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擡眼一瞧,但覺這個將軍分外眼熟。他眼光終於掃到水清身上,瞳中冷漠的情緒一如既往。
餘錦勝。
他怎麼會在這兒?水清心頭惶惑,她一直以爲餘錦勝不過是個土匪頭目,如今儼然成了率領兵馬的將軍。難道這個時代當真真是警匪一家親?
“把她們兩個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見她們。”餘錦勝顯然沒有和水清聊天懷舊的打算,未及水清反應過來,她已被人一把扯起來,等她再度著地時,已和莫菡一同被丟在一個簡易的帳棚裡。
接而連三的痛摔讓她的意識清明不少,手腳大致靈便,但內內仍像被蓋上了厚厚的下水井蓋,難有波動。夜魅便也像到了冬眠期,任憑她怎麼努力也難以被喚醒。
“清姐姐,腫…腫麼辦?”莫菡眼淚汪汪地看著水清。
水清看了她一眼:“莫小草,我發現你真是個問官。”
莫菡極困惑地吸溜了一下鼻涕,訥訥道:“什麼叫問官?還有,我叫莫菡,你幹什麼叫我莫小草?”
水清戳了她鼻子一下:“問官是我姐姐造的詞兒,意思就是什麼都懶得自己動手做,而喜歡不停地問別人的傢伙。”然後她把一句話吞在了肚子裡:叫你小草是因爲實在覺得你像個牆頭草,變臉比變換衣服還快。
“那…那現在怎麼辦嘛?”莫菡皺巴著臉,像只被淋溼的小狗。
其實這個處境比水清想得好得多,比起莫明其妙地當營妓,至少眼下還是個能混後飯吃的囚徒,雖然以後的日子不能保障。他記得那兩個士兵說餘錦勝率軍是要趕赴西南,這與自己想去的方向不謀而合。她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到達西南之前,保證自己和莫菡的安全。但是她既看不出餘錦勝是認出她,也不知他對自己持什麼態度。她寧可他沒記起她,一次燒了人家的寨子,一次把人打下了比武招親的擂臺。這段交情實在算不得友好。
“喂!你!起來!”一個大兵氣勢洶洶闖了進來,對著水清吼了一聲。
水清怯怯地起了身,輕聲道:“這位大哥,有什麼事?”
那大兵極不耐煩地抓著她的胳膊:“將軍要見你,別磨磨蹭蹭的!”
莫菡飛快地鑽到水清耳畔說道:“你去勾搭一下將軍,她看上你的時候別忘了救我啊!我不會告訴哥哥的!”
水清氣得那個七竅生煙,誰在乎你告訴你哥哥啊,你哥哥“嫣然”一笑“軟”玉在懷的時候巴不得召示天下呢!她又狠狠地瞪了莫菡一眼,心說你這大眼汪汪的你才適合勾引餘錦勝呢!
她心懷忐忑地跟著那士兵走到一個大帳前,心下暗自盤算如何取得餘錦勝的信任,可是事實是她連餘錦勝的身份目的都還搞不清楚!
帳中燈火通明,餘錦勝早卸了鎧甲,只著一身內衫斜倚在榻上看戰報。他臉上棱角分明,有著戰場以及江湖衝殺磨礪出的粗糙和鋒茫,新冒頭的鬍子在他的下巴和臉頰上露出淡淡的青荏。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永不變化的漠然和從容。
水清上前兩步,靜靜等候。那大兵也不敢出聲,只在一旁靜靜候著。餘錦勝直到看完手中的摺子方纔擡起頭,道:“你退下吧。”那士兵應聲撤出帳子。
他擡眼面無表情地看了水清一會兒,道:“你,過來。”
水清心中極是緊張,暗自揣測他是否認出了自己,但也不敢違逆他的命令,又近前走了幾步。
餘錦勝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陣,輕笑一聲:“瘦是瘦了點,臉蛋卻是不錯!”
