他們統統給我坐下。”
大德尊者口中應了聲“是”,就揚起臉,尖聲道:“諸位都聽到了,我大師兄叫你們統統坐下。”
花真真並沒回座。
連三省洪笑道:“二位大師可是想管閒事嗎?”
大德尊者道:“天下之大,我大師兄沒有管不了的事,大師兄要你坐下,你就得坐下。”
連三省道:“那好,你先要花仙子把人放出來。”
大德尊者道:“我大師兄只叫你們坐下,沒說叫你們放人,你還是乖乖的給我坐下好。”
連三省道:“連某要向花仙子討教,爲什麼要坐?”
大德尊者看他不肯坐下,怒目瞪了他一眼,尖聲道:“這是大師兄的法旨,你坐不坐下?”
這話已經說得十分蠻橫!
連三省身爲丐幫右長老,就算在江湖上,也極受同道尊敬,從未聽人如此說話,不覺洪笑道:“老化子要是不坐呢?”
大德尊者道:“不坐也得坐。”
索寒心惻惻一笑道:“連長老是丐幫有數高手,自視甚高,只怕未必肯聽呢!”
“大師兄法旨,無人敢抗。”大德尊者道:“他不坐沒有關係,貧僧會幫他坐下的。”
說完,緩緩站起身子,迎著連三省走來。
商翰飛早已看出這兩個黃衣老僧神情古怪,極可能練有外門異功,此時暗以“傳音入密”
說道:“連老哥小心,這和尚可能練有外門異功,不可和他拚力。”
連三省臉含微笑,朝商翰飛暗暗點了下頭,一面洪聲笑說道:“老化子倒要看看大師要如何幫我坐下?”
商翰飛話聲甫落,突聽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施主此言差矣,貧僧師兄弟來自西土,乃佛門正宗,豈能以外門異功相稱?”
商翰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暗道:“自己‘傳音入密’說的話,居然被他聽了去,這老和尚莫非練成了‘天耳通’的神功?”
他急忙擡目看去,但見大達尊者依然雙目似睜似閉,一副毫不理睬的模樣。
這時大德尊者已經逼近連三省面前,尖笑道:“貧僧就是要把你按下去。”
右手一伸,朝連三省肩頭按來。
連三省洪笑道:“只怕未必。”
同樣右手一翻,迎了上去。
雙掌乍接,兩人同覺身子猛然一震,但如論功力,連三省就要比大德尊者遜上一籌,右掌一接,右腕禁不住往下一沉!
他究是對敵經驗比大德尊者豐富得多,心知自己內功不如對方,左手已然閃電遞出,五指如鉤,朝對方右肋“捉命穴”
抓去。
哪知大德尊者你看他貌相粗俗,肥胖得像蠢豬一般,但一較上手,你才能發現他反應極快,出手更快得無以復加,連三省左手堪堪遞出,大德尊者的左掌,居然後發先至,搶在連三省的面前。
這一招,雙方勢道都快,幾乎和先前一掌,先後之別,只差了眨個眼的時光而已!
大德尊者左掌迎出,口中尖笑道:“施主該坐下了。”
連三省接住他一掌之時,已感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故而左手突出襲擊,本來是想稍爲扳轉一點劣勢,藉以減輕右掌的壓力,此時左掌又和大德尊者互相交擊,右掌本已不勝負荷,再加上了左掌的壓力,自然更難承受得住,一個人身不由己的,登登登的連退了三步,一屁股往木椅上坐了下去,但聽“喀啦”一聲,一張紫檀木椅,立被壓碎,連三省連大帶椅,跌坐在地。
伏虎丐連三省一向以掌力雄厚著稱,江湖上人沒有敢和他比拼掌力,這回居然被人家出手一個照面,就震得跌坐在地,這在他來說,還是出道以來破題兒第一遭!
連三省一張老臉脹得色若豬肝,口中虎吼一聲,人已一躍而起,雙手一抱拳,洪聲道:
“大師神力,老化子還想叨教幾招。”
他不愧是丐幫的右長老,雖然輸了頭陣,卻不肯有失他的風度。
大德尊者朝他看了一眼,尖聲道:“施主要叨教什麼?”
人家和他客氣,才說叨教,他竟然也問人家要向自己叨教什麼?這不是說這和尚胸無點墨,連“叨教”二字都聽不懂?
商翰飛聽他說話的口氣,似乎連“叨教”二字都弄不懂,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對了!
這兩個黃衣老僧,是西域來的。”
連三省道:“老化子一生除了這幾招打打病貓的手法,就一無所長,自然還是向大師傅領教掌上功夫了。”
大德尊者尖聲笑道:“如此甚好,連施主請發掌吧!”
“老化子那就有僭!”
連三省聲音洪亮,話聲甫出,人已倏地欺進,雙掌齊掄,有如兩柄開山巨斧,朝“大德尊者”劈攻過去。
這會他心中早有準備,雙掌開闔,使出來的,記記都是他數十年來潛心浸淫的“伏虎掌法”,以他的對敵經驗,經過無數場拼搏,早已把掌法中易爲強敵所乘的破綻,一再修正彌補。
因此這套“伏虎掌法”,可說是他成名的絕技,壓箱子的本領,若非遇上強仇大敵,不肯輕易展露,這一施展開來,果然招術精妙,變化奇奧,使人無懈不擊。
再看大德尊者他方纔在一二招之間,就把名震天下的丐幫伏虎丐壓得跌坐下去,因此大家都把他估計得很高,哪知這會看他出手發掌,招式變換,竟然十分古拙,缺少變化,在連三省雙掌搶攻之下,似乎遇上了極重的壓力。對方三招搶攻之中,他只能還擊一招,雖能把三招攻勢,一起阻遏過去,但卻顯的十分吃力。
廳上羣豪心中都在暗暗冷笑:“原來這老和尚只有一身蠻力,武功也平常得很。”
就是花雙雙也和衆人的想法相同,心中暗自忖道:“方纔索總管還說這兩個老和尚是夏家堡禮聘來的西域高手,中原武林,無與抗手之人,但此時看來,卻也並無驚人之處。”
只有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平日博覽羣書,見聞較廣,他方纔聽出大德尊者說話的口氣,心中已然懷疑這兩個老和尚是從西域來的。
這時再看大德尊者使出來的招式,手法顯得十分古拙,與中原武林精妙招法,迥異其趣,如說他不是連三省的對手,但連三省連攻三招,他只要輕描淡寫的一揮掌,一擺身,都可化解開去,而且還往往把連三省逼得後退不迭!由此可見,古拙的手法,正是拳掌的精義所蘊,精巧的招式,反而成了花拳繡腿!
