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楚陽那凄婉的話音,楚正平腦海中忽然映出了與楚陽相處的一幕幕畫面,不知為何,他那雙空洞的眼睛竟在不知不覺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想著想著,楚正平忍不住凄然一笑,有這樣一個兒子其實也挺不錯的。不是嗎?可是……唉——罷了罷了,天亡楚家,我楚正平這一生注定是孤家寡人……
等到楚正平恢復正常之后,卻猛地發現站在密道口的楚陽,從他臉上那奇怪的表情不難看出,楚陽定是將他的表現全部收入眼底。
“我(兒),咳,爾為何去而復返?”楚正平正了正身子,面容略顯尷尬的問道。
“為何?”楚陽啞然一笑,他倒是一刻也不想留在這里,奈何……“你老人家把我帶進這間密室,又沒告訴我密道開關在何處,我怎么出去?”楚陽滿口大白話的調侃著,目光依舊怪異的盯著楚正平濕潤的雙眼。心道,他剛才又準備喊“我兒”,看來他跟自己一樣不習慣。唉!人類就是改不了習慣的動物啊!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是何必呢?人非草木,豈能無情?既然事已至此,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挑明真相呢?糊涂點不是更好嗎?
“哦。”聞言,楚正平面色一暗,淡淡的應了一聲。“密道盡頭十米之處,右手下方有一塊漢白玉(白色大理石),按下即可。”
“謝謝。”楚陽微微躬身,滿面真誠的道謝,言罷,沒有任何猶豫,轉身便走。可沒走幾步,身后便傳來了楚正平那略顯無奈的聲音。“蘭兒重病在身,爾可在府中歇息幾日,待蘭兒傷好之后再行離去。”
聞言,楚陽的身子猛地一頓,神色復雜的望了一眼神情落寞的楚正平。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草民待蘭兒謝過楚老爺。”楚陽略顯感激的再次道謝,隨即話鋒一轉,沉聲道:“我楚陽行事,素來不愿意欠別人人情!如果我所料不錯,你定是遇到棘手之事。蘭兒康復之前我都會貴府打擾,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來找我。”言罷欲走之時,楚陽忽然刻意的補充了一句。“這全當是替蘭兒感謝你的!”
靜靜地回到房間,安然的坐在蘭兒床前,一時間,楚陽煩悶不堪。那種在深深的選擇之后,最終卻要強行放棄的大起大落的感覺讓他很迷茫!當初內心掀起的一點旖旎,讓楚陽滿懷鄭重的選擇了楚正平,那聲“爹”的呼喚也是越叫越順口,愈來愈真誠。可是就在楚陽內心開始一點一點接受楚正平父親的身份,開始慢慢承認自己少爺的身份,開始全身心的享受古代生活時,楚正平卻突然將此事挑明,并且粗暴的斬斷了那條纖細的親情鎖鏈!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楚陽知道,楚正平今日會選擇放過自己,并準許蘭兒在府中修養,這就說明兩人還有那么一絲父子之情。可是讓楚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楚正平為何早偏偏在這個時候揭穿真相?是因為害怕自己圖謀他的家產嗎?
疑惑,無數的疑惑將楚陽圍繞其中,太多的未知讓他感到害怕,煩躁,找不到方向……
離開這個充滿陰謀陰謀的地方!既然無法解決,楚陽無奈的選擇了回避,甚至是逃避。
“相公,你怎么了?”秦蘭兒那天籟的聲音響起在楚陽耳畔。掙扎著坐起身來之后,秦蘭兒輕柔的摸索著楚陽那棱角分明的俊臉,讀著楚陽那雙受傷迷茫的雙眼,秦蘭兒忍不住心疼道:“相公……”
“蘭兒。”楚陽忽然開口打斷了秦蘭兒的話語,滿容凄婉的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對方那靜香柔軟的嬌軀,聲音落寞的埋頭呢喃著:“老婆,等你身體康復了,我們就帶上張爺爺,一起離開這個地方。找一個誰也不認識咱們的地方,買一片地,生幾個孩子,你在家做全職太太,我下地務農,做一雙逍遙自在的農民,安安靜靜地過下半輩子好嗎?”楚陽累了,他感到很累很累。來到這個時代后,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避無可避的同時,早已身心俱憊。雖然現在的生活也很好,可是這種充斥著陰謀詭計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
雖然不知楚陽為何會如此落寞,但這種生活何嘗不是秦蘭兒想要的呢?于是,乖巧可人的秦蘭兒,在嬌羞不已的同時輕輕的點了點頭。“恩,蘭兒一切都聽相公的。”
言罷半晌,卻不見楚陽有任何動靜,秦蘭兒側臉一看,頓覺哭笑不得。楚陽,楚陽竟然就這么抱著她睡著了。
見狀,秦蘭兒羞澀一笑,相公昨夜一休為誰,為自己受累了。如此想著,秦蘭兒伸手將身上的薄被將兩人蓋上,換了個比較舒適的姿勢后,兩人便相擁而眠。
……
接下來的數日,在楚陽全心全意的照料下,秦蘭兒恢復的異常快速,如今已可下地行走。自那夜之后,楚正平仿佛消失了一般,從未找過楚陽。而楚陽的死對頭柳成林,更是從未露面。這點楚陽倒不奇怪,在已經暴露之后還敢出現在楚府,那無異于送死!柳成林不是傻子,他更不會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雄心壯志。
唯一讓楚陽奇怪的是,楚府每天都有被辭退遣散的家丁,目前,整個楚府已由原來的二百多家丁,變成了三十不到,可謂是一場超大規模的裁員。
楚正平的這一舉動,讓楚陽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由此看來,在與柳成林的較量中楚正平早已落得下風。楚家破敗,乃必然之事!
