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從江州府正堂出來時,已經(jīng)是過午十分。精神上的滿足讓他腹中毫無饑餓之感。
江州府衙公堂外,衙役的板子還在向著高克爽的身上拍去。衙役的板子是有氣無力,高克爽是進氣多出氣少,奄奄一息的馬上就要吐出最后一口氣。
李修停下腳步,抬頭看看天光,心中計算,從高克爽被衙役架出公堂,到現(xiàn)在,最少也有一個多時辰了,高克爽竟然還沒有咽下最后一口氣,著實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見到李修大步流星的走出來,衙役頓時明了,他們手慈帶給高克爽的只能是痛苦。不會有人出現(xiàn)搭救這位內(nèi)侍省大太監(jiān)的侄子了。心中暗道一聲“高公子,對不住了。”相互對視一眼,手中的力道使個十成十。
高克爽僅僅來得及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狠毒的看李修一眼,在衙役們手中的水火棍下吐出了最后一口氣。
“咎由自取?!蹦罴安铧c剛烈的二娃姐姐,李修心中對高克爽沒有半分憐憫,反道是心生一種無來由的快感。
血腥氣帶著騷氣飄蕩,李修捂著鼻子,加快的步伐。
關(guān)于李家酒坊還有很多后續(xù)的事情需要解決。承受安寧公主相助之情,就要徹底安置好因為李家酒坊而受苦受難的百姓,有始有終更符合李修的性格。
心中向著如何才能讓李家酒坊在江州的影響降到最低,不經(jīng)意抬頭,發(fā)現(xiàn)鄭敬德在幾位衙役的押解下,就站在身前不遠的地方。
“你不是應該在江州府大牢之內(nèi)嗎?”
鄭敬德笑笑,看了看身邊的衙役,道:“我好歹也在江州府為官多年,讓他們私下放我離開,他們不敢。但讓他們晚點押送我去江州府大牢,這點面子他們還是會給的。”
鄭敬德側(cè)身對身后幾位衙役笑道:“我和四少爺有幾句私話要聊,勞煩幾位給個方便?!?
鄭敬德說的客氣,衙役們卻面露為難的不肯移動腳步。鄭敬德看看衙役,又看看李修,訕訕的笑道:“當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李修冷哼一聲,對眾位衙役道:“有我在,你們還怕鄭敬德跑了嗎?還是說,你們怕我私下里放走了鄭敬德?”
昔日里,李修曾帶人圍困江州府衙。今日里,橫行江州的高克爽在李修的一句話中慘死公堂內(nèi)。位高權(quán)重的鄭長史也栽倒在李修手中。這位鎮(zhèn)國公府四公子是“惡名”已然在江州府衙內(nèi)傳開。
李修的語氣要比鄭敬德冷冽很多,卻讓他們不敢忽視。急忙賠笑著連連后退,站得遠遠的觀望。
江州府公堂外的小路上,只剩下李修和鄭敬德兩人相對而立。
李修撇撇嘴,問道:“我的時間寶貴,鄭敬德,你有什么話還不快說。”
鄭敬德笑笑,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透漏著濃濃的蕭瑟,“有話要問本官的,應該是四公子才對。”
鄭敬德說的明白,李修問的也直接。
“你有什么條件?”
鄭敬德遲疑下,緩緩道:“還請四公
子保全鄭家上下?!?
“不可能。”李修嗤笑道:“不說我有沒有能力保全你鄭家上下。就說你雖然罪孽深重,卻還不至于株連九族。鄭家或許受道牽連,卻不會真正如何。”
李修干脆的拒絕,反道讓鄭敬德放下心來。他也知道李修說的是實話,緩緩的點頭道:“那就請四公子保全犬子吧,鄭家本官的一脈終究需要延續(xù)下去。”
鄭敬德沒提家業(yè)家產(chǎn),甚至連妻妾都沒提,僅僅是希望李修能保全鄭祥宏。越是這樣簡單的要求,越是說明這是鄭敬德的底線。
李修低頭沉思半晌,才輕輕的點點頭。鄭敬德頓時大出一口氣,道:“我信得過你。四公子請問吧,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飄香閣內(nèi),我就曾問過你,你卻未曾回答,今天我再問你一次,是誰讓你暗中針對我的?!?
李修第一個問題就直指核心,鄭敬德略有遲疑。李修冷笑一聲,抬腿就走。
“且慢?!崩钚迍倓倧泥嵕吹律磉呑哌^,腦后就傳來鄭敬德的疾呼?;剡^頭來,李修看見鄭敬德一臉的無奈。
“我以一介平民,能夠官至一州長史,應該說得兩個恩人相助。一是定國公他老人家,二就是你想問的那人。”
鄭敬德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往日的榮光,“當年在長安城內(nèi),他對我多加照顧,應該說,我能夠官至一州長史,都得多謝他的提拔。當然,若不是因為他的囑托,我也不至于變成階下囚?!?
