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金黃蛋殼的光澤盡失,軟化,如同干枯的牛皮,軟化的蛋殼迅速膨脹,碎成數十片,在龍元湖底飄蕩。李千瀧的身體由小變大,快速舒展,比原先高出半個頭有余,雙眸緊閉的面孔比原先多了幾分陽剛之氣,完美的肌肉線條令盤龍都微微贊嘆。想起李千瀧之前不知修煉何種練體術導致身體畸形,腿粗胳膊小的樣子,盤龍忽然覺得他的涅槃其實就是塑形過程,不知為何,這樣的想法讓盤龍有些惱火。
身體完全舒展定型后,李千瀧并沒有像盤龍那樣直接醒來,而是繼續沉睡,卻有了呼吸,直接把龍元吸入鼻腔內,這著實嚇了盤龍一跳,當下抱起李千瀧飛出龍元湖。
漫天陽光涌入雙眼,幾天沒見陽光,盤龍略微有些眼花,待看清眼前情景后,不由得又有些驚訝。
此時此刻,他所在的位置是一條小道旁的桃樹下,小道一頭通往一個村莊,另一頭淹沒在農田和樹叢中。空氣很冷,桃樹葉早已落盡,周邊也百草枯亡,腳下也是一片實地,神識下探幾十米只遇上了地泉,壓根沒有龍元存在。
盤龍眉頭微皺,趁著四下無人,趕緊捏指成訣,將枯草織成一件粗糙厚重的衣服,套在李千瀧赤裸的身體上,看上去與普通百姓穿的麻布衣服無異。之所以不用龍元制衣,一是出來時很匆忙,沒來得及,二是龍元織成的衣服對龍族有增強體質的作用,對人族卻有一定的排斥。
將依舊睡得不省人事的李千瀧放在樹下,盤龍的臉上籠罩上了一層愁意。他沒有想過自從墜入龍元湖中時,其實已被轉入另外一個空間,而出口上的禁陣,能把每個進入湖中的人送往不同的地方,除非同時進出才不會分開。眼下龍骨島化為粉末,入口不復存在,要找到龍元湖真實所在并打洞或遁地進入,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
正愁思中,睡死的李千瀧突然體泛金光。盤龍小心地用神識刺探了一下李千瀧的身體,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滿眼的不敢置信。
李千瀧的丹田里已沒有任何靈力或混沌之力存在,與凡人無二,可飽滿的肌肉卻堅韌得勝過任何金石,以至于盤龍覺得,哪怕是一些品級非常高的利劍,在神級高手的全力御動下也未必能傷到他分毫。更可怕的是,隨著金光的持續,李千瀧身體的韌性也在持續增加。
回想起扶煙在聽說李千瀧之前身上一直泛著紅光時一閃而逝的詫異,盤龍更是眉頭緊鎖。他深深地看向沉睡的李千瀧,饒有深意地自語道:“你究竟是誰的杰作呢?”
大地蒼茫,金黃的陽光溫和柔軟,全然沒有了夏季的熾熱耀眼。北方的秋葉都已失去耀眼的光澤,只留下漫山遍野的灰褐色和光禿的枝椏,分外蕭索。
盤龍的身影在山林間疾行,身上的綢緞飄動,帶起落葉飛舞,懷里的李千瀧同樣換上了狐裘大衣,睡得沉靜安詳。盤龍卻是一臉緊張,前一天的夜里,他的神識無意中散入了一點到李千瀧的腦海中,卻出乎意料地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識海與身體其他部位不同,對靈魂類的入侵具有很強的反抗意識,哪怕昏迷的人也不例外。只有三種人不會抵觸他人的神識入侵,一類是三歲以下的小孩,一類是完全失憶的人,另一類是事先已做好準備接受對方神識的人。如果傀儡和死人也算一類的話,就有四類。
李千瀧不可能是小孩和已做好準備的人,也不是傀儡或死人,畢竟他呼吸還在,而傀儡只接受操控者的神識,其他人的照樣抵制,至于完全失憶,似乎也不太像。李千瀧的識海看上去像一片隨時會消散的煙,弱不禁風。
盤龍已完成解決龍族千年大患的使命,自然不會對一個在拯救龍族問題上起了關鍵作用的人不管不顧。于是臨時改變方向,朝霧澤方向進發。
在此之前,盤龍已確定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個距離奧雅維克森國都很近的小村莊。由于靈力尚未恢復到巔峰狀態,且秋季的高空以李千瀧的凡人之軀未必受得了,盤龍沒有選擇騰云飛行,而是在地面用凡間武者的輕功前行。饒是如此,速度依舊奇快,比之疾馳的獵豹也是毫不遜色。
如此趕了半個月的路,才到達霧澤外圍??删褪沁@么久的時間,李千瀧也沒有蘇醒的跡象,一直昏睡不醒,不過識海略有壯大的跡象,身體也沒有消瘦,這讓盤龍稍微安心了些。不過讓他好奇的是,李千瀧體內依舊沒有多出一絲靈力,依舊如凡人一般,丹田空空蕩蕩,之前吸入的龍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連氣息都沒有留下。除了身材偉岸、面容俊秀,身體防御力強得驚世駭俗之外,實在看不出與普通人有什么區別。
