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唐建國以來,從前朝繼承下來的宵禁制度,就伴隨著整個大唐的發展。雖然說在武宗改制以后,漸漸的有些名存實亡。但在類似江州這樣雄城大邑,還堅持著這種對統治者十分有利的制度。
凡事都有例外,江州城四十九坊市中,卻有兩坊,在約定俗成的習慣中,摒棄掉這個不太利于人們生活的制度。
首先自然是一門雙國公府邸所在的國公坊,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另一座忽視著宵禁制度的坊市,說起來就更有些意思了。
在江州南城,緊挨著南市有一座樂康坊。白日里寂靜極了,街面上找不到幾個走動的人影。每每從夕陽染紅城邑開始,樂康坊就開始鼓瑟齊鳴鶯歌燕舞的時光。
李修獨自一人走在樂康坊寬闊的長街上,兩旁小樓內,鶯鶯燕燕的打情罵俏的身影透過半開的窗欞,穿在耳中。不斷的挑逗著男人內心最難耐的騷動。
以薄透著名而又價格不菲的榮州輕綾,在這里似乎已經成為制式服裝。半坦的酥胸,招展的粉臂,一聲聲曖昧勾魂的嬌笑。讓李修這位自認為經過蒼老師熏陶的人,也禁不住心旌神遙。從這些熱情而絕不含蓄的招呼中掙扎著跑進“飄香閣”時,忍不住出了一身大汗。
飄香閣不愧為是江州城內最頂級的風月場所。轉過神女飛天的屏風,見到的不是一個個急切難耐的嬌美身影,而是空蕩蕩的大廳內,肅手站立目不轉睛的幾位少年小廝。
未等李修開口,一位嬌艷美婦帶著歉意迎了上來。
“抱歉,這位公子。今日有貴人包下全場,還請公子見諒。”
美婦的輕聲軟語中不帶有半點輕浮諂媚,仿若在和鄰家哥哥平平常常打著招呼。李修心中暗暗稱奇之余,認真上下打量著眼前著實讓他分不清年齡的美婦。
沒有穿著好似制服一樣的榮州輕綾,一襲鵝黃色緊身孺裙,恰到好處的將她前凸后翹的身材展現在李修眼前。
當李修不帶雜質的清亮雙眸落在纖瘦膩滑的鎖骨上時,美婦巧妙的側身躲過李修的視線,嬌艷欲滴的雙唇傾吐芬芳。
“這位公子,真的抱歉。今日鄙樓不待客。還請你改天再來。”
李修后退幾步,走出大門,抬頭看著“飄香閣”三個紅底金字的碩大招牌,皺眉道:是這里啊!”側頭看向送他出來的美婦,含笑問道:“請問姐姐可是衛煙兒衛大家?”
“正是妾身。”衛煙兒俏顏輕笑,好似牡丹花開般美艷無雙。
李修笑著問道:“衛大家,您口中的貴人,可是沈翔那個死胖子?”
衛煙兒輕笑道:“正是鎮國公府五公子”
“如果是死胖子沈翔,那就應該沒錯了。他請的就是我。”
沈家族學門前,沈翔就高喊要請李修吃飯。只是不知道那個胖子如何想的,最終這次飯局的地點從所謂的聚賢居變成了江州煙花之地的第一樓——“飄香閣”。
李修說的隨意,衛煙兒帶著幾分不信,看向李修,依舊沒有邀請他進門。
李修大度的笑笑,不不以為意,伸手從大袖中掏出一封灑金請柬,交給衛煙兒。
衛煙兒蔥白一樣修長的玉指接過請柬,仔細的辨明真假后,巧笑盼兮的杏臉上露出沾花微笑,“是妾身怠慢了,公子請這邊走。”
李修走在衛煙兒身后,欣賞著難得一見的風景,口中隨意的問道,“沈翔來了嗎?”