“那個人究竟是誰?”李修冷聲問道。
鄭敬德一聲悵悵的嘆息,帶著幾分不甘和埋怨,“還能有誰,自然是當朝宰輔,戶部尚書,參知政事,楊敏儀楊尚書?!?
李修暗暗點頭,這個名字和他從馮縣尉口中聽到的一模一樣,似乎一切線索都在表明戶部尚書楊敏儀就是殺害他母親的幕后主使。
“我也曾在飄香閣中問過你,對于七年前,王家莊那場大火,你知道多少?”
鄭敬德?lián)u搖頭,道:“我知道的不多。還是在飄香閣聽你提及,才特意查證。只是年代久遠,很多事查不清楚了。”
李修面無表情,冷聲道:“你知道多少,說多少。”
鄭敬德長出一口氣,道:“當時負責查案的是馮縣尉,這點你是知道的。那時楊尚書還在江州府任刺史一職。是何人放火我不知道,想來那場大火和楊尚書有些關(guān)聯(lián)。”
“楊敏儀沒和你說過嗎?”
鄭敬德一手扶額,道:“當朝宰輔又怎么會和我細說。我只是聽他吩咐,離間你和鎮(zhèn)國公府的關(guān)系,打壓你而已。”
“笑話。”李修冷笑道:“那你的楊尚書可曾和你說過,為何要打壓我?”
鄭敬德苦苦的一笑,道:“現(xiàn)在想來,我就是一枚監(jiān)視你的棋子。你說,下棋之人,會和棋子說清楚緣由嗎?”
“你死了也是一個糊涂鬼?!崩钚掭p蔑的一笑,冷聲道:“下一個問題,殺害我娘的兇手是誰?”
“你娘死了?”
鄭敬德滿臉驚詫。這是此次見面鄭敬德第一次通過表情展露他心中所想。李修一直緊盯鄭敬德的臉,他相信鄭敬德露出的震驚不是假的。
“鎮(zhèn)國公府高墻大院,門禁森嚴,還有人敢去鎮(zhèn)國公府內(nèi)行兇?”鄭敬德詫異的反問。
李修忽然間意識到,鄭敬德誤會了,忙道:“我說的是我的生母。”
“是王家村失蹤的那個婦人?”鄭敬德反問道。
李修點頭,鄭敬德才皺眉道:“府衙文書里只說是失蹤,沒提及其他,楊尚書也未曾和我提起過?!?
鄭敬德猛然抬頭道:“你緊抓著我不放,就是想找到殺害你生母的兇手?”
李修再次點頭,鄭敬德眼中生出無奈,說道:“公文記載是失蹤,或許是真的失蹤呢。”
“我已經(jīng)找到她的墳墓,并且祭拜過了?!?
鄭敬德緩緩揉弄著眉頭,遲疑的道:“你又是如何確定墳墓里埋葬的真是你的生母?”
李修說道:“鎮(zhèn)國公說的,還能有假嗎?”
鄭敬德神情凝重,道:“讓老夫猜猜。應該是鎮(zhèn)國公告訴你,你生母已經(jīng)過世。也是鎮(zhèn)國公告訴你,你生母墳墓所在。對不對?”
在鄭敬德的注視下,李修又一次點頭。鄭敬德?lián)u頭嗤笑道:“既然如此,你想問殺害你母親的兇手是誰,應該去問鎮(zhèn)國公他老人家,而不是抓著我這枚棋子不放?!?
李修冷聲道:“你是又在離間我和鎮(zhèn)國公府的關(guān)系嗎?”
“我只是就事論事?!编嵕吹驴嘈σ宦?,道:“我已經(jīng)注定沒有活路了。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苦再誆你呢。”
“鎮(zhèn)國公親口向我保證,殺害我娘的兇手和鎮(zhèn)國公府無關(guān)?!?
“誰能誰清楚呢?”鄭敬德又道:“你娘本是鎮(zhèn)國公府婢女,按理來說,即便鎮(zhèn)國公府容不下你娘,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不過世事無常,很多事是說不清楚的。就像我,本以為自身很是重要,誰知事到臨頭,也不過是一枚棄子而已。”
李修冷笑道:“大會臨頭才有自知之明,又有何用?這么說來,你所知還不如馮縣尉呢?!?
鄭敬德心中一驚,卻不得不為自己辯解,“馮縣尉是當事之人,知道肯定會多一些。我……,不敢多求,只盼著四公子……。”
“我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多謝四公子寬宏大量。”鄭敬德極其鄭重恭謹?shù)膶钚抟灰镜降?,顫聲道:“投桃報李,我也會盡力保全這條性命,希望在日后能為四公子多探得些消息?!?
“您有這份心就好。”李修已經(jīng)邁開腳步,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我清楚,你之所以不斷的幫我考慮,不是因為內(nèi)疚,而是希望我能放過鄭祥宏。你放心,只要能證明你所言非虛,必定盡力讓你兒子留下性命。”
李修越走越快,遠處的衙役也已經(jīng)快步趕來。鄭敬德嘴唇微動,無奈而又鄭重的,再次對李修的背影深施一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