盤龍靈力和神識都已恢復至巔峰狀態,甚至還有增長,隱隱有從玄帝境界步入化帝境界的跡象,神識也增長飛快。面對霧澤外圍密布的沼澤,盤龍放開神識查探,一直到極限才停下來。查探完后,盤龍又是滿臉疑惑。
霧澤外圍到處都是沼澤,還有毒泉毒霧存在,毒蟲猛獸不可計數,甚至還有魔族存在,對與圣級以下的修行者來說簡直就是噩夢,更不用說凡人。
如此險惡兇地,一般來說其核心地帶都是兇險異常的大泥淖或毒源眼,偏偏凡藥閣卻出現在這種地方的核心,這讓以前從未到過凡藥閣總閣的盤龍很是不解。
一個光球出現,將李千瀧收入其中,盤龍化作身長數丈的赤鬣金龍,沖入寒風呼嘯的高空,借以觀察霧澤的全貌。
從空中望下去,霧澤呈梭形鑲嵌在凱列司帝國與乾宇帝國的交界處,東面靠凱列司帝國處是山湖相間,瘴氣隱隱可見,不過不是很多,山中還可以看見少數人家和農田;西面是無盡的水洼地,色澤偏暗的植物密布其中,被水霧繚繞,相當迷幻,隱約可以看到許多巨獸活躍其間。霧澤核心一塊約三里方圓的土地上空卻非常明凈,只有少許白云,亭臺閣樓錯落有致,數量繁多,有數條河流從樓閣間繞過,頗有赤荒王朝一些大門派的風范,當是凡藥閣無異。東面數千座大大小小的山中,隱約有三條路可以通往霧澤核心,而西面只有一條路通往其中,白色的路面千曲百折,避開了一切毒霧泥潭等之類的兇險,應當是乾宇王朝的官道。一個凡人駕車其間,定會覺得沿途風景不錯。
看清概況后,盤龍已明白霧澤形成的原因:來自西南方向的風將大量水汽帶到雷音大地,在乾宇邊境遇上不高也不低的千山阻擋,導致不僅多雨,還常年水汽十足,歷經歲月,便孕育出了山間的瘴氣和東側的沼澤地,霧澤核心恰好是幾座山之間的進風口,水汽宣泄力比其他方位都要好。凡藥閣正式利用了這個進風口,并加以布置,將其變成了人間寶地。
暗嘆了一番這些藥師的智慧,盤龍扭動巨大的龍身,一頭鉆入西面距離霧澤核心近千米處的官道上,變回人形。李千瀧也重新出現在了他的懷中當初從凡藥閣手上搶了人,如今要是還敢明目張膽往人家的地盤飛,并且沒有讓人家看到你帶了被搶的人來,絕對會點燃凡藥閣的怒火。這點盤龍心里有數,只好慢條斯理向山門處走去,以示尊重。
一千米的距離雖近,卻也轉了兩三次彎才見到凡藥閣的山門。沿途盤龍注意到道路兩旁滴水觀音、大葉桉等之類的耗水量極大的植物,正是這些植物保證了路基的干燥,不會輕易下沉或上升,再外圍則是榕樹、樟樹之類的樹冠巨大、能涵養調節水源的樹木,隔絕水霧的效果非常好。
這讓盤龍深深感慨,普通人縱然在強大的修行者面前脆弱如螻蟻,但他們對環境的需求卻一點也不苛刻,能夠使用智慧在任何不至于致命的環境中開辟出一片美好的天地,很多修行之人依賴靈力才能完成的事,他們也能完成得非常完美。相對來講,修行者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呢?
盤龍搖搖頭,淡然一笑,自嘲道:“在人族待久了,怎么也變得跟人一樣多愁善感?”
山門近在眼前,正欲繼續前行,突然六道身影閃現,將盤龍圍住,皆是灰紗白衣,十八九歲的模樣,五官俊美異常,卻透著一股成熟老練的氣息,散發出淡淡藥味,滿臉戒備之色。盤龍暗中感應了一下,不由得有些驚訝,此六人體內靈力浩瀚如海,丹田猶如實質,堅不可摧,正是初神境界的特征。
在雷音大陸上,任何一個有神級高手存在的門派,分量都不會輕,就算凡藥閣只有這六個初神境界的高手,也足以成為赤荒王朝排行第十的大派,實際人數肯定不止這六人。這樣一股能與赤荒王朝九大一流門派后三派任意一派相抗爭的力量,竟然甘心潛居西荒,言行皆以凡間藥師自居,著實讓盤龍不解。
六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大,有接近三十歲的人率先開口問話:“閣下何人?為何會與我派弟子李千瀧在一起?”
“還有,為何千瀧徒孫會昏睡不醒,你對他做了什么?”
“你和盤龍那老賊是什么關系?”
六人身上釋放出的威壓合在一起,連盤龍都有些動容,腦袋飛速地轉起來,突然想到自己涅槃后返老還童,已變回四百年前的樣子,甚至要俊朗許多,凡藥閣沒人認識,又想起凡藥閣曾大張旗鼓在西雷音各地貼過尋人懸賞令,便開口說道:“在下赤焱,從奧雅維克森國都而來,并不認識什么盤龍,只是尊閣曾貼過尋人的懸賞令,在下看賞金豐厚,尊閣也頗有濟世美名,便特意搜尋過?!?
“整個西雷音數月無人得知千瀧下落,你又是從何處尋得他的?”六人顯然仍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