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孩子去了洗手間的蘇凡,不知道外面兩個人在做什么,卻也因為如此而深深擔(dān)憂著。
或許,今天她自己來見逸飛會比較好,自己來和逸飛說,可是,她該怎么說呢?逸飛沒有說過喜歡她,沒有說過和她交往,沒有表示過要和她怎樣,兩人就這樣朋友又非朋友地相處了這幾年。的確,她可以跟逸飛說,霍漱清就是念卿的生身父親,我依舊愛著他。然后呢?因為霍漱清的出現(xiàn),她就要和逸飛徹底斷絕來往?別說他們不是戀人關(guān)系,就算是,這樣做也太過自私太過殘酷。逸飛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么可以輕輕松松地因為和霍漱清重逢就把他扔在一旁?
或許,當(dāng)初自己離開榕城一走了之就好了,就不會再像現(xiàn)在這樣讓大家都為難。是她一個人造成了如今三個人這樣尷尬的局面,是她讓霍漱清和覃逸飛這樣為難!
“寶寶,以后,不能把小飛叔叔叫爸爸,明白嗎?”蘇凡給孩子洗著手,說道。
孩子不會問為什么,可是,她那酷似霍漱清的雙眸,盯著蘇凡的時候,蘇凡頓了下。
“小飛叔叔會是別的小寶貝的爸爸,念念有自己的爸爸。”蘇凡解釋道。
“念念的爸爸是小飛叔叔!”念卿執(zhí)拗地認(rèn)為著。
蘇凡知道,這三年里,覃逸飛給這個孩子帶來了太大的影響,朝夕的相處,不是可以隨隨便便就說沒了的。孩子尚且如此,大人又怎樣呢?
“念念,”蘇凡給孩子擦干凈小手,蹲下身,注視著女兒的雙眸,“念念看見外面的那個叔叔了嗎?那個叔叔,他,他就是念念的爸爸,他才是念念的爸爸!”
孩子靜靜看著媽媽,想了一會兒,就轉(zhuǎn)過身走向洗手間的門,蘇凡趕緊起身拉開了門,牽著女兒的手走了出去。
就在蘇凡和念卿在洗手間里的時候,外面的兩個男人都沉默不語,似乎他們一生從沒像此刻這樣尷尬過,明明平日里都是思維敏銳、能言善辯之人,此刻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一片靜默的氣氛。
霍漱清是主動來找覃逸飛的,他知道自己要先開口,而且,必須是他先開口。此時蘇凡和孩子不在,正是他們兩個人交談的最佳時機(jī)。
“小飛,我,”霍漱清望著覃逸飛,頓了下,“我要說聲謝謝你!”
覃逸飛的心里似乎隱約知道他這么說的理由,卻還是問:“你又因為什么要謝我?”
“謝謝你照顧小凡,雪初,和寶寶。”霍漱清道。
“小凡?她叫小凡啊?”覃逸飛環(huán)抱著雙臂抬起頭,似是自言自語道。
“三年前,我們分開了——”霍漱清接著說。
覃逸飛卻打斷了他的話,道:“哥,這件事,我知道,只是,只是,”他頓了片刻,嘆了口氣,“我要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好了,就不會,不會——”
他想說,就不會愛上自己大哥的愛人了。可是,他不想讓任何人聽到他說他愛蘇凡,情愿,情愿他自己心里默默地念著這句話。這幾年,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對蘇凡說出這句話會怎樣,會徹底失去她,會連見面的機(jī)會都沒有。而現(xiàn)在,當(dāng)他把自己心里的蘇雪初和霍漱清故事里的那個蘇凡重合在一起時,就更加不能說這句話了。
愛,并不都是甜蜜快樂的。我愛你這句話,并不都是讓人感動落淚的。有些時候,愛太過沉重,重的難以承擔(dān),而我愛你,也會變成一種毒藥。
落地窗外面是榕城冬日的中午景色,天空霧蒙蒙的,陽光也有些慵懶。
覃逸飛深深呼出一口氣,望向霍漱清。
“我現(xiàn)在才知道,為什么她設(shè)計的婚紗要叫念清,為什么念念的名字叫念卿,還有她為什么從來都沒有摘下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其實,她一直都在愛著你,她愛著的人只有你,對不對?”覃逸飛道。
霍漱清走到覃逸飛身邊,右手搭在他的肩頭,道:“小飛,我,我該謝你,可是,我也該向你道歉,替小凡向你道歉。你為她和念卿做了那么多,可是,她,她那個人啊,性格,性格有些,有些執(zhí)拗,有些時候又——”霍漱清苦笑著嘆了口氣,“她是個自以為是的人,總是做著自以為正確的事,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的時候,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補(bǔ)救。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總是想一個人扛下一切困難,明明,明明她做不到——”
覃逸飛想起這幾年的過往,不禁苦笑了,點頭,道:“是啊,她就是這樣!可是,”他望著霍漱清,“可是她很堅強(qiáng),不管怎么困難都不會放棄自己的決心,雖然,雖然她很多時候都會懷疑自己!”
