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這一次是要豁出去賭一把了!”
李漢等一行人才方登上船駛出碼頭沒幾分鐘,武昌方向便響起了隆隆的炮聲跟沖天的火光。
船上一行人登時臉色微變,即便是他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氣,沒有想到清軍是如何瞞過民軍的眼線,在武昌悄然不查之下,已經打到了武昌的眼皮底下。
不過他們倒是不擔心會在江面上會遇到什么危險,因為他們乘坐的這艘貨船來自奧匈帝國,船上還懸掛著奧匈國旗,是他下午特別派人去尋來的,倒是不擔心萬一真遇上了什么清兵水師挑釁了。雖然隨著海容、海琛、海籌等艦在九江反正之后,長江之上已經基本上沒有清軍的戰艦了!
很快,船抵達了漢陽碼頭,登岸前他終于想明白了,清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武昌附近,唯一的可能就是學他那般,得了洋人之助,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抵達武昌附近!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麻煩了!
才一登上漢陽碼頭,一行人便發現漢陽府知府李斌等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了!
原來這一次清軍當真是要豁出去了,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炮彈等不及,數十門幾日都聽不到聲響的重炮重新怒吼了起來,射程甚至覆蓋了小半個漢陽縣城,沒辦法,李斌的知府行宅剛好就在射程之內,只能先行撤往碼頭處辦公了!
“李帥,您可回來了,前線的戰事十分不利,十里鋪那邊正在激烈交戰,您剛從武昌回來那邊怎么樣了?怎么武昌那邊也傳來了炮聲?”
李斌是河南信陽人。二十歲入湖北將弁學堂,畢業后任清軍鄂軍二十九標一營左隊隊官,因參加革命活動被革職。后加入日知會。1906年日知會被清政府破壞時,他遭逮捕。清按察使梁鼎芬鞭其背以逼供,他堅貞不屈,次年六月,移禁漢陽縣監獄。在獄期間,以“上逸”為筆名撰文,鼓吹革命,刊于沔陽陳少武所辦《通俗白話報》;并參加軍隊同盟會。辛亥武昌起義后出獄,被孫武任命為漢陽府知府。李漢倒是挺佩服這個年齡只比自己大了五六歲的漢子,二十七日眼看漢陽城就要被攻陷,整個漢陽民軍走得只剩下胡玉珍跟第一協了,而軍政府在漢陽的軍政府機關之中,也只剩下他這位漢陽府知府還在留守縣城。因此,自打二十七日夜抵達漢陽接管了漢陽防務之后,這漢陽府知府這么重要的位子,他也沒有執意換人,依舊是李斌督管!
“亞東兄,禍事..當真是禍事!”
抹去方才站在船頭吹得一臉水汽,李漢臉上苦笑著搖頭,“我在船上時聽武昌那邊炮聲是從花園山、鳳凰山那邊傳來的,估計已經交起火來了...我去之前本來還擔心清軍耍詭計,趁機偷襲咱們,沒想到這短短幾日,清軍竟然好像完成了補給一般,看樣子,怕不是整個南北戰場都打起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
李斌跟著苦笑連連,“李帥,您懂軍事,可知道這清人是從哪里過去的?漢口嗎?蛇山炮營都在干什么?”
起風了,江風一吹身上有些濕的李漢感覺有些不適,連忙說道:“方才誰了些江風,我如今有些不適,走吧,咱們先回縣城,邊走邊聊!”
碼頭附近的守軍很快備好了快馬,幾人一同上馬快行,李斌也跟在一起會縣城了。在馬上他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顯然十分關系武昌那邊。
李漢無奈,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一下,“亞東兄,這一次恐怕是咱們給清軍鉆了個空子了。停戰協議生效日是明天,方才我們正在宴會上時,突然有人來報清軍突然從黃州方向出現,已經跟民軍交上了火,甚至炮彈都能落在武昌城附近了。沒錯,清軍的確用了些卑劣的手段,不過咱們有人欲要揪拿前往武昌參加宴會的清將時,卻給洋人護住了。英人總領事葛福堅稱清軍沒有違反停戰協議,協議上的確寫的是自明日也就是十二月二日南北停戰。這個啞巴虧咱們必須要吃下來了!”
