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安寧公主鑾駕,也僅是宦官尊稱。
安寧公主沒有使用代表著皇家尊嚴的儀仗,只是一輛四馬拉的碩大馬車。外表看著富貴,卻不奢華。馬車前后都跟著皇家侍衛,人也不算多,看樣子不足百人。
馬車行進的很慢,四位宮裝侍女提著燈籠,不急不緩的跟在車旁。大紅燭的光亮透過薄如蟬翼的紅綢,溫暖著如水般清涼的夜色。
或許,這燭光更能溫暖鄭敬德逐漸寒冷的心。
大唐朝最大的好處就是非祭天等重大禮儀現場,見誰都不用跪拜迎接。江州眾多官員只是列隊在長街兩側,垂手低頭。
鄭敬德猛然出列,跪伏在長街當中,邊叩首邊高呼:“臣江州長史鄭敬德恭迎安寧公主鑾駕!”
本應該是杜刺史的活計,被鄭敬德搶先在前。本應該是拱手躬身的施禮,被鄭敬德這一跪攪和了。眾多江州府官宦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跟著鄭敬德跪伏叩拜,還是應該躬身拱手。
鄭敬德的叩拜太過突然,駕車的侍衛也直皺眉,卻還是輕拉韁繩,減緩了馬車行進的速度。
一只晶瑩如玉般的柔荑從車窗內探出,纖細如絲的指尖輕輕挑起夜風,馬車旁的宮女清脆而又不失穩重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
“鄭長史免禮。”
杜刺史在這番變故之后,狠狠瞪鄭敬德一眼,禮儀性的整理下衣襟衣袖,領著江州上下大小官員對著馬車躬身行禮。
馬車旁的宮女屈膝替安寧公主還禮后,眾人正琢磨著這位金枝玉葉為何深夜來到府衙前,從馬車上跳下一位大約十七八歲一聲翠綠宮裝的侍女。
“公主說……。”侍女聲線圓潤,神情卻莊重,似乎在模仿安寧公主的神情,“江州府警鐘長鳴,而本宮正好途徑江州,恐父皇日后詢問,特來了解一二。”
安寧公主途徑江州,又聽到警鐘,來詢問一下這無可厚非。但親自來臨,就有些過火了。最讓眾人奇怪的是,為何安寧公主要派一個宮女替她開口詢問。
在場的官員,多數都是參加了安寧公主宴請,是聽到警鐘才趕回來的。宴席上的安寧公主雖然說冷淡了些,可
沒有擺架子,更沒有讓宮女傳話的規矩。
和眾多官員不同,李修可沒想著傳話有什么出奇之處。他心思只想著,安寧公主和鄭敬德之間究竟有什么關聯?從馮縣尉口中得知的名字中可沒有安寧公主。甚至那位現今身居廟堂高位的顯貴,在傳言中,似乎和安寧家里還有些齷蹉。
安寧公主的封號并不是安寧,細說她不僅沒有封號,更不是什么公主。
現今天子弘泰皇帝雖然年過五十,但膝下沒有任何血脈,兒子女兒都沒有。安寧公主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牌子的公主,甚至都沒有封號。
安寧公主就是姓安,安寧是她的本名,乃是當今皇后的親侄女。她親生父親是平凊侯安然的嫡子、現今禮部侍郎安思遠。
因為弘泰皇帝沒有血脈,皇后膝下自然沒有孩子,不自覺中對娘家的孩子關心多了些。也不知道安寧那點討了大唐最尊貴的這對夫妻的喜愛,從小就被安皇后接到宮里養大。
所謂的安寧公主在皇室玉牒中沒有真正冊封,最開始是弘泰皇帝隨口叫出來的,叫習慣之后傳出皇宮,大家也就默認了。畢竟只是一個女兒家,跟皇權帝位完全沒有沖突,自然不會有人拂了皇帝的面子。
時間一長,不管是朝堂上也好,還是下邊的貧民百姓,都習慣了安寧公主的存在。安寧也就順理成章的享受著公主的待遇。
安寧公主會離開京師,李修也曾在無意中聽過不知真假的傳言。據說弘泰皇帝為她安排了一項婚事,而安寧公主心中不愿,就和弘泰皇帝賭氣。
最終的結果卻是安寧公主贏了,不僅婚事就此作罷,為了讓安寧公主開心,弘泰皇帝特意讓她領著殿中省的采買使離京采買皇宮用品,說是監督,其實就是為了讓她散心罷了。
由此可見,膝下無子的弘泰皇帝,是真心將這位安寧公主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一路所到之處,大唐官員無不恭敬接待,也就順理成章了。
李修不止一次聽過安寧公主的大名,只是從來沒有想到,會在江州府衙大門前遇到這位金枝玉葉。而且這位金枝玉葉,看起來似乎還是在為鄭敬德而來,不由得一陣頭疼。
杜刺史站在馬車邊,將事情來龍去脈和安寧公主詳細的稟報一邊。沒有偏袒任何人,不偏不倚的態度似乎讓安寧公主十分滿意。
還是那位宮女學著安寧公主的語氣,平靜的道:“本宮雖不了解政事,但今晚依本宮看來,不過是場誤會,不如就此算了吧。”
杜刺史雖然臉色難看,卻依舊躬身,剛想說聽從公主安排。另一邊李修朗聲道:“不行”,從隊伍最后邊大步走了過來。
“朝廷自有法度,如果隨便來一個皇親就能干涉地方政事,這大唐天下豈不亂套了?”
李修忽然出聲,讓排在兩旁的江州大小官員目瞪口呆,從心底里感到驚詫。
在他們看來這一晚的時間,李修就從未消停過。圍困江州府衙就不說了,從江州官員到場,他就一直沒有安穩過。
先是促使沈安元和杜刺史爭吵,然后為了一個不起眼的衙役頂撞沈安元,又為了保全這個衙役,硬抗杜刺史,最后又牽扯出來鄭長史。一晚上的所有大戲都圍繞著李修進行。而現在他又跳出來和安寧公主打擂臺。
在場的眾多官宦,不約而同的用一種“你瘋了嗎”的眼神看向李修。
李修瘋了嗎?自然沒有,他此刻心中也暗暗叫苦,只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說話。因為此時他再不說話,恐怕就沒有機會說話了。
安寧公主口中的“算了吧”太過模棱兩可了。這個算了吧,估計李修的罪責能算了,鄭敬德的罪責也能算了,可是許占彪身上的罪責,估計就不會算了。
除了李修,沒人會在乎許占彪一個小小衙役。
安寧公主在這個時候現身,看似為息事寧人,可仔細品來,無形中搭救了正處于劣勢的鄭敬德。
鄭敬德沒事了,李修沒事了,不代表今晚圍攻江州府衙未曾發生過,必然會有一個人出來頂罪,哪怕這個人是一個小小的縣衙捕快。
為了不讓許占彪被秋后算賬,李修必需在這個時候說話。雖然李修也不清楚,自己能不抗住安寧公主身上帶著的皇家威儀。
無意中眼神掃過一直皺眉不愉的杜刺史,李修眼睛一亮,計上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