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又不興活人祭,把我推出去做擋箭牌,他自己就可以緩口氣,還真是會盤算。」
「爸是生意人,他沒有惡意要妨礙你,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你手里,要是你不想……」
紹凡實在受不了顧紹云先生帶著哭腔跟他敘述悲情臺詞,于是及時打斷他:「我現在回明珠了,今天晚上我會親自找老頭子談。我看他真的老了,常常搞不清狀況,難怪股東要逼退他。」
「這回你是打定主意做忤逆子了吧。」
紹凡促狹道:「你也不用講得太煽情,既然你這么孝順,干脆讓楊小姐嫁給你算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紹云一臉緊張百口莫辯的呆樣:「你不要開玩笑了啦,哥!我還是大學生哎。」
「顧紹云,你還生活在侏羅紀嗎?」紹凡對他嗤之以鼻,「大學生。」
「哥,你這幾天其實沒有離開香港吧?」
「哥,你是不是……一直都有交往的人哪?要是那樣,你以前為什么要答應跟楊小姐訂婚?」紹云這個好奇寶寶還是單純不改心無城府。
「這個問題太復雜了,一言難盡,你最好回去問我們的老爸。」紹凡說完這句的時候,轉過身用溫柔的眼神回顧了整個房間的陳設,他的腳下過了許久才邁開,要跟這里說再見,真的比想象中難得多。
沉浸在這種矛盾情緒中的還有一個人,他此刻正坐著喝咖啡。是的,咖啡,不知是不是新來的會計小姐在中環的白領公司待得久了,因此養成習慣,專門在公共區放了一臺咖啡機,下午還會叫若干茶點供同事們充饑。
許嘉敏剛才斟了杯現磨咖啡送到他的辦公室,不過衛超總覺得這邊的咖啡豆沒有家里顧紹凡磨得那種夠味。
想到這里,他猛地拍了自己額頭一下,然后對自己說:衛超,你清醒點!那個人已經從家里滾蛋了,你也應該恢復正常了!
「今天你真是帥到不行,不知秒殺多少少女心,我看,這身行頭肯定不是你自己覺悟的功勞吧?必是得了高人指點!」
「我以前穿得是有多丑嗎?」
「不是丑,是樸素得有點過氣!看現在,從頭到腳,都那么沉著搶眼,多顯身分!我站你旁邊都有立即趕去太古廣丄場新置幾身通勤裝的沖動。」
「你們女人就是太愛面子活受罪。」
「哎,你們男人才死抱著面子不松手才對吧?」嘉敏反唇相譏,「今天穿得滿分,面色卻是陰天,表里如一真的有那么難嗎老板?」
衛超沒有否定,只是突然問她:「假如你家養了一只寵物,結果某日回去它失蹤了,你會怎樣?」
「要看是什么啰,養了多久——」
「一只鸚鵡。」衛超接上去,「一只羽毛華麗但很煩人任xing的鸚鵡,它……來你家并沒有多長時間。」
「哇,鸚鵡,這么矜貴!我連仙人掌都養不活。但如果真的丟了,應該就很心疼可惜呀,被野貓咬死了怎么辦。」
「如果不覺得可惜呢?」
「那就是難過傷心啰?」
「也不是難過傷心。」
嘉敏笑了:「你是在給我出心理測試啊?如果以上答丄案都不是,那就只剩惱火啰,因為主人以為那壞東西是自己偷跑出去玩了,等它乖乖飛回鳥架,嘿嘿,一定拔了它的毛,拷上它的腿,讓它再沒膽出去撒野臭美。是不是這樣?」
衛超聽了沉默半晌,似乎在嘉敏眼中看到了狡黠的光,于是緊張地連忙轉移話題:「記得楊樂保嗎?」
嘉敏倒也見好就收,接上話茬:「那個惹了禍的小混混噢,我當然記得,你幫他這么多。」
「他有個妹妹樂玲,之前我幫她安排工作的那家餐廳主人全家移民了,前天我接到那家雇主的電話,才知道她去了嘉士奇酒吧工作,我覺得她本人不會喜歡那種環境,所以想請她過來事務所工作,你不是總是說缺個登記接待的前廳女生嗎?」
嘉敏卻不想他這么武斷:「拜托,你們男人總是認為女人在酒吧從事服務類工作就是久經沙場心懷不正,完全是偏見!嘉士奇酒吧也算是比較高檔的地方,你要是怕她受欺侮,先看看她在里面做什么,再問她肯不肯過來當個前臺小妹不遲。」
「嗯,會抽空去看看。」
這天的分手,不知為什么,顯得那么的輕率,好像煙花在最炫爛璀璨時分戛然而止,半空只余濃烈的火丄藥味作為雙方確實曾共同經歷過一些日子的證明。
因為事務所近日接到一宗財務調查、一宗公司泄秘案,都是開門生意,很是關鍵,衛超決定親自走訪相關機構。
秘密取證過程困難重重,知情人往往因為怕惹麻煩而三緘其口,所以衛超帶了一個新來的實習生在外忙了一天之后,也未能打開突破口。
一身塵土味回到家里,已經是晚上九點,家中一貫的灰暗冷清已經不復存在,到處都是顧紹凡改造的痕跡,那張他長時間賴在上面的客廳沙發,還有臥室大床,現在卻成了衛超的陰影。
有些糊涂事應該盡量避免去懷念,一旦有所憧憬就會加速迷失。最好的辦法就是沖個澡,回頭睡一大覺。
可以調節明暗光亮的床頭吊燈,現在成了衛超已經習慣了的設備,記得他第一次用的時候,還很納悶地問顧某:「怎么會有人喜歡牙醫燈?」
后來發現,那種幽暗適度的光會有一種柔和溫暖的感動,似能即刻安撫一日的疲憊,令人心神鎮定。
每當衛超想要將顧紹凡驅逐時,卻感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跨進了他設置好的情景中——擁有一個溫馨象樣的居所,一個更像家的家。
真的是累了,衛超就這樣朦朧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