楚陽一臉鄭重的看著整理床鋪的秦蘭兒,嚴肅的說了一句男女私奔時常說的話語:“蘭兒,我們走吧!今晚就走!”
聞言,秦蘭兒抬頭看向楚陽,確定楚陽不是在開玩笑后,隨即含羞點了點頭。“蘭兒聽相公的。”
“少爺——!”秦蘭兒話音剛落,張狗剩那急切的聲音便從屋外傳來。進得門來,張狗剩噗通跪在楚陽身前,哭訴道:“少爺,您為何不要狗剩了?嗚嗚……小子,小子什么地方做錯了,您隨便打,隨便罵。只求您別讓狗剩離開楚府……”
楚陽驚詫的看著跪在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張狗剩。難道……楚陽忽然想到了什么,當下上前將對方扶起,關懷道:“狗剩,我什么時候要趕你走了。別急,慢慢說。”
待張狗剩將事情娓娓道來之后,得知詳情的楚陽也只得嘆了口氣。就在今日,楚正平將所剩無幾的三十名家丁全部予以后祿,遣散回家了。樹倒猢猻散!看來楚家是大勢已去了!按照楚陽對楚正平的了解,對方如此大規模的裁員,無非是不想讓無辜之人遭受牽連罷了。
“唉——!”楚陽無奈的嘆了口氣,側目看向滿面期盼的張狗剩,柔聲道:“狗剩,少爺待你如何?”
“少爺待小子親如兄弟!情同手足!”張狗剩雖然奇怪楚陽為何會有此一問,但還是語氣堅定的表達了忠心,同時難得的文雅了一次。
“那我的話你聽不聽。”
“聽!狗剩惟少爺馬首是瞻。上刀山,下油鍋,惟命是從,絕不估計!”張狗剩面容誠懇,再表忠心。
“那你就走吧。”楚陽語氣淡淡的說著,將一章百兩銀票塞進了張狗剩手中。“既然你聽我的話,那你就走吧,帶上這些錢,帶上你的家人,離開楚府,離開西陵,去他鄉另謀出路去吧。”
張狗剩被楚陽弄得一愣,回過味來后,雙眼再次濕潤。“少爺,您……”
“從今以后,我也不再是楚府少爺,還是你我想稱吧。”楚陽上前將秦蘭兒拉入懷中,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眼神后,繼續朝張狗剩說道:“我想,我不用說你也能看得出來,最近楚家發生了一些事情,為了讓你們不受牽連,所以才將你們遣散回家。我和蘭兒也……”
“咳——!”就在楚陽滔滔不絕的解釋之時,一聲干咳從屋外想起。
尋聲望去,卻見楚正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旁。
“老爺——”張狗剩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失聲哭喊道。
“唉——”楚正平面容不忍的看了一眼張狗剩,隨即苦澀的嘆了口氣:“走吧!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這句話像是跟張狗剩說的,卻又仿佛是在跟楚陽告別。
“收拾?”楚正平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楚陽,淡淡的詢問出聲。
“恩,收拾。”楚陽神色淡然的答道,旋即下意識的問道:“你呢?”
“我!?”聞言,楚正平滿臉詫異的看著楚陽,好像沒有想到楚陽會關心他似的。在確定不是幻聽之后,楚正平自嘲一笑:“老了,走不動了。”
秦蘭兒和張狗剩皆是滿面怪異的看著這對“父子”,顯然不知兩人為何會如此情同陌路的對話。
“能跟老夫來一下嗎?”楚正平道出了此次前來的目的。
“當然。”楚陽淡淡一笑,欣然接受了對方的邀請,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毫不猶豫的接受對方的邀請。
言罷,楚陽縱身來到張狗剩身前,俯身耳語道:“狗剩,交給你最后一個任務。”
“少爺只管吩咐。狗剩萬死不辭!”張狗剩略顯哽咽的說道。
“從今以后你就自由了,這是好事,干嘛哭哭啼啼的,跟個娘們似的。”楚陽將對方扶起來后,大力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罵了一句。隨即話回正題:“悄悄將蘭兒送回張老漢家中,這就是你最后的任務。”
“恩!”張狗剩異常堅定的點了點頭,無奈,別離的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那哽咽的嗓音將他那“保證完成任務!”的口號也給噎在了肚子里。
楚陽緊隨楚正平身后,離開了這間居住一月有余的房間。
“我兒果然心思縝密!”走在前位的楚正平忽然滿面和煦的回頭夸贊了楚陽一句。
聞言,楚陽淡淡一笑,并沒有計較那聲“我兒”的稱呼,反倒開口謙虛道:“多謝父親大人夸獎。”
言罷,一父一子忽然相視而笑,那爽朗的笑聲,在無形中給死寂的楚府增添了幾分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