不是麼?達摩禪師手著的“易筋經”,手式不是十分古拙的麼。但少林武功,胥出於此!
中原武學,百家雜陳,各有心得,便自創門派,拳掌功夫,也由簡而繁,各尚新奇,毫無含蘊,其實已去古甚遠了。
這一道理,如果沒有高深武學和淵博的見解,自然不易發現,商翰飛因大德尊者的手法古拙少變,想通了這一道理,心下不期暗暗一驚,忖道:“如此看來,這兩個黃衣老僧果然是從西域來的了,只怕連三省未必是他對手呢!”
兩人進一會再次動手,形勢和方纔大不相同!方纔是互拚內力,大德尊者在兩招之內,硬把連三省壓得跌坐下去,這會連三省拼上了命,硬以精妙招法,全力搶攻。
在他舉手擡足之前,無不是殺機隱伏,一雙大袖,一片衣角,莫不暗藏殺著,只要對方沾上半點,便有殺身之厄!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連三省這一輪掌法,雄渾博大,急如驚雷,那是立意要報方纔跌坐下去之仇,立意要將對方擊倒了。
大德尊者雙掌互擊,手法古拙,在連三省一片攻勢之下,既不左右閃避,也不全力封架,只是不時的揮手發掌。
他掌勢沒有連三省的快而且猛,因此幾乎是對方三掌之中,他才還擊一掌,但這僅僅一掌,就足可抵銷連三省凌厲的三掌了。他雖能發掌逼住連三省的攻勢,但卻脫不出連三省的掌勢之外。
踞坐上首的大達尊者,對兩人的拚搏,生似毫不在意,雙目微闔,不言不動,狀若入定。
大德尊者忽然輕哼一聲道:“施主技止此乎?”
連三省久戰不下,心頭已是不耐,洪聲道:“大師有什麼絕學,只管使出來好了。”
大德尊者哂然道:“那也好。”
他只說了三個字,右手揮掌迎拒連三省的攻勢,左掌連揮,一下攻出五掌。
這五掌卻似一攢梅萼,五圈掌影,同時攻到,勁氣渾然,銳不可當。
逼得伏虎丐連三省左閃右避,封架不迭,口中喝叱乍起,招式連變,雙掌翻飛,反擊過去。他以攻爲守,使出“十八小擒拿”的絕招,左劈右抓,右劈左抓,掌中有擒,擒中有掌,但任你施展何等凌厲掌法,或精巧的擒拿術,依然無法將大德尊者逼退。
一時間,直把連三省氣得怒火如焚,雙目圓睜,如戟短髭,根根倒豎,掌劈指抓,一招急似一招,一掌狠似一掌,使得戰況愈來愈見激烈!
偌大的一座大廳,風聲如濤,勁氣逼人,看得花雙雙、花真真,華山掌門人商翰飛等人,俱皆怵惕不已!
驀地大德尊者掄手一掌,連三省避無可避,激憤填膺之下,凝足八成功力,舉手一揮,硬接了一掌。
雙掌一交,發出“啪”的一聲清響,連三省雙足移動,登登的連退了三步,喉頭髮甜,幾乎要噴出血來。
大德尊者功力雖厚,也被震得血氣翻騰,站不住樁,腳下移動,往後退出兩步。
兩人這五步後退,每踏一步,大廳上鋪著的水磨青磚上,硬是留下了五個寸許深的腳印!
這一掌上,兩人各自耗去了不少真力,因此站停下來之後,就各自凝立不動。
連三省略爲調息,就雙目乍睜,口中暴喝一聲,躍身一縱,騰空躍起一丈多高,宛如蒼鷹攫兔,飛身朝大德尊者當頭撲去,身到半空,右掌一揮,使了一招“雷公劈木”,向對方頭頂猛然擊下!這一招聲勢極壯,一股狂飈,起自半空,真有雷霆之威!
商翰飛暗暗叫了聲:“不好!”
坐著的人,不覺站了起來!
大德尊者站在那裡,身軀臃腫,就像渾如不覺,直待連三省掌勢,快要臨頭,才使了一招“彌勒託天”,雙臂上舉,反擊過去。
但聽蓬的一聲悶響,兩股內家掌力一擊,大廳上勁風飛卷,向四外迥旋激盪,彷彿巨浪排空,令人氣爲之窒!
大德尊者依然站立不動,連三省則凌空翻了一個筋斗,依然無法卸去震力,瀉墜兩丈之外!落到地上,還是後退了一二步,上身搖晃,滿頭短髮根根直豎,胸口起伏,張口喘息,汗下如雨。
商翰飛看出情形不對,急忙閃身掠上,一掌按在連三省背後,口中低喝一聲道:“連兄快快納氣運息。”
要知連三省這一掌幾乎用上了全力,被大德尊者掌力一震,真氣無處發泄,向體內回竄,若非商翰飛以本身內力助他導氣歸元,便將逆氣入岔,武功全廢了。
連三省但覺一股大力,從“靈臺穴”輸入,逆竄的氣機,漸漸平復,心知危機一發,不敢疏忽,急忙澄心靜慮,緩緩運氣。
大德尊者臉上毫無表情,看了連三省一眼,尖聲道:“施主當真不堪一擊。”
連三省本是生性剛烈之人,他得商翰飛之助,正在調理逆\竄的真氣,聽到大德尊者的這句話,幾乎氣炸了心肺,真氣又幾乎運岔了。
商翰飛急忙喝道:“連兄不可理他。”
萬飛瓊憤然道:“大和尚勝負兵家常事,你是出家之人,出言竟爾如此刻薄!”