“荒謬...”
李斌氣得面皮發紫,不過卻沒奈何。
他繼續道:“洋人何止無恥,這簡直就是在拉偏架”,他搖了搖頭,“京漢鐵路湖北境內段大半在我手中,北方信陽總調度站處,我的手下士兵也在跟清軍交戰,安徽李都督(李烈鈞,只做了幾天)控制了安慶等幾府,北邊雖然還在清廷手中,但是短時間之內是根本沒有能力運送這么多的炮彈、軍資趕到漢口的。哼,清軍的軍資哪里來的?還不是從租界弄來的,洋人...洋人每一個好東西,我懷疑洋人甚至動用了貨船,直接幫助清廷運送士兵瞞過民軍眼線過江。哎,為今之計,咱們也只能相信我們的戰士能夠應付的清軍的拼死反撲了,這一夜...很快就過去的!”
李斌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也沒了再說下去的念頭。
兩人趕到城中,才發現局勢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兇險。李東來坐鎮城中居中調度,在他趕到的時候,從各處傳來的戰報都遞到了他面前。匆忙翻看了一遍之后,李漢才發現,還是小瞧了老袁的手段了。
琴臺,二十九晚他們才借著清軍守軍不備,從清軍手中奪回來的陣地。本來這一處陣地已經距離清軍的防線太近,給他移交給了宜昌一協駐守。之前他也派人過去通知了宜昌守軍,守軍統制也的確督促下面加緊了些戒備,誰料到最終卻還是在清軍發動突襲之后,一個協約莫兩千守軍竟然只堅守了不足半個小時,就在清軍重炮的火力覆蓋之下損失過半,甚至連協統跟指揮處都被連鍋端了老窩,一發炮彈穩穩的擊中了宜昌援軍的指揮部。宜昌援軍到底訓練還不如鄂中的軍隊,在失去了指揮之后,結果僅僅堅守了半個小時不到,就給奮勇而來的清軍攻陷了琴臺,被迫往后撤離,已經跟后面的徐家灣處,已經被駐守在那里的第九標標統段金標吸納,補充到第九標的編制之中去了!
清軍今晚的攻勢十分兇猛,不僅從十里鋪、徐家灣等一線集中了三個協的優勢兵力強攻,數十門大炮不間斷的往第九標、第十標還有胡玉珍的第一協駐守陣地轟去,晚一些時候,他又收到了來自黃陂縣孫國安的求援信,言到約莫四千左右的清軍強攻黃陂,似乎有打算經黃陂繞過他用近三個炮營加近百挺機槍搭建的堅固陣線。河南混成協因為重武器不足,加上人員只有一千多人,估計很難守住黃陂縣城!
對此,李漢只派人飛馬送去一封簡短的信---堅守!
戰事一直持續到凌晨時分方才停止,第九標、第十標損失不小,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四百多士兵陣亡、受傷七百多人。槍炮聲息去之后,他派人前去詢問了一下熊秉坤,算上宜昌援軍跟熊秉坤的第五協,這一晚民軍付出了近三千死傷,丟失了琴臺一處跟大半個黃陂縣,不過卻最終保住了漢陽的不失,也不算完全失敗!
說起來清軍到底還是對洋人有些畏懼,至少他們雖然鉆了空子,打了民軍一個措手不及。不過租界區十二點的鐘聲響過之后沒多久,從黃陂到漢陽、再到武昌,來自清軍的戰火逐漸的息去了。
李漢這一夜都沒合眼,帶上一隊參謀軍干到處視察了各地的戰線之后,命令連夜征召了兩千民夫連夜加固各處城防,在他的記憶之中,清軍跟民軍的談判一直都是在打打停停之中度過的,不過因為當時老袁心中已經確定了要推倒滿清這棵大樹,因此戰事倒是以充場面跟威嚇居多,不過他還是要小心戒備一番,以免再給清軍留下可趁之機!