水清一呆,心道原來他完全不記得他,看來看去只是品評她的相貌!她心中茫然,未得何解,只覺腰身一傾,已被餘錦勝抱在懷中,頸部一熱,卻是他已經連吻帶咬地在她身上烙印。她驚怒交加,心道尼瑪人家嫖個小姐還要先問問名字聊聊天,你上來就直接辦事,你是野獸還是禽獸啊?
餘錦勝身上褻衣已落大半,古銅色的肌肉在燭火下異常清晰,淡淡的汗漬混著男子特有的荷爾蒙,讓水清一瞬有意亂情迷的味道。她不得不承認餘錦勝的身材是相當不錯的,但遠遠地意*和飽受威脅地壓在自己身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她奮力擡腳想去招呼一下他的命根子,卻被餘錦勝極嫺熟的壓制住了。她心中暗自憤恨:這廝不知摧殘了多少良家少女,經驗已經如此豐富!可恨可恨!
眼見餘錦勝要劈開自己的兩腿,水清慌忙地大呼:“餘錦勝!你可知我是誰?”
餘錦勝動作微滯,半瞇著眼睛冷冷地看向水清,就是那雙眼睛即便在迷亂的時刻也帶著不可思議的冷靜和淡漠,實在是令水清毛骨悚然。他嘴角勾勒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一個不懂*的女人?”
水清臉頰吃紅,自己也鬧不清這算是調戲還是羞
辱,努力鎮定道:“我是夜魅的宿主。你難道不知道我所在之處便是天命所在,若是不加善待我,但會招致災禍,若好生待我,便將給你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好運氣。”
餘錦勝笑了笑,略鬆了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水清:“區區夜魅,也不過是江湖上謠傳的把戲,騙得了別人,卻唬不得我。你若當真如此厲害,何不先救了你自己?”他說著,便又要俯身下口。
水清大慌,忙道:“我知道你去西南是要做什麼!”
餘錦勝冷冷一笑,終於起了身懶洋洋在靠在塌上,似頗有點興趣,道:“哦?那你倒是說說看。”
水清仔細想著偷聽蒼龍和莫菡的對話,心頭過濾著信息。聽蒼龍的言下之意,西南似是兩方對峙,一爲蕭燼,一爲秦玄霜,而聽起來應該白虎似乎不應該出現在蕭燼一邊。那麼……她拿定主意賭上一賭,道:“你去必然和秦玄霜有關!”
餘錦勝眼中略過一絲訝然之色,旋即又波瀾不驚。但只這一絲波動已被水清看在眼裡。他淡淡道:“秦玄霜早就死了。”
水清道:“他沒死。或者說你根本不確定他死沒死,這才帶著兵去探個究竟。”她前半所知,後半瞎猜,看著餘錦勝捉摸不定的表情,心中極是不安。
餘錦勝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
水清又道:“你不信夜魅的力量就罷了,但是我想你的士兵必然要信得三分。若是他們知道當世奇劍的宿主之一便在軍中,必然士氣大振。”她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我的用處應該不止於此。”
餘錦勝開口道:“好啊,那我估且留著你。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能什麼用處。”
“還有我的侍女莫菡。”水清急忙說道,看著餘錦勝高深莫測的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從這一天起,軍中衆人皆知他們的主上餘錦勝身邊跟隨了一名奇異的女子。她從不侍寢,隨軍乘騎戰馬,參加部分軍事會議,而派出的偵察兵在臨行前都要受到她的祝福和加護。
“你那個什麼加護當真有用?”餘錦勝一開始嘲弄地看著水清。
水清不以爲然地笑笑:“幫助他們隱遁身形,也可以讓我極時感知他們的大致行蹤。”日子漸久,夜魅的靈力便復甦得越多,她開始感受到劍所賦予她的力量。她一點點探知,對力量的把握尚不熟練。其實夜魅潛藏的力量極大,若是控制良好,即便爲整個軍隊加護也非難事,但水清還不能掌握,只能爲三五個士兵作初級的加護。饒是這樣,她心中對靈劍的驚異已是難以言表。
餘錦勝行軍極快,開始在人煙較密集的地方他便夜間行軍,白日駐紮,似是隱藏行蹤。到了後來愈近西南,愈是人煙罕至,他便日夜兼程。餘錦勝律下極嚴,刑罰嚴酷,稍有不慎便要受刑。水清心下暗自探測,卻也不敢多問。
“報!————”一名士兵跪入帳前。
餘錦勝瞟了他一眼:“說。”
“前方三十里處,兩軍正在交戰。藍旗是蕭燼是軍隊,但坐陣指揮的卻是未曾見過的將領。另一方已探知,確爲少主親自指揮。”
餘錦勝道:“知道了。退下吧。”
少主?什麼少主呢?水清心下思索,所指之人十之八九便是秦玄霜,但怎麼稱是少主呢?她卻不知餘錦勝乃秦玄霜異母胞兄,故而餘錦勝的手下之兵也尊稱秦玄霜爲少主。
她低聲自言自語:“這麼狹窄的山地也能作戰?”