大德尊者朝她嘻開大嘴,尖聲笑道:“女菩薩要是不服,就過來試上幾招。”
萬飛瓊哪裡沉得住氣,哼道:“試就試,誰還怕你不成?”
“嗆”的一聲,撤出長劍,昂首道:“你兵刃呢,也去拿兵刃來,姑娘要在劍上討教。”
大德尊者哈的笑出聲來,說道:“貧僧和女菩薩動手,哪裡用得著兵刃?”
萬飛瓊聽得更氣,纖腕一振,長劍發出嗡然輕嘶,說道:“那就好,大和尚小心了!”
刷的一劍,當胸飛射而出。
大德尊者左手向前一引,當胸右手,還未發招。
萬飛瓊已然身如飄絮,閃到大德尊者右首,劍勢一轉,倏化“一葉知秋”,劍光橫削,緊接著縱步騰身,昂臉上撩,變作“天魁點元”,猛向大德尊者的頭面襲去。
“黃山劍法”素以輕靈著稱,她這三招連環進發,果然輕靈快捷,身劍如風!
她這邊接連三招,快捷攻到,大德尊者的當胸右手,卻堪堪遞出,迎著劍尖拍出。
他拍出的掌勢十分緩慢,也毫無破空之聲,但萬飛瓊卻已感到上撩的劍尖,似是被一股無形力道震得向右一偏。心頭暗暗吃驚,立即右腕一縮,收回劍勢,右足斜出,手挽劍花,改向他身側攻去。
大德尊者不待她長劍攻到,人已轉了過來,左手一記“大摔碑手”,重重拍來。
萬飛瓊再待閃避,已嫌不及,只覺一團勁風,朝身上撞來,自知內力比對方差得太遠,口中一聲清叱,長劍掄舞,一片劍光隨劍而起,佈滿身前。
萬選青在妹子出手之時,早就知道她決不是大德尊者的對手,一手緊按劍柄,跟了過來,站在她身後不遠。
此時一見妹子遇上險招,急忙拔劍在手,掠身而出,使了一招“靈鎖黃山”,幻出一片劍幕,擋在萬飛瓊前面。
大德尊者拍出的手並未收回,口中嘿了一聲,又加了幾分力道,右手大袖一揮,一點袖角向萬選青撞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掌風撞上萬飛瓊一片護身劍光,發出一陣嗆嗆輕響,萬飛瓊連人帶劍,像拋綵球一般,滾出去一丈開外,震得萬姑娘秀髮披散,櫻脣兩角沁出血來。
萬選青灑出一片劍幕本待擋在妹子前面,但劍光和大德尊者袖角一接,“鏘”
的一聲,劍光倏斂,一柄百鍊精鋼的長劍,頓被齊中折斷,一個人還登登的連退了兩步之多!
這下,直看得衆人大吃一驚。
盛錦堂急步掠出,一手扶住萬飛瓊,急急問道:“萬姑娘,可曾傷著哪裡麼?”
萬飛瓊緩緩的吸了口氣,舉手掠掠鬢髮,說道:“盛老伯,還好,晚輩只是受到劇震,並未傷到哪裡。”
花真真已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一顆白色藥丸,託在掌心,走到萬飛瓊身邊,道:
“小妹子,這是敝門百花香蜜丸,補中理氣,你含在口中,慢慢噙化。”
萬飛瓊接過藥丸,說道:“多謝了。”
把藥丸納入口中,果覺滿口芳香,甜潤如蜜。
大德尊者呵呵一笑,細目掄動,尖聲尖氣的道:“諸位之中,還有哪位不服的麼?”
花雙雙笑盈盈的道:“對了,諸位到掃花山莊是要人來的,這樣吧,諸位只要勝了這位大德大師,我就把人放出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時商翰飛、連三省業已回座。
盛錦堂因同來的幾人,已有連三省和萬氏兄妹,先後敗在大德尊者手下,剩下只有掌門人和自己兩人。掌門人以一派之尊,自然萬萬不能和他動手,那麼只有自己挺身而出,和他一搏了,心念轉動,正待發話。
花真真已經搶先開口道:“姐姐既然劃下了道,那由妹子向這位大師傅領教領教高招了。”
她這話,自然大出衆人意料之外,不禁全都覺得一怔!
花雙雙冷然道:“妹子要和大德尊者動手?”
花真真淡淡一笑道:“妹子想試試看。”她輕舉蓮步,款款走到中間,朝大德尊者襝衽一禮,說道:“大師傅,我使的是長劍,大師傅動不動兵刃?”
大德尊者連忙合十道:“女菩薩只管動用長劍,貧僧還是用這雙肉掌。”
花真真道:“那我就不客氣。”
她從裙裾間緩緩抽出一柄細長長劍,雙手一抱,欠身道:“大師傅請發招。”
“阿彌陀佛。”大德尊者依然合十道:“女菩薩只管出手,貧僧接著就是了。”
花真真長劍朝天一豎,圈起一朵劍花,嬌柔的道:“大師傅接著了!”把挽起的劍花朝前推出。
江湖上久聞百花幫之名,但從未見過百花幫的武功,花真真的出手,自然引起大家的注目。
花雙雙和妹子一別十八年,不知她劍術練到了何種境界,正想瞧瞧她的武功底蘊,因此花真真這一出手,大廳上所有的人,目光全集中在她長劍之上了。
只見花真真長劍一舉,再往前推出,招式極爲簡單,但在她手中使出,竟然姿態美妙,宛如一枝春花,頂端綻開一株瑤葩,臨風吐豔,搖曳生姿,真有“一枝濃豔露凝香”的佳妙。
“百花劍法”,第一招上就顯得不俗!
商翰飛一生練劍,“華山劍法”素以輕靈著稱,但看了花真真的這一招,也不禁暗暗點頭:“這位百花幫主,能把一柄白煉精鋼長劍,使得如此輕柔,可見劍上造詣,何等精湛了!”
大德尊者身如肉團,瞇著眼睛,靜立不動,直等那冉冉飛來的劍花,快到面前,才尖笑一聲:“來得好!”