還好,戰事至此算是徹底結束了。臨近二日的黎明時分,他在漢陽接到了從應城轉過來的電報,交代的是河南的戰事。河南那邊有好有壞,好消息是,在五路大軍的圍攻之下,王士珍最終還是撤離了信陽往開封方向撤去了,季雨霖率第六協接管了已經被破壞的不成樣子的信陽。而第一個壞消息則是清軍是主動撤離的,只在五路大軍的合圍之下付出了不足三千人的犧牲,卻帶走了慢慢的數十車皮的物資;第二個壞消息則是河南大都督張鐘瑞在自己的軍務總顧問---原陸軍二十九協協統應龍翔的要求下,接到了來自應城的警告之后卻沒做準備,原來那應龍翔已經秘密投效了袁世凱,結果給第十協攻破了開封府,曹錕等已經往開封府集合,王士珍北上開封府之后,河南省內的清軍新軍總數將突破一萬五。
第二日一早漢陽這邊便派人趕往武昌打探情況,探子回來之后,正在李漢處詢問昨晚各處戰損情況的熊秉坤當下臉都黑了。
昨晚清軍果然是乘坐洋人貨船渡江,避開了民軍的耳目悄悄潛伏入了武昌府內偏僻縣鄉鎮聚集,戰起之后清軍糾結近百門大炮炮擊黃鶴山、鳳凰山等民軍陣地,至清晨時一度攻占黃鶴山,占去了洪山、鳳凰山等地區,并且一部分清軍已經攻入了武昌城中,雖然只占去了東北角一處,卻委實嚇壞了不少人。
這不,自昨天晚上,軍政府就找不到大都督黎元洪的身影了,卻是避往武昌郊區王家店。不僅如此,炮聲響起之后,不少剛剛抵達湖北的各省代表也慌了神,據說有不少人已經不顧軍政府的挽留,踏上了貨輪之中,看樣子,是準備往南京或者上海趕去!
現在城中負責指揮的是蔣翊武跟吳兆麟,孫武也沒了影子、不知道是逃走了,還是在昨晚受了傷。
不過雖說憤怒清軍突然發動的襲擊戰,不過在洋人出面調停之后,民軍跟清軍還是以如今各自占領的地區勘測,劃定了幾處隔離帶,看樣子是準備熄火了!
當然十二月二日并不都是壞事兒,也是在這一日下午時分,上海吳淞碼頭。
隨著一聲汽笛的長鳴,在引水船的帶領下,一艘白色的歐洲輪船緩緩的駛了進來。吳淞碼頭已經被鮮花彩帶裝飾滿了。碼頭邊,赫然還站著數百個軍服整齊的新兵們,排成兩列,個個面上激動的紅彤彤的,不過頭卻高高的抬起,看上去格外神武。軍官們都馬靴錚亮,佩帶的軍刀碰得互相叮當作響。碼頭上擠滿了人群,各色各等的人物都有。黃浦江上的輪船,甚至包括一些外國.軍艦,都升起了彩旗。
站在碼頭上等候的人更是充滿了大人物,從武漢回來的黃興、宋教仁,從香港趕來的伍廷芳,滬督陳其美,青洪幫大佬一眾租界的各國領事,以及各省赴滬協議成立中國民國臨時政府的代表等等等等…………
當輪船甲板上一個穿著黑色西服,戴著禮帽的中年男子走到舷側的時候,碼頭就象突然點燃了什么一樣,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帽子,彩帶都飛舞了起來,鎂光燈隔得遠遠的就啪嚓連閃。整個吳淞碼頭,就象瘋狂了一樣。
1911年12月2日,同盟會總理孫文先生經過歐洲-南洋-香港-廣州等地暫留之后回到國內,這是他被通緝十年以來第一次回國。雖然他在歐洲爭取列強承認的活動中一無所獲,但是整個南中國,仍然為他的回來而瘋狂。
當天先生就召開了記者招待會:“余此次歸國,就為組織一共和的新中華而來,現今全國二十三省已有十三省光復獨立,蘇省光復已在眼前,滿清政府的未來趨勢,已不待卜龜,我期待與北方有力人士,做開誠布公的談判。共同為中華的復興而努力。”
當記者好奇的問起先生這次回來帶了多少軍火,多少錢財時。先生微笑著回答:“余此次歸國,無一件軍火,亦無一塊洋錢。所攜帶而來的,惟有革命精神而已!”