餘錦勝笑道:“若非這樣的地方,玄霜那小子怎麼能堅持到今日?”他說著又召入一個傳令兵,“傳我命令,在此安營紮寨!”
水清看著他道:“我以爲你會即刻加入戰場。現在從後偷襲蕭燼的後面正是好機會。”
餘錦勝鎧甲不著,輕袍出帳,一腳跨上戰馬,向水清道:“這點小問題他還是能自己解決的,我現在插手未免掃了他的興……現在卻是看戲的好機會,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去看看?”他說著,向水清伸出手來。
水清雙眉一挑:“有何不敢?”伸手抓住餘錦勝,跨坐在馬上。
餘錦勝環住水清,馭馬前奔。
兩人一路奔馳,漸見殺伐之聲。兩人駕馬到了一處遙遙的高地上,下馬仔細察看戰場形勢。
此時兩軍正是廝殺得難捨難分,雖是在盆地之中,仍難免有山石凹凸,騎兵俱難施展開來,大多是步兵的肉博戰。藍袍兵士顯然是蕭燼旗下的正規軍,訓練有素,戰鬥力極強。而另一方的衣著則顯得五花八門,兵器也較雜亂,但陣形巧妙,歷數次衝擊而不亂,也彌補了戰鬥力差的缺點。
隨著時間的逝去,秦玄霜一方缺乏訓練的弊端日漸顯露,鬥志漸顯潰散,眼見將要退卻。藍袍士兵見敵手陣形出現了缺口,殺紅了眼般向前涌入。
“現在你後悔可也晚了,敗勢不可逆轉。”水清輕輕嘆了口氣。
餘錦勝冷笑一聲,對水清的態度不置可否:“他若只有這末丁點本事,哪裡配當我弟弟?”
水清訝然道:“秦玄霜是你弟弟?那你豈不是也是落陽宮的人了?……”
她未得回答,便見一騎白騎率先衝殺進來,雜色軍隊即刻有序退讓,隨後數百名黑衣騎兵緊馳向來。那藍色兵士殺砍已久,力不從心,剛見希望卻又迎上這支衝殺力極強的生力軍,應對不及,徑直被衝得四分五裂。雜色步兵趁機衝上,將敵手分而圍之,勢如風捲殘合。
佔希渝眼見敗勢無回,。只得緊急調出隊伍迎擊,同時鳴金收回大部隊。那派出的隊伍奮力突殺,這才掩得部隊回去,就是如此,此一戰傷亡也極是慘痛。
水清目瞪口呆:“我不知道,原來這裡還可以用騎兵。”
餘錦勝一笑:“別人不行,是他的話就沒問題。”
水清茫然:“聽說玄霜公子並不會武功,居然還這樣身先士卒地衝殺,真是有膽魄。”
餘錦勝不以爲然:“這樣的事情誰說一定要親自上戰場?他只須在帳中運籌帷幄便是。”
“那……”水清纖指一伸,“那個白衣騎兵是誰?”
