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的幅員并不遼闊,大抵算下來也只有大周的三州之地,更比不了雄踞北方的大夏。
但饒是玲瓏閣這樣的彈丸之地,亦有人爭得頭破血流,何況陳國?
陳庭柱快死了。
那位前半生雄才偉略,后半生沉迷酒色偏安一隅的君王終于走到了他人生的末路。
雄獅將死,自然是一件很值得惋惜的事情。
但那些幼獅們卻沒有絲毫為它悲傷的時間,他們已經各自謀劃,磨刀霍霍的準備好接手那座象征著無上權利的王座。
只待那頭雄獅咽氣,幼獅們便會待著鋒利的爪牙啃食他的身軀。
殘忍、悲涼幾乎是每個帝王晚年的寫照。
陳玄機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這些幼獅中的一員,但他終歸還是來了。
作為蒙羽皇后的獨子,作為陳國的七皇子,他帶著平西王手中的十萬虎狼騎氣勢洶洶的回到了陳國的都城金陵!
整個金陵在那時風云四起,那些還想著拉攏平西王的皇子們紛紛傻了眼,蒙家搖身一變從諸人爭搶的香餑餑變作了他們最有力競爭對手。
這樣的變故讓諸人慌了手腳,一時間金陵城中暗流涌動。
......
“怎么樣探聽好了嗎?”平西王府中,面色剛毅,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身著藍色錦袍高坐于正殿中央,身側生活黑袍的蒙梁與一身白衣白發的陳玄機對立而坐。
一位身穿甲胄的男子躬身府內,低頭言道。
“除卻太子與三皇子、四皇子,其余九位皇子都無心參與此事,但太子與三皇子的背后皆由各個軍候暗中支持,尤其是太子,似乎隱隱還有來自大夏朝的幫助。至于四皇子...”那人說到這里微微遲疑,好似有所顧慮。
“怎么?還有不能給我說的事情?”身著藍色錦袍的蒙克在那時眉頭一挑,很是不悅的問道。
“不是,王爺誤會了。”那人聞言趕忙言道:“四皇子背后只有幾位朝臣的支持,但所能調用的力量確實諸多皇子之首。而他背后最大的支持者,似乎是一個江湖勢力...”
“江湖勢力?我大陳最大的宗門便是我師門離山劍宗,尚且不敢說能參與皇權之爭,這哪里又冒出一個這么有能耐的龐然大物?”一旁的蒙梁聞言,眉頭一皺,顯然對于這男子所言很是狐疑。
“江湖勢力好像并非來自陳國,而是大周。”男人恭敬的言道。
“大周?”蒙梁皺了皺眉頭,他此行大周,也算是見識過大周的各個宗門,就說那有第一宗門之稱玲瓏著實氣勢宏偉,比離山劍宗強出不少,可要說這玲瓏閣能參與陳國的奪嫡之爭,那就未免太不現實了一些。
“森羅殿。”可就在蒙梁暗暗疑惑之時,一旁默不作聲的陳玄機卻忽的吐出了這樣三個字眼。
“殿下怎么知道?”那半跪在府門中的男人聞言一愣,很是詫異的望向陳玄機。
“森羅殿?是個什么地方?”高臺上的蒙克皺起了眉頭,對于這忽然竄出來的森羅殿并無太多的了解。
“大周的一個類似情報與殺手機構,這幾年忽然壯大,黑白通吃,在周朝各州郡盤根錯節,似乎與長夜司還有不少的聯系。”陳玄機在那時說道,但對于那個神秘的組織,他的所知其實也并不多。
一旁的蒙梁聽到這里,心頭一陣咯噔,他忽的記起自己那位便宜師傅身旁跟著的那位紫瞳少女似乎便是森羅殿某位掌權者。他心頭一動,正要說些什么,可這時高臺上的蒙克,卻揮了揮手。“哼,長夜司也好,森羅殿也罷,我虎狼騎踏得破李榆林開疆拓土春秋大夢,也斬得了魑魅魍魎的故弄玄虛。”那時這位在陳國沉浮多年的平西王身軀一震,一股浩瀚的霸道之勢涌出,卻是讓還欲多言的蒙梁下意識收了聲。
平西王府之中陡然沉默了下來,唯有那位白衣白發的陳玄機淡淡的瞟了高臺上的男人一眼。
蒙克不過中年周身氣勢之雄厚早已超出尋常大衍境武者,這區區平西王,真的就能滿足自己這位舅舅的雄心嗎?
他暗暗想道,心底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
......