雙掌朝劍花一合,發出“啪”的一聲輕響。雙掌合攏,響起“啪”的一聲,劍花自然沒有被他合著了。
他一招合了個空,花真真早已劍勢斜出,劍尖分花,幻起了三朵劍花,分襲大德尊者三處要穴!
她出手輕柔,步法輕快,有如花枝招展,左右隨風!
方纔那一朵劍花,明明就在大德尊者雙掌一合之中,不知如何收回去了,竟會在一轉眼之際,又攻出三劍來了。
大德尊者一招落空,心知對方雖是一個女子,但卻不易對付,口中尖笑一聲,左手衣袖一抖,鼓起一陣疾風,朝三朵劍花捲去。
在他想來,對方能有多大能力,他這一記衣袖,暗蘊三成內力,就是三柄長劍,也不難一拂而折!
勁風捲過,三朵劍花倏然而沒,花真真臉含微笑,斜抱長劍,緩緩後退一步,朝他嬌柔的笑了笑,說道:“大師傅,承讓了。”
她這句話,聽得在座衆人,不禁又是一怔,不知她如何勝了胖和尚?就是連劍術名家商翰飛也只看出她劍上造詣極深,未曾看出她的取勝之道?
大德尊者瞇著的眼睛睜大了些,望著花真真,問道:“貧僧哪裡輸了?”
這句話,也正是大家心裡想問的。
花真真微笑道:“大師傅看看你左手袖底就知道了。”
大德尊者翻起左手衣袖,看了一眼,不覺發出一陣刺耳的尖聲大笑!
他翻起衣袖,在座的人,都是一流高手,目光何等銳利,大家都看清楚了,大德尊者的袖底,品字形有三點米粒大小的細孔!
那自然方纔一拂之際,被花真真劍尖刺穿的了!試想以一支劍尖,連刺三個細孔,這手法該有何等快速?
以劍尖刺破衣袖,要刺得不大不小,剛好米粒大小,而且要在他勁風拂出之際刺中,點到爲止,這又是何等功力?
花雙雙沒想到她妹子在劍上竟然有這般精純的功夫,一時之間,不期看得變了臉色!
大家看到花真真露了這一手,正在暗暗喝彩,只不知大德尊者何以卻大笑起來?
花真真也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大師傅何故大笑?”
大德尊者笑聲一停,尖聲道:“女菩薩下場賜教,自然要在功夫上和貧僧分個高低,像這般使的花巧,算得什麼?”
這話聽到在座諸人耳中,自是覺得他強詞奪理,但他卻說得一本正經,好像他的理由,十分充足!
衆人之中,只有商翰飛聽懂了,心中暗道:“中原武林,繼承中華悠久文化,在武功上,講求的是精和細,比武論技,故尚點到爲止,不損對方顏面,這就是儒家的忠恕之道。這大德尊者乃西域番僧,如何懂得這些道理?在他的心目中,比武自然要把對方打倒爲止了,在他衣袖上刺上三個細孔,那又算得了什麼?”
花真真擡目道:“大師傅之意,咱們該如何纔算分出高低呢?”
大德尊者笑道:“女菩薩勝得貧僧雙掌,纔是真的勝了。”
花真真點頭道:“好吧,大師傅請。”
大德尊者咧嘴一笑,尖聲道:“女菩薩小心了!”
他這會不再客氣,依然左手衣袖一揮,鼓起一陣勁風,朝前拂出,袖中暗藏鐵掌,右手隨著左手衣袖,五指箕張,朝花真真長劍上就抓。
百花門這一派的武功,創白花姥姥,她一生愛花,武功路數,也取法於花,故而劍尚輕柔,雖然威猛不足,但講到輕靈,卻無出其右。因此這套“百花劍法”,施展開來,宛如花枝搖曳,羣芳吐豔,輕盈嬌柔,婀娜生姿!
花真真一身青佈道裝,在對方右掌左袖攻來之時,翩然遊走,手中長劍,一招未畢,二招已至!
劍花一朵又一朵的飛出,有時花開並蒂,有時三四朵一簇,一個人在朵朵銀花之間,恰似穿花蝴蝶一般,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劍招初出時,人尚在左,劍招攻到對方之時,人已轉到了右首,好像劍是劍,人是人,已經分了開來!
這一來,大德尊者功力再深,出掌再重,也記記都落了空!
以輕巧對古拙,自然是輕巧佔了便宜。
大德尊者左袖右掌,功力愈見增加,每一記衣袖,每一記掌勢,俱是力足開碑裂石,沉雄古拙,別具威力。
花真真一柄長劍也跟著愈見輕柔,在她和大德尊者兩人之間,幻起無數朵銀花,此沒彼生,生生不息。
兩條人影,就好像在銀花堆中,滾來滾去,煞是好看。
花雙雙越看越是驚心,心中暗暗切齒,咀咒著忖道:“老賊婆果然有偏心,她使的敢情是‘百花劍法’中的‘百花爭豔’了,她只傳給真真,卻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哼,如此看來,你對我早無師徒之情,都就不該怪我沒有師徒之義了。”
她罵的“老賊婆”,就是她師傅,手創百花幫的花姥姥了。
就在此時,花真真忽然一躍而退,長劍一收,笑吟吟的道:“大師傅,現在你總該認輸了吧?”
在座之人,聽得又是一怔,不知百花幫主又使了什麼古怪手法?
大家不約而同的轉臉朝大德尊者望去,只見他瞇著一雙小眼,靜靜的站在那裡,看不出有何異處?
大德尊者尖聲道:“貧僧如何輸了?”
花真真淡然笑道:“大師傅難道不覺得雙足之間,被我劍花撞了七處穴道麼?”
“哦!啊啊啊啊……”大德尊者好像剛剛纔發現,口中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尖笑,說道:
“貧僧雙腳確然被女菩薩劍花撞中,不良於行,但貧僧雙手還能發掌呀!”
話聲甫出,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忽然騰空撲起,雙掌連擊過來!這一著,倒真是大出花真真意料之外,對方雙足已被制住了穴道,還能縱身撲來!