霍漱清會心地點頭,之前尷尬的氣氛,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就消失了。
然而,就在這時,念卿和蘇凡走了過來,霍漱清和覃逸飛都轉(zhuǎn)過頭看著她們母女。
念卿一下子就撲向了覃逸飛,覃逸飛抱起孩子,微笑著。
“哥,念念,還真是有點像你!”覃逸飛笑道。
蘇凡愣住了。
霍漱清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女兒伸出雙臂。
念卿趴在覃逸飛的肩頭看著霍漱清,卻沒有動。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這種初次見到自己兩歲女兒的經(jīng)歷,因此,沒有人告訴霍漱清該怎么處理這樣的局面,哪怕他多么善于應(yīng)對各種比此復(fù)雜棘手的情況。
念卿趴在覃逸飛的肩頭,一雙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叔叔,這個其實是她的親爸爸的人。
“念念?”覃逸飛拍拍念卿的背,叫道。
“念念,快讓爸爸抱抱你!”蘇凡摸著女兒的頭,沉聲道。
女兒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霍漱清,視線又落在覃逸飛的臉上。
覃逸飛的心,被念卿的視線扎的痛,他從沒說出來,當(dāng)念卿叫他“爸爸”的時候他有多開心。可是,就在今天之前,他還心存有朝一日真的成為念卿的爸爸的希望。現(xiàn)在——
他等的有多迫切,霍漱清的等待更加的漫長艱難。
霍漱清依舊向女兒伸出手,依舊面帶期待的笑容。
“乖寶寶,讓你爸爸抱抱你,你爸爸一直都在找你,快!”覃逸飛如此勸著懷里的孩子,心卻一下下被攥著痛,可他的痛苦沒有絲毫的流露。
這三年,不管是親眼所見,還是從身邊的人口中聽說,覃逸飛都太清楚霍漱清是如何度過的這三年,太清楚霍漱清心里的那個女人對他的意義。現(xiàn)在,這一家人終于團(tuán)圓了,霍漱清,也該過過幸福的日子了。
覃逸飛面帶笑容,把孩子抱向霍漱清。
“你真的是我爸爸嗎?”念卿盯著霍漱清,問。
她的說話并不太清楚,霍漱清一時之間沒有聽明白,可覃逸飛和蘇凡都聽清楚了。
“是念念的爸爸!”蘇凡再次對女兒說。
她的聲音有些波動,淚水噙滿眼眶。
念卿看著母親,轉(zhuǎn)過頭盯著霍漱清,一下子就撲向了他。
覃逸飛沒想到念卿會這么快,差點要從他的臂彎里掉出去了,可是,霍漱清牢牢地接住了女兒小小的身體,覃逸飛立刻松了手,看著霍漱清緊緊抱著女兒,看著霍漱清那幾近喜悅和悲傷交加的神情,覃逸飛向后退了兩步。
他的手里空空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踏入蘇凡和念卿的生活了,從剛剛念卿撲向霍漱清的這一刻,他就把這對母女交給了霍漱清。
覃逸飛木然地放下手臂,看著霍漱清一手抱著女兒,一手?jǐn)堊√K凡,看著這歷經(jīng)了相思和磨難而重逢的一家人,覃逸飛緩緩轉(zhuǎn)過身,走向了包廂的門,輕輕拉開門離開。
念卿并不理解媽媽如此落淚的緣故,她從沒見過媽媽流眼淚,不禁伸出小手為媽媽擦著眼淚。
霍漱清的眼眶濕潤了,他干涸的嘴唇親著蘇凡的額頭,親著女兒的臉頰。
等待了三年,尋找了三年,他一直期待的就是和自己的愛人團(tuán)聚的一天,而這個女兒,讓這樣的團(tuán)聚變成了一場幸福的盛筵!
覃逸飛站在包廂門外,就那樣默默站了許久都沒有挪動腳步。
每一個人都必須幸福,霍漱清等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等來了自己的幸福,那么他呢?他的幸福,又在何處?
覃逸飛苦笑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或許,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在你修成正果之前,所有經(jīng)歷的一切磨難和等待,都是這一場修行必須的經(jīng)歷。
霍漱清修行了四十多年,在他年過四十的時候,他才完成了修行。或許,他覃逸飛也要這樣修行才好,每一次的傷痛,每一次的磨礪,都只為了最后那個完美的結(jié)果!
對包廂外守候的服務(wù)員交待幾句,讓他們暫時不要進(jìn)去包廂之后,覃逸飛離開了餐廳。
霍漱清擦去蘇凡臉上的淚,挽著她的手,一起坐在陽臺上的沙發(fā)上,而他的女兒,這個意外來到他生命的瑰寶,就坐在他的腿上。
他看了一眼包廂,覃逸飛不知何時離開了,他一言不發(fā),心里,卻對覃逸飛充滿了感激與歉疚。
覃逸飛能甘心情愿為蘇凡做那么多,按照他對覃逸飛的理解,覃逸飛也是愛著蘇凡的。可是——
感情的事,從來都是這樣沒有公平,沒有說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總有人會受傷,總有人會沒有拿到任何鮮花和掌聲就提前退場!
“爸爸!”念卿望著霍漱清,叫道。
霍漱清眼含滿意的笑容,狠狠地親了下女兒的臉蛋,道:“爸爸的乖寶貝!”
念卿哈哈笑著,抱住爸爸的脖子,用她那并不清晰的發(fā)音叫道:“我有爸爸啦,念念有爸爸啦!”
蘇凡的眼里,都是淚水。
她欠女兒一個擁有父愛的童年,欠霍漱清被女兒稚嫩童聲充斥的兩年。
霍漱清攬住蘇凡的腰身,嘴唇貼著她的額頭,笑著。
“爸爸,我要去滑滑梯,我要從最上面滑下來,我要滑最長最長的那個滑梯!”念卿抱著霍漱清的脖子,嬌嬌地說。
“好,沒問題!”霍漱清含笑答道。
“我要爸爸抱著我滑!”念卿得寸進(jìn)尺了。
“念念,不行!”蘇凡阻止道。
盡管他們一家人團(tuán)聚了,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她還不是霍漱清的正式妻子,要是讓別人知道霍漱清有個非婚生的女兒——
霍漱清卻搖頭,道:“為什么不行?念念要滑,爸爸當(dāng)然要陪著玩。”
女兒對蘇凡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地笑著。
此時在餐廳吃飯的一家三口,完全不知道羅家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