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上了學,余枝擔心他不適應,跟著觀察了幾天。
然后發現,不適應?壓根不存在,半個上午他就和班上的小伙伴玩到一起了,簡直是如魚得水。
余枝放心了,每天按時接送,別的就沒怎么關注。
早晨送過去,晌午接回家吃午飯,午飯之后睡個午覺,再送學堂去,傍晚再去接回家。身為家長的,要跑四趟,太不容易了。
一天四趟,一個月就是一百二十趟,一年……這才剛開始,小崽子怎么也得在康夫子的學堂上個幾年吧,余枝表示她腿疼。
從家到學堂這一路,以前余枝還能駐足欣賞下風景,現在,風景都看膩了。
身為老母親,這么深沉的母愛,小崽子長大后若是敢不孝,她就,就把他扔南極去,讓他走著回來。
蕭瑟的秋風一吹,余枝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每逢秋日悲寂寥,余枝不是那樣敏感的人,也過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但她現在真的很發愁啊!
院子里新栽的銀杏樹落了不少的葉子,一枚枚金黃的小葉子像一把把小扇子,在枝頭搖動著,搖動到人的心里去了。就算身在內宅也能想象得到城外豐收的景象。
余枝特意讓人整出這條路,并在路兩旁栽上銀杏樹,是為了打造一處景觀的。銀杏大道不成,銀杏小徑還不行嗎?鋪滿金色銀杏樹葉的小徑,多有詩情畫意啊!
余枝連畫筆都準備好了,就等著賞景畫圖了。
結果……風吹雨打,落了一夜的樹葉被石榴掃干凈了。中午,地上又落了一些葉子,櫻桃拿著掃帚,幾下就掃干凈了。傍晚,蓮霧又提著掃帚出現了……
余枝每次去看,地上都干干凈凈的。她都跟她們說了不用掃,不用掃,她們還以為她說反話呢,掃得更勤快了。葉子還被她們賣藥鋪去了,想撒回去都不成。
大概是畫不成,算了,不畫了,地主家沒余糧了,她還是要賬去吧。快入冬了,小松鼠都忙著儲存糧食呢,她難道連動物都不如?
余枝坐在昌隆書鋪斜對面二樓的廂房里,一邊吃著東西,一遍居高臨下看著下面街上的人。看了半個時辰她就走了。
昌隆書鋪本來就是京城最大的書鋪,五年過去了,他家的生意更好了,不算進進出出的散客,就余枝看的那半個時辰,伙計就往外頭馬車上搬了三回書,每回就沒有低于四大包的。
生意好才好呀,她的賬就好要了。當然,余枝也不相信有人敢賴她的賬。
“嗨,李管事,好久不見。”余枝笑著打招呼。
“你?”任誰看到自己的房間里多了一個人都會驚嚇,李管事都快嚇死了,待看清余枝的臉,才勉強站住,“是你,你……”
見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余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十分貼心地道:“我姓余。”合作了這么久,她好像還沒說過自己的名字。唉,起名太難了!
她不過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這位李管事膽兒這么小。
“喝杯茶定定神。”余枝很好心地給他倒了一杯茶,姿態自然得李管事都要懷疑這不是自己的地盤了。
李管事端起茶盞,連喝了兩大口才再次開口,“原來是余畫師,真是好久不見,您上哪去發財了?”
笑瞇瞇,樂和和的,已經恢復了生意人的模樣。
“發財算不上,就是去海上釣魚,船一不小心飄遠了,就到海外轉了一圈。”余枝也笑瞇瞇地……胡說八道,“這不才回來嘛,想起書鋪還欠著我的銀子,就過來要個賬。李管事,你們不會昧了我的銀子吧?”她盯著李管事,目光審視。
“那絕對不能。”李管事想到此人的神秘,心頭一凜,義正詞嚴地道:“我們昌隆書鋪是最講信用的了,怎么可能昧了合伙人的銀子呢?早都給您準備好了,就是您一直沒過來拿,我們東家昨兒還念叨起您呢,沒想到您是去了海外,這海外跟咱們這……”
“那自然是不一樣了,就說這人吧,咱們都是黑頭發黑眼睛,他們是金發碧眼,那皮膚白得跟雪一樣,還有一種黑人,全身上下除了牙齒黑得跟鍋底似的。穿的衣裳也跟咱們不一樣,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全都露著。”
余枝在自個身上比劃著,“人家習以為常,擱咱們這邊就是傷風敗俗了,樓子里的姑娘都不敢這樣穿。
“那邊的寶石、象牙、香料都可便宜了,咱們這邊的絲綢瓷器和茶葉,在那邊都是緊俏貨,能賣出幾十倍的高價……”
見余枝說的頭頭是道,神情一點都不作偽,真跟親眼見過一樣。李管事心里反而拿不準了,難道這人真去了海外?
他想起京城那家專賣海外東西的鋪子,每樣東西都珍奇昂貴,但一擺上來就被搶光了。像他們東家家里的那座自鳴鐘,整整三萬兩銀子,就這,還有東家的面子在里頭。
真賺錢!
眼紅的不少,但都知道是老王爺的產業,倒是沒人敢伸手。
李管事心中一動,試探道:“既然海外的東西這般廉價,余畫師就沒帶點回來?”
余枝下巴一抬,表情不屑,一副高人風范,“我帶那玩意干啥?不能吃不能喝,還占地方。”并不,她可想造海船,揚帆出海,去挖金礦了。
“是,是,是,余畫師您品性高潔,怎會如咱們一般沾染銅臭?”李管事笑著奉承著。
余枝斜了他一眼,“倒也不是,品性再高潔也得吃喝拉撒,我是很想帶點東西回來,畢竟一轉手就是幾倍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利潤,這不是沒本錢嗎?”
余枝嘆著氣,說得跟真的一樣,斜睨著李管事,“銀子什么時候給我?”
李管事嘴角一抽,這位還真……一時之間他都找不到詞兒來形容。
“現在就可以,您稍等?”
余枝眼神一閃,“不用請示你們東家嗎?”
李管事笑,“不用,不用,這都是當初說好了的,您的那一半,咱一直都給您備著,就等著您來拿呢。老朽這就拿去!”
“不愧是京城第一書鋪,大氣,守信!”余枝豎起大拇指稱贊。
李管事離開后,余枝看似垂著眸子喝茶,實則耳聽八方,留意著整個書鋪的動靜。
李管事很快就回來了,把一個錦盒放在桌上,“這是三萬兩銀票,您點點。”
余枝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下厚度,“不用,我信得過昌隆書鋪。”頓了一下,半開玩笑地道:“這天底下敢賴我銀子的還真沒有。”
抄起錦盒就往外走,“走了,后會有期。”
李管事追到門外,卻已不見了余枝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緊抿著唇,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