不,他雙掌同發,真有雷霆萬鈞之勢,兩股強猛掌力,匯合成一道狂瀾,像排山倒海般朝花真真迎面壓撞而至,這份威勢,驚人至極!
在座衆人,俱都看得聳然動容,各自不禁替花真真擔起心來,“這老和尚功力這等深厚,如若被他掌風拂中,只怕就得當場喪命。”
花真真也感到極爲驚駭,身形一閃,向橫裡側閃出去。
在她想來,大德尊者雙足穴道受制,動彈不得,這一撲縱起來,只不過仗著深厚功力,鼓氣突襲,只要自己閃避開去,他落到地上,就會站立不穩了,哪知大德尊者雙掌凌空一擊未中,一個肉團似的身子,快要落到地上之時,左掌往方磚上一按,身子又復向空彈起!
身形甫起,雙手圈動,把方纔擊出的力道,以“接引大法”帶轉過來,原封不動,朝花真真橫掃而來。
這一擊的威勢,較剛纔更爲強猛,飛旋的勁氣,浪涌而出,橫及五六尺寬,掌風如濤,聲若裂帛!十餘丈見方的大廳,都起了一陣震撼,棟樑上灰塵紛紛而下,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
花真真避無可避,只得雙足一點,身形朝上筆直升起兩丈來高。(掃花山莊這座大廳,就是三丈多高)
一道掌風巨流,像潮水一般,從她腳下涌出,但聽“嘩啦啦”一陣巨響,把西首一排花格子窗和窗下一堵半人高的粉牆,像決口一般,撞倒了七八尺寬。
但就在窗飛牆坍的一片聲響之中,又是“啪達”一聲,一團人影隨著跌墜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大家不知這跌墜地上的究竟是誰?急忙凝目瞧去,但見大德尊者一個肉團似的身子,撲臥在地。
他背上騎著一個頭梳丫角的紅衣小女孩,右手握著小拳頭,結結實實頂在大德尊者“靈臺穴”上,在他左足踝上,還纏著一條彩索。
原來大德尊者剛纔從地上彈起之時,那紅衣小女孩救主心切,使出彩索,纏住了他的左足,硬把他拖了下來,縱身騎在他身上,又怕他再次反彈起來,是以用足力道,一拳打在他“靈臺穴”上。
因爲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花真真和被推倒的牆上去了,故而沒人注意那紅衣女孩的動作。
花真真飄身落地,急忙喝道:“小玫,你還不快下來?”
那紅衣女孩恍如不聞,連動也沒動!不,她一張小臉,脹得通紅,就是沒有作聲。
商翰飛看出情形不對,口中叫了聲:“不好!”
身形一躍而起,掠到大德尊者身側,“鏘”的一聲,銀虹乍現,一劍朝紅衣女孩身上擊去。
他這一招,看得大家又是一驚,誰都料不到堂堂華山派掌門人,竟然會對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出手襲擊!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聽“啪”的一聲,他劍身拍在紅衣女孩身上,紅衣女孩一個人應聲跌飛出去五六尺外,但商翰飛一柄隨身數十年百鍊精鋼的松紋劍,卻震得斷作數截,跌落地上。
花真真朝商翰飛襝衽一禮,說道:“多謝商掌門,救了小徒一命。”
商翰飛連忙還禮道:“不敢,花幫主言重了。”
原來那紅衣女孩小玫用彩索纏住大德尊者的足踝,把他躍起的人拉了下來,她騎到大德尊者背上,用小拳猛力擊在“靈臺穴”上。
大德尊者當真是陰溝裡翻船,稀裡糊塗的被人拖了下來,更不防有人會在他“靈臺穴”
上重重的搗上一拳。等到驚覺,身子已經跌了個狗吃屎,小玫這一拳本來算不得重,但“靈臺穴”是中樞神經所在,直接影響後腦,一時之間,自然爬不起來。
但他一身內功,豈同小可,發覺“靈臺穴”受到攻擊,不須他本人運集真氣,真氣極自然的集中到“靈臺穴”來,抵禦外力。
小玫終究只有這點年紀,一拳搗下,就給大德尊者的內力吸住,但覺一股大力,循臂而上,整個人立時動彈不得,這情形,商翰飛登時看出來了,他不知大德尊者一身功力,是否強過自己,只好出劍橫拍,把小玫從橫裡推出,以化解大德尊者的內力。
商瀚飛回過頭,看到紅衣女孩依然沒站起來,忙道:“花幫主快去看看令徒,是否被這位大師傅震傷了?”
花真真還未開口,只見大德尊者身子一弓已從地上站了起來,尖聲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位施主說得不錯,這小女娃受貧衲內力撞擊,臟腑離位,只怕已經沒有救了。”
花真真急忙掠到小玫身邊,低頭看去,只見小玫雙目緊閉,一張小臉色如金紙,嘴角間血跡殷然,顯系受了極重的內傷,生命垂危,心頭不禁一凜,抱起小玫身子,擡目望著大德尊者,怒聲說道:“大師傅,你是出家之人,怎好對一個小女孩,下此毒手?”
大德尊者尖笑道:“女菩薩這話就不對了,貧衲和女菩薩動手之際,有人突施襲擊,貧衲能不還手麼?”
大家聽他一說,才知小玫果然是他有意震傷的了。
花真真道:“但大師傅後來已經明知襲擊你的,只是一個小女孩,如何還下手得這般重法?”
大德尊者裂嘴尖聲道:“既是敵人,何分大小?女菩薩雖然折了一個徒弟,但貧僧這一場敗給了女菩薩,女菩薩也該滿足了。”
商翰飛一臉肅容,緩緩的道:“大師傅練成西域神功,與衆不同,解鈴還須繫鈴人,大師傅佛門高僧,慈悲爲懷,就請你救救這位小姑娘吧!?
“哈哈!”大德尊者仰臉尖笑一聲道:“施主既然能把她從貧僧背上救下來,自然有辦法救她了,再說貧僧若要把她救活,方纔又何用把她震傷了?”
