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魁山領著人來到電器廠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這個時候正是下班時間,電器廠門前原本就圍了不少附近看熱鬧的居民,再加上那些下班后聚過來的人,黑壓壓地圍在電器廠門口,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電器廠的鐵門已經被關了起來,小孟領著保衛部的人與市政府辦公廳行政處的那名科長一行人隔著鐵門對峙著。
“我是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孫魁山,要依法進入你們廠核查帳務,把門打開。”孫魁山在宋副處長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廠門口,面無表情地沖著門里的小孟說道。
“孫主任,我們廠的情況比較特殊,由于我們廠有重要的生產任務,所以古市長曾經下了一道命令,外人如果想要進廠的話,必須要經過趙廠長、古市長、馮書記或者省領導的同意?!毙∶弦妬砹艘粋€份量重的人,并且一嘴的官腔,于是有條不紊地回答,“如果孫主任能讓上面的那些領導給我們廠打個電話,同意你們進來,那么我立刻打開大門。”
孫魁山聞言,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小孟的這個要求對他來說可謂是故意刁難:
趙東升去了南海市,現在杳無音信;姜成來查電器廠的帳正是為了對付古連成,古連成豈會傻到同意他們進廠查賬;馮水生和古連成之間雖然有一些矛盾,但絕對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替姜成出頭;至于省領導,那更不用想了,先不說別的,如果為了一個小小的電器廠請省領導出面,那可真夠姜成丟人的。
所以,小孟口中的那些人里,不要說孫魁山,就是姜成都不可能請得動其中的任何一個。
“你們領導呢,我要見你們的領導。”孫魁山見小孟態度堅決,于是語鋒一轉,沉聲說道,他從小孟身上穿的制服上知道小孟是保安,因此不想與小孟多費口舌,想找能做主的人來。
“我們牛書記的父親病了,昨天就回了鄉下,按照廠里的規定,廠子的安全由我全權負責?!毙∶下勓?,微笑著向孫魁山說道。
“你什么職務?”孫魁山感到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眼小孟,狐疑地問道,他怎么看眼前這個年輕人都不像是廠領導。
“鄙人姓孟,保安部主任。”小孟不動聲色地向孫魁山做了自我介紹,隨后加了一句,“正股級!”
“正……正股級?”孫魁山聞言不由得怔了一下,有些愕然地望著小孟,他沒有想到自己堂堂的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扎扎實實的副處級干部,竟然被一個小小的股級小干部給擋在了門外,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與此同時,聽到小孟說自己是正股級干部后,跟在孫魁山后面的人有一陣小小的騷動,很顯然大家也覺得相當意外。
“孟……孟主任,我以市政府的名義命令你,打開大門,否則的話你將會被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捕?!睂O魁山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他覺得自己被小孟給戲耍了,于是面色一沉,冷冷地說道。
孫魁山是好不容易才將“孟主任”三個字說出口的,一想到眼前這個小干部與他一樣都是主任,他就覺得好像吃了一個蒼蠅似的,渾身不舒服。
“抱歉,孫主任,如果沒有上級領導的同意,我是不能讓你們進來的?!毙∶蠐u了搖頭,一本正經地向孫魁山說道,絲毫不為孫魁山的威脅所動。
“宋處,將這個妨礙公務的人抓起來。”孫魁山見小孟竟然當眾駁了自己的面子,心中不由得惱怒了起來,扭身冷冷地向宋副處長說道。
宋副處長聞言,沖著身邊的兩個公安擺了一下手,那兩個公安就迎著大門走了過去,其中一個從腰里拿出了手銬。
“開門,把門打開。”兩名公安來到大門前,伸手拍著鐵柵欄,沖著門里面的小孟等人喊道。
“對不起了宋處,廠里面有重要生產,古市長有命令,我們不能讓你們進來?!毙∶弦娔莾擅仓皇桥拇蜩F門,并沒有破門而入的意思,于是沖著宋副處長喊道,“你們想進來的話要先走程序,只要領導們同意了,我馬上將門打開?!?
“孫主任,你看這……”宋副處長見小孟讓他走程序,不由得有些為難地看向了孫魁山,孫魁山可以無視小孟的這番說辭,但是他卻不能不理會,畢竟小孟將古市長搬出來了。
“宋處,別聽他瞎說,一個小破廠能有什么重要生產?!睂O魁山知道宋副處長的顧忌,于是沉聲向他說道,“這個人純粹無理取鬧,阻撓市政府的正常公務,必須要抓起來?!?
“孫主任,電器廠畢竟也是市里的企業,萬一真的有什么重要生產任務的話,那么咱們可就要犯錯誤了?!彼胃碧庨L聞言沉吟了一下,鄭重地向孫魁山說道,“要不然你向上級請示一下,看看他說的是否屬實?!?
“用不著請示,市政府從來沒有接到過電器廠有重要生產任務的匯報,他完全是在胡攪蠻纏?!睂O魁山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宋副處長的提議,冷冷地說道,“宋處,你現在的要做的就是將那個妨礙公務的人抓起來?!?
如果能請示的話,孫魁山早就請示了,難道要讓他給古連成打電話,告訴古連成他要查電器廠的帳?這純粹就是腦子進水了!