承鼎鎮位于大黃城后方,距離大黃城不過百里之遙。
這里,算不得繁華,在高城重鎮密布的梁州,承鼎鎮只是其中極不起眼的一處。
但今日夜里,承鼎鎮卻格外熱鬧。
小鎮外的平地上,篝火正旺,將夜色驅趕,密密麻麻好似望不到邊際的軍營扎下,來往巡視的士卒甲胄碰撞之音響徹,手中刀戟寒光刺目。
從未見過這般場景的承鼎鎮百姓今夜終究無法入眠。
當然同樣無法入眠,并不止他們。
身著灰衣的徐寒抱著玄兒,漫步在軍營之外。
初到異處的新鮮勁過去,野了半日光景的黑貓困意涌上,安靜的躺在徐寒的懷中,瞇著眼睛沉沉睡去,喉嚨處不住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玄兒似乎很喜歡在睡著時發出這樣的聲音,徐寒卻是不知是世間的貓都是如此,還是獨他玄兒一家。
從長安出來已經十七日光景,這十七日,他們足足走了十七座城池,手中的兵馬從七百天策府軍,化為眼前浩浩蕩蕩的三萬大軍,所獲糧草也極為豐裕。
當然三萬軍隊相比于大黃城即將面對的敵軍數量,依然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
想到這里,徐寒不由得轉頭看了看那處營帳。
臨時抱佛腳湊齊的三萬人,相比于清一色至少三元境的天策府軍,說是歪瓜裂棗都有些抬舉這三萬從各個城鎮搶來的士卒。
他們的修為大抵都只是修行最初的寶瓶境或是丹陽境,徐寒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眼界太高還是尋常士卒都是這樣的修為,但這三萬人說實話,著實并不讓徐寒滿意。
他雖然不懂這行軍打仗,但卻明白,行伍之事最講究的便是一個令行禁止。
而這三萬人顯然并沒有這樣的覺悟,甚至幾日來還不斷有逃逸之事發生。
想到這里徐寒的眉宇一沉,禁不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舉動卻是不小心驚動懷里本已熟睡的黑貓,小家伙在那時睜大了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徐寒,似乎在疑惑究竟是何事讓他如此煩惱,不過它的小腦袋終究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只能是輕輕一躍落在徐寒肩頭,用腦袋不住的蹭著徐寒的脖子,以此安慰。
“好啦,沒事。”徐寒被它弄得有些癢癢,趕忙笑著安撫道。
“聽說牧極已經帶著三十萬大軍兵臨大黃城下了,看樣子明日我們就得動身去往大黃城了。”就在這時,耳畔忽的傳來一道清澈的聲線。
徐寒一愣,轉眸望去,卻見一襲白衣的周章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他的身后。
“周兄這么晚還沒睡啊?”徐寒展顏一下,如是問道。
“睡不著啊!”周章慢悠悠的走到了徐寒身側,看了一眼那三萬士卒聚集的營帳,“怎么睡得著...”
徐寒聽出了周章語氣中的沉重,他輕輕點了點頭。“我聽聞牧極此舉為的是報當年牧家滅門一案之仇,似乎早已放出話來,只要祝賢與皇帝的性命...”
周章聞言,側眸看了徐寒一眼,好似看到了某些極為有趣的事物,他眨了眨眼睛,眸中泛起一絲笑意。“徐兄這是在試探周某?”
徐寒一愣,旋即搖了搖頭。“算不上試探,只是好奇,難道周兄就不恨祝賢還有那位嗎?”
這話出口儼然已是將許多事情挑明。
周章亦知瞞不了徐寒,他也不多辯解,只是颯然一笑,便說道:“滅族之痛豈能不恨?”
“那周兄還要與我等去守大黃城?”徐寒不解。
周章臉上的笑意更甚。“徐兄以為大黃城外夏軍加之北疆王的叛軍足足七十萬為何卻只有三十萬大軍兵臨池下?”
徐寒聞言,搖了搖頭。
“天下皆知大黃城一破,大周危矣,可各路藩王州牧卻引兵不發?祝賢還高座長安,不慌不忙?”
周章再次追問。
徐寒自然只能再次搖頭。 ωωω ●ttKan ●Сo
“祝賢能執掌朝野這么多年,除了陰謀詭計,還有他手下的長夜司。”
“嗯?”徐寒愣了愣,他當然知道祝賢手下的長夜司乃是如今大周只手遮天的龐然大物,卻不解此事與大黃城之危有何干系?
“長夜司分為貪狼、蒼龍、白鳳、青狐四部。”
“四部各司其職,青狐乃是長夜司的謀士聚集之處,其中青狐部御使玄羅,神機妙算,相傳曾拜于太陰宮無上真人門下。”
“白鳳部乃是長夜司的情報機構,白鳳部御使冉青衣,雖是一介女流,但出身卻極為神秘,這天下事鮮有能瞞過她的耳目。”
“至于貪狼部,想必論道大會上那位公孫明徐兄必然印象深刻。他執掌的貪狼部不過千余人,算得上四部之中人數最少,卻又最為天下人懼怕的一部。明面上是長夜司的查案捕快,可暗地那些見不得勾當都是由此部行事,部中諸人皆是數一數二的刺殺好手。”
“最后的蒼龍部...”說到這里,周章頓了頓,方才再次言道:“其御使薛秦關,手握二十五萬蒼龍軍,可謂大周最為精銳的部隊,比起天策府軍也不遑多讓。”
徐寒聽到這里,眉頭一皺,似乎想通了些許。
“祝賢的心思天下人盡皆知,大黃城的林守可謂皇族手中最后一把還算聽話利劍。林守一死,各藩王必然人心背離,屆時大周氣運崩壞,祝賢的目的自然可以達到,屆時他再將蒼龍軍調來,料理與林守拼得魚死網破的牧家軍,一石三鳥,你說這么好的算計擺在那里,他如何會有半絲慌亂?”
“至于那位崔大國柱,他嘛,心底倒是有的是宏圖霸業,但卻好謀無斷。不敢碰林守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以為驅勢牧極攻大黃城是驅虎吞狼的好算計,卻不知這些早就中了祝賢的下懷。”
周章說道此處,又是一聲長嘆。“說到底,其實天下人都在等,等那位林老將軍死去...”
徐寒聞言沉眸看向遠處那隱約可見城郭宏偉巨城,他與林守素未謀面,但一位已經近八十高齡的老將軍,帶著十萬大軍,立于那里外虎狼環視的孤島之上,這般景象,只是想想,徐寒也暗暗覺得心頭沉悶。
“所以,我要幫的不是他祝大首座,也不是他宇文家的皇帝老兒。”
“我要幫的是大黃城,上大黃城上的林守,是林守身后百萬蒼生...”
“是我牧家世代守望的錦繡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