商翰飛目射精光,怫然道:“大師佛門弟子,怎好如此說法?”
大德尊者道:“那要貧僧怎麼說?”
花真真把小玫抱在懷中,左手緊抵在她“靈臺穴”上,一股本身真氣,源源度去。
大德尊者說得不假,她果然是受到極強內力的撞擊,臟腑離位,以致度入她體內的真氣,也無法助她恢復傷勢。
商翰飛本是氣度雍容的人,但因大德尊者殘害幼童,漠視人命,也不禁動了真火,修眉一軒,朗笑一聲道:“二位西域高僧,遠來中原,應以慈悲度世,廣結善緣,若是憑仗武功,與中原武林爲敵,那是徒取其辱而已!
大德尊者道:“施主這是什麼意思?”
他沒聽懂商翰飛的話。
商翰飛神然嚴肅的道:“商某要你替這位小姑娘療傷。”
大德尊者搖搖頭道:“辦不到。”
花真真把小玫放到地上,冷然道:“你方纔敗了,還不服氣麼?”
大德尊者尖笑道:“不錯,女菩薩若是在兵刃上勝過貧僧,貧僧就給這位小施主療傷。”
花真真道:“好吧,只是大師傅要如何纔算落敗呢?”
她方纔已經連勝兩場,大德尊者還不認輸,故而必須事前約定了,免得他又有藉口。
大德尊者道:“這個容易,女施主只要一劍把貧僧刺倒,失去抗手之力,或是把貧僧兵刃震飛,都是貧僧敗了。”
花真真道:“大師傅說話算話?”
大德尊者一指坐在上首的大達尊者,說道:“貧僧的大師兄就坐在上面,貧僧當著大師兄,怎敢說過不算?”
花真真看他對大達尊者神色恭敬,知他所說不虛,這就哼了一聲道:“那好,大師請亮兵刃。”
大德尊者朝手捧降魔杵,身穿淡黃僧衣的和尚招招手道:“你把我的兵刃拿來。”
那和尚沒有作聲,手捧降魔杵,急步趨出,走到大德尊者面前,雙手把降魔杵呈上。
大德尊者伸手接過,等那和尚退下,手中降魔杵一橫,擡目道:“女菩薩若能接下貧僧九十九招,也算是女菩薩勝了。”
他這柄鑌鐵降魔杵,乃是一件沉重兵器,他本身內力深厚,施展開來,招猛力勁,普通人只怕連十招也接不下來,他估量花真真功力雖高,終究是個女子,能有多大的後勁,自然接不下十九招的了。
花真真怒哼一聲,右手撤出長劍,左手一擡,本來掛在中指上的白玉拂塵也已握到掌中,冷然道:“大師請……”
她底下“發招”二字尚未出口,突然一陣銀哨之聲,遠遠傳來!
花雙雙眼看妹子方纔和大德尊者動手之際,一直未曾使用白玉拂塵,還以爲她身穿道裝,拂塵只是做個樣兒的。此時大德尊者使用降魔杵,她左手也加上了白玉拂塵,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如此看來,這賤人在拂塵上,必然另有奇招了!”
心念方動,忽聽銀哨之聲,愈來愈近,不覺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來!
就在此時,但聽一聲沉聲大喝,一道人影從廳外飛掠而入,大家連他人影還未看清,一道青濛濛的劍光,矯若神龍,朝大德尊者閃電般卷撞過來!
這一下來得十分突兀,把廳上衆人看得齊齊一怔!
花真真劍拂交叉,正待出手,突覺來人席捲過來的劍光,銳利無匹,劍氣森寒,極爲霸道,人家既然衝著大德尊者而來,她立即向後飄退出去。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大德尊者冷不防半路里殺出一個人來,他雖已發現來人劍光兇猛,但已來不及避閃,口中尖喝一聲,降魔杵朝前橫推出去。
那鑌鐵降魔杵極爲沉重,他隨手一推,就呼然有聲,足見他臂力之強,功力之厚了!雙方一來一往何等快速,劍、杵交擊,發出“哨”的一聲清響,兩道人影隨著一合即分!
大德尊者內力強過來人數倍,這一震竟把那人連劍帶人震出去尋丈遠近,但他手上一柄比壯漢手臂還粗的鑌鐵降魔杵卻被來人這一劍,斬斷了幾乎有三分之一光景,緊接著又是“哨”的一聲,跌落在青磚地上。
大德尊者不由驀吃一驚,手中擎著大半截斷杵,呆得一呆。
只聽萬飛瓊驚喜的叫道:“他是範大哥!”
商翰飛、盛錦堂、連三省等人,這一瞬間,自然也看清楚了,那人不是範子云,還有誰來?但見範子云雙目發赤,俊面如血,一個人竟似瘋了一般,口中又是一聲大吼,揮劍朝大尊者撲去。
大尊者這會也吃了一驚,他手中鑌鐵降魔杵,堅逾精鋼,居然被來人一劍削斷,足見此人手上乃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器,半截斷杵,自然難以抵擋了。他眼看範子云揮劍撲來,急忙舉杵虛點,右足向前斜跨出去,身形一錯而過,到了範子云背後,左手五指張開,一掌朝範子云腰上印去。
商翰飛目光一注,怵然道:“大手印!”
萬飛瓊跟著叫道:“範大哥小心背後……”
範子云身中“花粉催情散”,心志被迷,他闖進廳來之時,看到有人向一個女子動手,他根本分不清敵友,只是看到你和女子動手,就是你不對,所以朝大德尊者揮劍攻去,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劍已經削斷了大德尊者的降魔杵。
這時兩次撲上,一劍揮了個空,對萬飛瓊的驚叫,他也恍如不聞,只是依稀覺得敵人已經閃到了自己身後,不加思索,本能的左手一揮,一記“龍尾揮風”,往身後拍去。
正因他心智有些迷迷糊糊,忘了師傅的告誡,出手就使出了“迥身八掌”。
雙掌乍接,風起八步,響起了蓬然一聲大震,兩人各自被震的退了三步。不,範子云往前衝出去之後,還是收不住勢,又衝了兩步,才行站住。
這下不但是大德尊者,連商翰飛等人,無不看得大爲驚異!
