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超家里只有一個鬧鐘,用了有兩年半了,今早終於壽終正寢,再無義務逼他及時驚醒。
等十點一刻,凌亂的被窩才終於開始蠕動,決定重見天日的某人頂著一頭不馴的亂發,艱難地從薄被單里鉆出來。
陽光已經從破窗簾的洞里輕松溜進來,正撞上衛超那雙尚惺忪的睡眼,幽深的黑眸迅速瞇起來,本能地用手臂去擋了擋強光,不耐煩地翻身去看墻上還在工作的老時鐘。
「Shit!」這是衛超迎接新一天用的第一個辭匯。
臥室因為那張大得離譜的床而顯得很擠迫,他掙扎著跳出有限的活動空間,接著刷牙、洗臉、套上臟牛仔褲,整套流程都不費什麼工夫,再加上衛超不疊被、不做早餐、不打掃、不熨衣服,因此,統共五分鐘搞定自己,綽綽有馀。
昨天熬夜整理好的資料就攤在茶幾上,他拿起來看也不看,快速塞進舊檔案袋里,象徵xing地把地上幾張剪過的廢報紙拾起來堆到桌子上,隨手把旁邊兩個內部已經發霉發綠的免洗紙杯丟進垃圾桶。
晃到廚房覓食,前年從鴨寮街搬回來的冰箱有時候會結霜漏水,不過還能再湊合用一年,他也懶得換。但取出最後一罐牛奶,卻發現已經過保存期限,面包倒還能吃。
昨晚上吃拌面的盆子還在流理臺里浮浮沉沉,可是當事人卻早已對此視若無睹。
衛超住在旺角的一幢老樓里,進進出出都會遇見鄰居,樓下阿婆最喜歡上門送臭豆腐給他吃,阿婆要是看上衛超家里什麼小物件,說一聲都可以取走,他完全不在意,這也是為什麼他常有免費臭豆腐吃的原因。
電梯壞了有三天了,幸好住得也不高,將檔案袋夾在腋下關門,毫無怨言地走樓梯。
「超仔,不要忘記到樓下取信──」阿婆一聽到有節奏的腳步聲,就知道是衛超下來了,所以開門探出頭去,「今天怎麼晚了哪?」
衛超嘴里還在嚼著乾面包,沒有牛奶,正好卡在喉嚨里,於是以點頭代替答覆:「唔唔。」
心不在焉地到樓下簽收了兩封信,一封是銀行對帳單,一封來自慈善機構,衛超將信隨便往口袋里一塞就沖出去趕地鐵。
有時候衛超辦公時需要轉幾趟巴士,像衛超這樣的男人,靠在巴士站的看板旁邊是比較突兀的,就好像是《君子》雜志封面上走下來的原型,活生生豎在大街上,為這個逐漸失去天然氣質的城市摻入了一股特有的頹廢。
或許沒落的王子和童話故事已不復存在,但開著跑車的闊少卻沒能有衛超這樣張揚的氣勢和漂泊感,修長挺拔的身材使他的落魄形象更加升華,隨xing與折墮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和做作,所以愈加引人側目。
衛超不喜歡穿T恤,他只選質地柔軟舒適的綿質或亞麻襯衫,所以格子上衣可能是他渾身上下唯一講究的東西。
這個世界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行,衛超也算是一種。
當有人看見車站里有個外表明明很出眾卻有雜草氣息的男人,不羈地挽高袖口,環抱著肌肉線條完美的手臂,隨意倚靠在欄桿上等車,那十有八九是衛超──他時常微蹙著眉,年輕的臉上掛著迷離和不耐,有些野xing和散漫,整體看似危險、生動,但向別人投去的目光卻是溫柔的。
衛超的高大身材平時并不具有攻擊xing,他的親和力很立體,除了打扮太隨便之外并不顯得粗魯,所以男人味由內散發出來,更純正濃烈。
每一次上公車都會接收到很多女xing的暗示眼神,而他并不是不清楚,只是覺得自己尚未做好迎接某人的準備,所以故意忽略不計。
衛超對自己是否能成為一名都市公子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他很少坐座位,通常都是站著看車窗外千篇一律的風景,同時想自己的事情,有時會想得出神,那一刻的表情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xing感。
而衛超的優點是粗中帶細,他討厭表面化的敷衍與虛榮的交往。所以,他的朋友一向不多。
衛超不愛交際,人生目標單一,所以常常有迷失感,但神經尚算大條,并不很計較得失。
車子中途駛進站,這時,街上起了一陣騷亂,有個氣勢洶洶的男子由遠及近地朝這頭飛奔過來,沿途還撞倒了一位老婦,被牽連的人群驚呼連連,并夾雜著幾聲咒罵。
待那男子從眼前沖刺而過,車上的衛超眼神頓時凌厲起來,慵懶一掃而空,在眾人還未做出反應前,他已經從打開的後車門一躍而下,像只豹子似地射出去。
以上行動,完全出自本能。
衛超擺臂瀟灑腳程驚人,很快就離那名歹徒越來越近……
逃跑者突然一個急轉,翻越護欄,穿過街心直往南面去。衛超毫不猶豫地緊緊跟上,眼見那名男子拐入一條小巷,衛超加速沖進巷口。
就在那一刻,前方猛地竄出一輛明顯準備抄近道的跑車,兩方人馬同時擠進巷口,側面相接,險象環生,衛超和車上的幾個人同時驚了一驚!
幸虧車主不是生手,急煞很及時,但并不代表衛超腳下也能收得住。
衛超直接蹦上車頭,像表演特技似地兩、三腳踩過去,在那華麗的保時捷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