況且,孫魁山根本就不相信小孟話,所謂的重要生產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小孟的一個拖延時間的借口而已,為的就是給趙東升外逃創造時間。
“你們幾個翻進去,逮捕他。”宋副處長的聞言,嘴角蠕動了一下想要勸孫魁山謹慎行事,不過見孫魁山心意已決,只好一指小孟,向鐵門前的那兩名公安說道。
那兩名公安隨即翻過了鐵門,拿著手銬向小孟走去,還沒等兩人接近小孟,就被小孟身旁的保安給攔住了。
“本廠涉及重要生產,一切未經許可的行為,都將視為對生產的破壞。”小孟見狀,扭頭沖著身后的一名保安說道,“去,給市局打電話,說我們廠被人非法侵入了?!?
那名保安聞言,立刻快步走進了一旁的門衛值班室,開始撥打市公安局的電話。
“非法侵入?”宋副處長聞言頓時哭笑不得,他當了二十多年的公安,還從沒有聽說過有人說執行公務的公安非法侵入的,而且還被人報了警。
市局接電話的公安開始還以為有人到電器廠鬧事,等弄明白是兩個市局治安處的公安翻大門進入了電器廠后,一時間怔在了那里,也像宋副處長那樣感到匪夷所思:難道電器廠想讓市局派人去逮捕那兩名是治安處的公安?
雖然覺得離譜,但畢竟電器廠打來了報警電話,接警的公安弄清楚此事后向上級做了匯報,一級一級地報到了局長劉明偉那里。
“這個電器廠還真能折騰,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劉明偉得知此事后苦笑著搖了搖頭,電器廠的人還真是另類,以前是廠長趙東升喜歡亂揍人,現在可好,一個小小的保安部主任竟然敢阻攔孫魁山,簡直荒唐至極。
雖然劉明偉也不相信電器廠有重要的生產任務,但由于電器廠在報警電話中提及了古連成,他總不能置之不理,于是打電話通知防暴大隊,讓防暴大隊的李副大隊長帶著人前去查看。
像宋副處長一樣,李副大隊長走的時候防暴大隊的大隊長特意交代他到了現場后靜觀其變,主要的任務是維護現場的秩序,不要涉及到孫魁山與電器廠的沖突中。
至于古連成是否真的對電器廠下達過禁止外人進入的命令,那么就不是劉明偉考慮的問題了,反正又不是他想進電器廠的,才不會蹚這淌渾水。
就在李副大隊長前去的途中,電器廠門口的事態發生了急劇變化。
“宋處,他們暴力抗法,將他們都抓起來?!睂O魁山見小孟竟然報警,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簡直就是當眾在打他的臉了,如果他連這個小小的股級小干部都對付不了的話,那么不僅辜負了姜成的信任,以后也沒有臉再在市政府待下去了,于是面色鐵青地向宋副處長說道。
“孫主任,他們已經報警了,說不定真的有重要的生產任務,咱們還是先等等看吧?!彼胃贝箨犻L見電器廠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于是小聲勸道。
“宋處,時間不等人呀,難道要讓他們將賬本轉移嗎?這個責任誰來承擔?”孫魁山聞言,頓時沒好氣地看了宋副大隊長一眼,冷冷地說道。
“都進去,逮捕那個孟主任,誰要是阻礙市政府的公務就抓誰?!泵鎸χ鴮O魁山扣來的這頂大帽子,宋副處長不再猶豫了,沖著身后的公安一指大門里的小孟,沉聲說道,反正命令是孫魁山下的,以后出了事情是孫魁山的責任。
孫魁山身后的那些公安聞言,隨即紛紛翻過了鐵門,拿著手銬想要去抓小孟。
見此情形,小孟周圍的保安們呼啦一下就圍了上去,將公安堵在了鐵門處,阻止他們前去抓小孟,雙方并沒有爆發沖突,只是在那里對峙了起來。
“竟然公然暴力抗法,簡直無法無天?!睂O魁山見狀不由得勃然大怒,怒氣沖沖地向宋副處長說道,“將他們都抓起來?!?
“孫主任,我的人都在里面了,他們的人太多,還是等市局的人來吧?!彼胃碧庨L的身邊現在只剩下一個公安,他瞅了一眼小孟身后三四十號的保安,苦笑著向孫魁山說道。
“你們不是有槍嗎?還對付不了他們!”孫魁山的眉頭微微一皺,不滿地說道。
“孫主任,我們的槍械使用是有嚴格規定的,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的話,一般出任務是不帶槍的?!彼胃碧庨L看出了孫魁山的不滿,耐心地向他解釋。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宋副處長說話的時候特意掀開了衣角,讓孫魁山看他的腰上,果然沒有槍套。
其實,以宋副處長的級別是可以在日常生活中配備槍械的,不過來之前為了防止在電器廠搞出什么事情來,他特意將配槍鎖進了抽屜里了,現在看來是明智之舉。
孫魁山見狀,臉上的神情不由得更加陰冷,這件事情電器廠不怕鬧大,鬧大了古連成就要出面了,那么一來的話他就別想進電器廠了,而趙東升也就有更充足的時間逃出國去,屆時姜成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把門給我推開?!睂O魁山的臉上陰晴不定了一陣后,面無表情地向身后那群從機關事務管理局帶來的年輕人說道,事到如今他已經顧不上其他的了,不能辜負了姜成對他的信任,因此只有搶先一步進入電器廠,等找到趙東升的把柄,形成既定事實以后,就是古連成也沒辦法再袒護趙東升了。
那群年輕人見孫魁山下了命令,立刻蜂擁著向鐵門涌去,抓住鐵門用力向前推著,他們可沒有宋副處長的顧慮,個個奮勇爭先,都想著在孫魁山的面前表現一把。
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電器廠的那道鐵門頃刻間就被那些年輕人給推得變了形,接著向后倒去,咣當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