試想大德尊者內功何等深厚,尤其這記“大手印”,更是掌功中最厲害的神功,範子云居然接了下來,只不過比他多衝了兩步。
難道他的功力,和大德尊者只在伯仲之間?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花雙雙目中異芒連閃,心裡暗暗叫道:“這小子使的果然是‘旋風掌’!”
範子云心智被迷,一個人就像瘋了一般,他被“大手印”
震得往前衝出去五步之多。(他手掌往後揮出,受到反震,故而是往前衝出)
突然口髮長嘯,好像忘了右手長劍,身形一個急旋,左手揮手一掌,朝大德尊者搶攻過去。
大德尊者一記“大手印”掌力,依然絲毫沒傷到對方,心知這年輕人掌上功力,不遜自己的“大手印”!一見對方揮掌搶攻過來,倒也不敢大意,慌忙舉掌封架。
哪知範子云一掌出手,身如旋風,右手連揮,一個人忽東忽西,忽前忽後,不過眨眼工夫,一口氣攻出了八掌之多。
這八掌快逾閃電,掌勢奇詭,大廳上風起雲涌,盡是飛旋的掌風,一團團旋轉成渦,威勢奇猛!
大德尊者運起了全身功力,只怕出三記“大手印”,(大手印出掌必須十分緩慢)雖然接下八掌,一個人還是被撞得東倒西歪,後退了五步。
要知“大手印”雖是西域最具威力的掌風,但“旋風掌”
乃是南海風雷門無上神功,威力之強,不在“大手印‘’之下。
他以三掌接上範子云的八掌,內功縱然勝過範子云,卻等於一對三,也抵消過去了。
這一陣掌風之強,廳上幾翻椅倒,茶盞四飛,廳上諸人,無不瞧得凜然失色。
範子云八掌出手,口中“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人也跟著“嘭”然一聲,往後便倒。
這時廳外又有三條人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那是丐幫的凌江濤,和百花幫門下的冷梅萼、艾紅桃!
凌江濤看到了連三省、冷梅萼、艾紅桃看到了花真真,口中同時出:“連長老……”
“師傅……”
他們本來已經受到催情藥物之毒,只是心頭有一個堅強的意念,支持著他們:“我們一定要逃出去。”
現在一個看到了幫中的右長老,二人看到了師傅,心頭一鬆,再也支持不住,相繼撲倒地上,昏迷過去。
範子云飛掠入廳,到四人先後昏倒地上,總共也不過是很短的一會工夫,萬飛瓊看到範子云倒在地上,心頭不由得大急,身形一晃,當先搶了出去。接著是連三省、商翰飛、盛錦堂三人,也一齊跟了過去。花真真看到自己兩個徒弟昏倒地上,也相繼走出。
哪就在範子云倒下之際,從廳外飛進一道人影,一下到了範子云的身邊,雙手抱起範子云,正待轉身要走。
大尊者半截斷杵一指,一下攔在他身前,沉喝道:“貧僧面前,你想作甚?”
那人一手抱著範子云,右手一撥,喝道:“讓開。”
大德尊者被他輕輕一撥,一個人就像肉團似的,身不由己,連翻了兩個筋斗。
這下當真把跟著過來的人,全給震懾住了!
方纔這人搶入之際,廳上諸人因範子云、凌江濤、冷梅萼、艾紅桃四人,先後撲倒地上,起了一陣騷動,誰都沒有注意來人是誰?
這人約莫五十出頭,衣衫襤褸,瘦高個子,頭頂疏朗朗的又尖又禿,臉形瘦削,眉毛生得很開又很細小,只有眉角上那麼一點,眼睛也很小,兩顆眼珠轉動很靈活,一口黃板牙,但張開嘴,笑得很和藹可親。
他雖在笑,但予人以怪的感覺。
就在大德尊者剛剛打地上站起,坐在上首一直閉著眼睛沒有開口的大達尊者,雙目微睜,說道:“施主舉手之間,打了老衲師弟兩個筋斗,自然是有名的人物了,怎麼也不和老衲打個招呼,就這樣走了麼?”
他口中說得緩慢,右手也隨著緩緩擡起,掌心向外,虛空作勢。
那瘦高老頭朝他嘻嘻一笑,道:“窮化子就是窮化子,那能算得什麼有名人物?大師傅這是看走眼了。”
他左手抱著範子云,右手漫不經意的朝前一抓,隨手往身後一放。
大家先前還不知道他這一抓一放是在做什麼?但就在他五指向身後一放之際,但聽“砰”
然一聲巨震,兩扇雕花廳門,立即被震得粉啐!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敢情大達尊者在說話之時,暗中施展了“隔山打虎”一類神功,看去無聲無息,實則威力之強,不在“大手印”之下,可以在數丈之內,傷人於無形。
這瘦高老頭伸手朝前一抓,卻把大達尊者的無形掌力抓個正著,然後拉向身後,朝廳外放去。
這兩人的功夫,豈不駭人聽聞!
“阿彌陀佛!”
大達尊者雙目微睜,射出兩條線一般的金光,雙手合十當胸,緩緩說道:“接引神功,施主原來也是佛門弟子,想必是少林一派的高人了,老衲幸會之至!”
“嘻嘻……窮叫化可不是佛門弟子,更不敢沾人家少林寺的光。”
瘦高老頭臉上一直露著笑容,回頭朝大德尊者笑道:“老化子要走了,你大師兄神功通玄,我不想和他較量,就請大師傅替我接著吧!”
右手向空一招,朝大德尊者推了過去。
原來大達尊者在雙手合十當胸,說話之時,又已發出了掌力,瘦高老頭只作不知,直待那股無形壓力逼到身上,才向大德尊者推去。
因此大德尊者話聲入耳,突覺一股龐大的無形壓力,已經壓到身上,再待閃避,卻已不及!