“五公子還沒來。不過,好些位公子已經到了,就在前面的西施閣”似乎完全感覺不到李修的目光,側身走在前面引路的衛煙兒肆無忌憚的展現著成熟美婦特有的柔美。
李修初聽西施閣,還在心中暗笑風月之地竟然用西施閣為名。不僅是在褻瀆西施,更多了幾分俗氣。
當他站在西施閣的時,看到遍地盛開的的有花中西施之稱的杜鵑,李修卻暗笑自己俗氣了。
一叢叢杜鵑,看似雜亂,實則是錯落有序的遍布整個庭院,夜風習習中,在高掛的紅燭映照下,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翼之間。
遠處,幔帳圍成的平臺中,絲竹管弦輕奏著明快淡雅的古曲。長袖飄飄的倩影,隨著節奏輕歌曼舞,在暗淡的燈火下,展現著朦朧神秘的美感。
近處,一個占據了半座庭院的長亭中燈火通明。楠木地面上鋪著厚厚的西域毛氈,毛氈上平鋪著名貴的波斯地毯。二十幾只案幾憑幾已經擺放整齊。上首主位的位置還空著,下邊客位上已經有幾位貴公子打扮的人,相互之間寒暄談笑著。
李修沒想到沈翔所謂的宴請竟然這么大排場,當他從衛煙兒口中聽到有人包場,就感覺到幾分不妙。待到來到西施閣,卻發現,他還是小瞧了沈翔的奢華大氣。
笑著走進長亭,李修落座后不經意的抬頭,在人群中發現他的一位故友正和另外一位年輕人相談正歡。
胖胖的身材和沈翔有著幾分相近,但相識數年,李修絕對不會認錯眼前之人。特別是在綏縣大堂上,就是這個胖胖的身影,不顧后果的站在自己身前。
李修沒想到這么快就在江州見到陳承,滿心歡喜的上前一拍對方肩頭,熟悉的肉肉的感覺充斥在掌心。
“陳二少,你怎么來江州了?也不說通知我一聲。”
陳承回頭,見到是李修,滿是驚喜剛要給李修一拳,胖胖的看不見血管的大手忽然停在半空,圓盤大臉上驚喜換成了惶恐,低聲解釋道:“我昨天剛到,還沒來得及……。”
似乎對李修突然現身很是不滿,陳承側身的年輕人滿臉的陰沉不愉之色,打斷陳承的解釋,陰著臉問道:“這位是……?”
陳承剛要介紹,李修搶先拱手道:“小弟李修,是陳兄在縣學里的同窗。”
聽到李修自稱陳承縣學同窗,年輕人仔細打量李修,
見到李修一身普通藏青色蘇綢長衫,頭上的文士巾還被暖風吹出幾分凌亂,臉上立時飄過一絲不屑,扭頭把臉轉了過去。
陳承對李修尷尬的笑笑,心中暗罵年輕人的狂妄,指著年輕人說道:“這位是府學進士科頭名,鄭直鄭弘毅。”
“弘毅兄,久仰大名了。”李修拱手示好,鄭直略抬眼皮,輕輕點頭,手中酒樽紋絲未動。
陳承有些惱了,雖然他想不透為何李修不亮出沈家四少爺的身份,但他心里清楚,這個時候,維護李修要緊,急忙出言道:“當年志遠兄十三歲入縣學,偌不是家里出了變故,恐怕今日早已穿紅戴綠了。”
大唐定制,五品紅衣,七品綠服,陳承這句卻是真心夸獎李修。
李修謙遜笑笑:“昔日舊事,提它作甚。”
鄭直略感詫異,放下手中酒盞,道:“十三歲進縣學,也算得上是少年神童了。”
李修輕笑道:“算科而已,比不得弘毅兄所學的進士科。”
鄭直點點頭,一臉倨傲的道:“科舉一道還以進士科為尊,算學一科即便高中,也不過是書吏主薄之流。不過為謀生糊口也算良謀。”
李修和陳承都是算科,鄭直一句話得罪兩位,心中卻是不知,或者說是根本不在乎。
李修微微皺眉看向臉色難看的陳承,目露詢問之意。
陳承苦笑低語:“江州長史的族親,據說家里在京師禮部有些根腳。”
在綏縣馮縣尉口中得知江州長史鄭敬德這個名字后,李修就將他深深刻在心里。這些日子來,已經在心里默念無數次了。
李修在聽到鄭直和江州長史有些關系時,已經暗自留心。
“那也不至于讓陳兄如此……。”李修壓低聲音。
“家里在生意上有點麻煩,想通過鄭直疏通長史。成不成的還兩說,反正這兩天我是被憋屈壞了。”
李修拍拍陳承的肩膀,笑道:“大丈夫當忍啊。”
“若不是家里主意,我恨不得給他踹出去。”
陳承滿面幽怨,拉著李修入席。
話不投機,三人之間也沒什么好聊的。陳承拉著李修不斷的訴苦,話里話外說著鄭直傲慢自大。
“你家到底什么事,非要求到他頭上。”李修笑問。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陳承面口苦澀,道:“也不瞞你,往年陳家打著鎮國公府的旗號,往來各個大小衙門都面子,家里的生意在江州府內做到十分順當。這州縣商稅隨便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鄭長史忽然認真起來。不僅要滿額收取,聽說還要提高商稅。”
“這等大事,你家怎么讓你來辦?”
陳承笑了笑,說道:“就是每年給官府交多少銀子而已。交多了,各處少打點些。交的少了,打點多些。年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只是今年鄭長史要提高商稅,有些麻煩而已。”
“提高商稅這等大事,豈是一州長史能夠做主的?”李修滿心疑惑問道。
“內廷殿中省采買使來江州公干,鄭長史不知道怎么靠的上門路,借著內廷的威風打秋風。何況也沒說要提高商稅,只說是‘捐’而已。”
“換湯不換藥!”李修輕笑著給鄭長史的所謂做下定論,又問道:“那你們家有什么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