陳其美在門口焦急的等待,晚飯時間過了很久。才看見孫文和宋教仁兩個人說笑著踱進了庭院。陳其美迎了上去:“先生,等你晚飯已經很久了,怎么和遁初兄去了這么久?”
孫文微笑道:“英士,真是抱歉。張季老特地設晚宴邀請我,季老是袁蔚亭的老師,對我們和北方居中聯絡,很有些用處。不能不去聽聽他對時局的意見,他硬要留飯,所以就多談了些時間。季老很客氣,用他自己的馬車把我們送回來了。克強呢?”
陳其美扶著孫中山朝里面走,看他面色微有些紅潤,知道已經喝過了酒,勉強笑道:“克翁從武漢回來就身體一直不好,早早就休息了。克翁最近情緒不是很好,他說明日和先生談上一天。”
他遲疑了一下,看宋教仁對他微微點頭示意,壓低了聲音,對孫文道:“先生,你最好還是去看看克翁吧,從湖北回來之后他不是一個人喝悶酒,就是把自己關屋子里,宮崎先生去拜訪他,都吃了個閉門羹,回來跟我提到,克翁有心事!”
孫文詫異了一下:“怎么了,連宮崎先生都吃了閉門羹,克強這一次看來真是有心事了,你給我說說,可是湖北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了?”
兩人口中的宮崎先生不是旁人,正是宮崎寅藏,又名宮崎滔天,是日本“大陸浪人”中少見的“異類”,孫文的日本好友。也是遠東最早的社會主義學者,少有的投身中國革命而不是為日本政府工作的幾人之一。孫文甚至曾在后世在他去世時稱其為中國革命之父,言道早年若不是他從中出力甚多,加上孫黃當年爭奪同盟會領導權時也是他從中代為引導,甚至可能就沒有了后來的同盟會!
正因為如此,那宮崎滔天不但是孫文的至交好友,也是黃興的日本好友,連他都吃了閉門羹,可見黃興這次是真有什么心事了!
這時,因為江浙聯軍聯手拿下了南京,中華民國的臨時政府所在地雖然還未公認,但是卻依舊被默認為‘南京’了。因為跟黎元洪爭奪臨時政府所在地,結果導致上海錯失此機會的陳其美對于湖北怨言極深,自然娓娓道來,把湖北省內的亂局,還有外圍組織共進會奪權、黎元洪趁機奪取鄂督,清軍攻進了武昌。甚至荊楚鎮守使李漢派兵入川奪權的事情都給倒了出來,就這么站在那里說了十幾分鐘,才有些意猶未盡的道:“湖北局勢復雜,魚龍混雜也不過如此,其中有我等真心革命之士,也混入了不少非是一心革命之人。有這些敗類,湖北局勢便一日不但安穩,如何能夠集中力量對付南下的清軍?”
孫文靜靜的聽著,并沒有插話,不過他卻看到了一旁宋教仁幾次想要開口,不過都忍住了沒打斷陳其美的話。只是到了最后才微微一笑:“沒想到我才回國,這湖北就亂成這個樣子了。孫武、孫文,呵呵,他也算是首義之大功臣,便讓他用我名字扯面大旗如何。你看,我這個當事人不都沒在乎多出一個本家兄弟嗎?不過這黎元洪既然投靠了革命,昨日不是同志,今日會是同志,今日不是,明日也有可能是的……咱們這革命可還未成功,革命革命,要革掉的滿清韃子政府都還在,現在正是要團結一切力量的時候。不過,那李易之,我對他好奇得很,總是要見上一見的。你看,我在海外到處跑,也沒拉到多少贊助,可是人家不是也有咱們海外僑胞資助。看來回頭我得去跟他拜師求求指點,看看如何才能把咱們在海外的影響發展壯大嗎?”
陳其美一下愣住:“先生,這是...”
孫文活動活動有些麻木的腿腳道:“我今天很累,明天還要見客,先去休息了。”
看著孫文擺擺手就走了開去,陳英士在后面跌足長嘆:“先生就是好心!”
宋教仁跟他并不熟,因此打個招呼之后,就跟在孫文后面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