這股壓力,正是大師兄精修的“大手印”神功,心頭一驚,急忙叫道:“大師兄……”
叫聲出口,人已身不由己的被推出去七八尺遠近。
大達尊者睹狀,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及時收回掌力。
瘦高老頭朝大達尊者裂嘴笑了笑,正待舉步往廳外走去。
連三省心頭一急,大聲道:“朋友,請把小兄弟留下。”
他這一開口,商翰飛、盛錦堂、萬選青,萬飛瓊等人,也一起圍了上去。
瘦高老頭忽然笑臉一收,朝連三省瞪眼,說道:“傻小子,你連老祖宗都不認識了,還不給我滾開去?”
身形一閃,快得如同魅影一般,從連三省身邊一閃而過,早已經到了階前,再一晃身,就已不知去向。
連三省聽得猛然一怔,憬然若有所悟,口中喃喃的道:“老祖宗、老祖宗,莫非他老人家……”
花真真已經走到冷梅萼、艾紅桃兩人身邊,看到她們臉紅如火,嘴脣焦黑的模樣,不覺雙眉微挑,兩道清澈如電的目光,朝花雙雙直射過去,冷然說道:“姐姐,是你在梅兒、紅兒她們身上,下了淫毒之藥!”
花雙雙看了她方纔和大德尊者動手的情形,心知雖然十八年不見,妹子身手居然高出自己所能預料的甚多!
一時覺得萬一動起手來,自己並無必勝的把握,這就格格—笑道:“妹子何用生氣,做姐姐的原是一番好意,好讓他們四個有情人,終成眷屬,誰知他們竟然逃出來了,可惜你那女婿已被人搶走……”
“住口!”花真真氣得臉色鐵青,肅容道:“你果然在她們身上下了淫毒之藥,多行不義,你真愧對先師……”
她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幾粒藥丸,分別喂入冷梅萼、艾紅桃、凌江濤三人口中。
花雙雙冷笑一聲道:“我早已說過,我早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你不用再提先師二字,倒是姐姐我的‘百花催情散’若無我的獨門解藥,妹子只怕未必能解呢?”說到這裡,回頭叫道:“好吧,看在妹子的份上,免得他們情火焚身而死,掃花,給他們一顆解藥吧!”
掃花恭身領命,正待舉步走出。
“不用了,你這些害人藥物,妹子一樣可解。”
花真真怒聲說道:“不過做妹妹的要告訴姐姐一件事,姐姐是先師的門人,也永遠是百花幫的護法,這是永遠不能改變的事實。如果姐姐真要背叛先師,背叛百花幫,妹子身爲百花幫幫主,那時只怕也庇護不了你,只好由花王令執行,那時姐姐會後悔莫及了。”
花雙雙冷哼道:“花王令,它約束得了我麼?”
花真真道:“姐姐大概沒有忘記師傅說過的一句話吧,‘就算大羅金仙,都無力抗拒百花之王’,姐姐就算練成了通天本領,又何足道哉?”
這句話,雖有誇張和威嚇作用,但聽到花雙雙的耳中,她身軀不期然的輕輕震動了一下。
這時但見凌江濤、冷梅萼、艾紅桃三人,果然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冷梅萼、艾紅桃看到師傅,急忙翻身拜伏在地。
凌江濤也跪倒地上,朝連三省連連叩頭,流淚道:“弟子叩見右長老,弟子身負奇冤,還望右長老垂憐。”
連三省道:“江濤,你且起來,老夫正是追查此案來的。”
在他們說話之時,大達尊者徐聲道:“師弟,你答應過人家,替那小女娃治傷,那就快替她把傷治好了,咱們也該走了。”
大德尊者對大師兄說的話,就如金科玉律,不敢違拗,立即躬身道:“小弟謹遵法旨。”
轉身走到玫兒身邊,雙掌一陣互搓,朝玫兒胸腹之間,緩緩按去;然後又緩緩移動位置。
花真真朝大達尊者襝衽一禮道:“多謝大師傅了。”
大達尊者雙手合十當胸,雙目似開似閉,徐聲道:“中原武林,果然臥虎藏龍,老衲有幸和諸位有此一面之緣,些許微勞,敝師弟自當代勞的。”
果然不過盞茶功夫,大德尊者雙掌一收,長長吁了一口氣,直起身來。
小玫兒“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黑血,隨著睜開眼睛,也翻身坐了起來。
大達尊者起身道:“師弟,咱們走!”
花雙雙道:“二位大師遠蒞寒莊,總該讓賤妾稍盡地主之誼。”
大達尊者道:“仙子不用客氣,老衲兄弟只是路過寶莊,順便拜訪,另外還有事去。”
說罷,合十一禮,當先往外行去。大德尊者、九頭鳥索寒心和兩個淡黃僧衣的和尚,緊隨他身後,走了出去。
花雙雙身爲主人,自然也跟著送了出去。
商翰飛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大達尊者給那瘦高老叟露了一手,給鎮懾住了,再也不敢小覷中原武林,故而匆匆走了。”
花真真看了衆人一眼,襝衽道:“諸位大俠,恕賤妾要先走一步了。”
商翰飛忙道:“花幫主請。”
花真真襝衽方罷,直起身來,花香不待吩咐,手捧花令,準備先行。
冷梅萼望了侍立連三省身側的凌江濤一眼,心中暗道:“凌郎背了殺師罪名,這會跟連三省回去只怕性命難保,此事我不救他,還有誰救他?”心念一動,立即走上一步,在師傅面前雙膝一屈,說道:“師傅,弟子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師傅俯允。”
花真真道:“你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多謝師傅。”冷梅萼站起身,說道:“弟子說的是丐幫之事……”
花真真不待她說下去,截著叱道:“丐幫之事,自有連長老查究真相,何用你嘵舌?”
“不!”冷梅萼口中吐出一個“不”字,惶急的又跪了幹去,說道:“這件事,只有弟子和艾師妹目擊經過,其中只怕另有隱情……”
連三省聽得心中一動,連忙拱手道:“花幫主,連某確是爲了敝幫一件隱情而來,能否請冷姑娘把事實經過,詳細見告,敝幫感激不盡。”
花真真道:“連長老言重,既然如此,梅萼,你們就把看到的情形,向連長老述說清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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