餘錦勝擡眼看去,戰事告一段落,那騎兵也徐徐地騎馬向回走。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什麼,他停下馬,遙遙地看向水清的方向。儘管明知這麼遠根本看不清人的五官面目,那人還是取下頭盔,注目良久。
然後水清聽到耳邊的人輕輕地道:“看那身法,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是四神幫的玄武周錫堃吧。”說完,餘錦勝已翻身上馬,向水清伸出手來:“喂,你上不上來?”
玄武?水清隨著餘錦勝回到營地,一路默聲不語。她已從餘錦勝那裡聽到了四神幫的驚變之聞。玄武與朱雀聯手重創了蒼龍,白虎出逃,她已知到了蕭燼的身邊。可是玄武怎麼會又和秦玄霜在一起呢?迷團真是一個接一個啊!
“你怎麼這麼安靜?”餘錦勝道。
水清恍過神來:“你想接下來怎麼辦?知道秦玄霜還活著,和他會合嗎?”
餘錦勝喝著茶,淡淡道:“會合作什麼?會合了好用我的兵去打蕭燼?”他呷了口茶,“不知這小子大難不死,從哪裡混來一支軍隊,估且讓他先打著吧,什麼時候打得差不多了我再去和他會合。”
水清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你弟弟,你還坐收漁翁之利啊!”
餘錦勝瞧了她一眼:“女人家懂得什麼?說不得他現在還苦惱怎麼擺脫那支軍隊呢!”
水清皺起眉頭,心道有了軍隊,便是大權在握,還有什麼苦惱的,便道:“此話怎講?”
餘錦勝目光探向遠處:“看那玄武在軍中,想來朱雀也不遠。玄武朱雀之變非一日之功。根據以前的消息,想來那些烏合之衆全是他二人募集起來對付蒼龍一門的。只是……”
“只是什麼?”水清急急問道。
餘錦勝閒閒道:“沒想到蒼龍如此好打發,沒動用得上那些隊伍便把他打趴下了,甚至連他的手下都沒來得及來個反擊。”
聽得這一句,水清肚子裡冷笑:蒼龍是好打發的麼?西南情況盡了於胸,卻不知養在那裡是玩什麼把戲。
他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接著道:“蕭燼是何等精明的人,有這樣一支不知動向的隊伍在眼皮底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只是不知玄霜與朱雀玄武二人作了什麼交易,他二人才肯將軍隊交與他,與蕭燼起了正面衝突。”
水清心下也是詫然,她心知朱雀爲人傲慢跋扈,使狠於外,卻不知她是有如此心機的人。玄武閒散不問世事,一向是個慢調子。江湖盛傳“江有莫顏,朝有蕭燼”,這兩個人甘冒大不韙先犯蒼龍,後惹蕭燼。到底是有什麼理由?
“那你呢?你這麼做又是爲什麼?”水清看著餘錦勝。
他森然一笑,道:“你不是天命所在,極爲聰明的麼?你慢慢猜啊!”
水清便恨這種被人玩弄在股掌的感覺,冷哼一聲別過頭去:“那你便準備這麼靜靜看著他們打,也不去見見你弟弟?”言下之意是你就永遠搞不清那些人在玩什麼名堂,急不急啊你餘錦勝,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餘錦勝合攏十指:“我不去見,你可以去見啊!”
水清食指反指著自己:“你要讓我去?你不怕我逃了嗎?”
餘錦勝瞇起眼一笑:“你若逃了,想必莫菡姑娘在我這裡很是苦惱的。”那笑容裡是說,你逃得了嗎?你還有個人質在我這裡呢!
水清瞪了他一眼:“你可恨!”
餘錦勝卻心情極佳地吃了口點心:“成交了!好好給我打探消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