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子時一刻,凝佩非常順利的生下了孩子——是個男孩,有八斤八兩重,膚色有些黑,不過哭聲洪亮,據接生的兩個穩婆說,她們接生都近三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健壯、如此出眾的嬰兒,慕軒初為人父,雖然明知道這是穩婆的奉承之言,心里還是高興得有些失常,一出手就是每人一百兩謝銀,把兩個穩婆驚得差點當場昏過去,她倆平日也就是幫著街坊鄉親接生,人家高興起來無非也就是答謝兩只老母雞或者一個豬頭之類,這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可是不知能買多少老母雞和豬頭的,接下來兩年什么都不做都能過得非常舒坦了,她們向著慕軒千恩萬謝,慕軒卻是非常感激的親自將她們送到門外。
慕軒的感激確實發自肺腑,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生孩子真的是非常危險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孩子的女子都非常年輕,十五六歲甚至十三四歲就生子的也不少見,做娘的自己的身體都沒發育成熟就要生孩子,孩子難產夭折甚至孕婦和胎兒都慘死的事例數不勝數,據說上個月成化帝的恭妃楊氏生下皇帝的第十四個皇子時也遭遇難產,七八個太醫和三四個宮中嬤嬤忙碌了足有三個時辰才保得母子倆平安,有鑒于此,慕軒今夜也是做好了應付一切意外的準備的,他找了兩位很有經驗的穩婆,還請精通醫術的許先生和專攻婦科、已經入太醫院的錢士旻來坐鎮。
幸好,平日里的那些運動、按摩、吐納練習等等都沒有白做。凝佩和孩子母子平安,這讓慕軒更加堅定了讓梅兒她們繼續練習吐納的決心。
慕軒兩世為人,卻是第一次抱著自己的孩子,那種興奮與激動之情是前所未有的,實在難以用言語形容,他那雙不知讓多少人驚魂喪膽的粗糙大手托著兒子柔嫩的身體,他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該想些什么——當然。在這之前,他已經向孩子他娘非常鄭重的謝過:“佩兒,謝謝你,辛苦你了!”
凝佩看著夫君臉上難以形容的神情,雖然她疲倦欲眠,但心里還是涌動起莫名的柔情,柔聲說:“你也累了,還是早點去歇一會吧!”看你鼻尖鬢角的汗水,好像比我都累都緊張。真是的!
心底里,她其實非常明白夫君為什么會這么緊張,正因為這樣。她才覺得自己吃這份苦受這份罪是非常值得的。為了這個男人,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慕軒反應過來了,趕緊說:“你才累呢,趕緊歇著吧!我在這里陪著你。”他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放在凝佩身邊,而后讓梅兒、晴杉她們一大幫子人先回房去歇息,梅兒她們自然不情不愿的。但最終還是被慕軒催促著離開了,阿茹娜這位客人也早忘了做客的禮數,跟梅兒她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本來她一個人有自己的房間,卻非要跟梅兒一起睡。而后兩人一直聊到了天亮都沒合眼,翻來覆去就是說慕軒和凝佩的孩子。不是說“孩子真可愛”,就是問“你將來跟他生的孩子一定也很好看吧”,搞得梅兒心里癢癢的,又是充滿希冀,又是有些失落——夫君這段日子也沒少跟自己和晴杉甚至依婕親熱,可是為什么我們三個都沒動靜呢?難道,我們三個都有問題?
阿茹娜根本沒注意梅兒的狀況,她俏臉上的神情也很是復雜,變幻莫測,顯然心里也正經歷著某種抉擇。
天色大亮,梅兒她們就又都來凝佩房里看她跟孩子,凝佩畢竟累了,熟睡到現在還沒有醒,孩子也在娘親懷里睡得正香,而慕軒這個新任爹爹雖然一臉倦容卻滿眼興奮之色,他一直在琢磨該給兒子取個什么名字,一口氣擬了不下二十個,就等著凝佩醒了挑選,而且,他還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是說真的?”凝佩聽夫君說了他的決定之后,非常震驚的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想從那里看到他的內心:這樣的事你也愿意,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呀!
“沒錯!”慕軒毫不猶豫的點頭,“你最清楚我的來歷了,要不是有你們對我這個孤家寡人青眼有加,我不還就是個江湖草莽、赳赳武夫么,又怎會有機會享受這天倫之樂!”
凝佩伸臂攬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軒郎,其實你才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最好禮物,你這樣決定,可真是讓我們受寵若驚了。”
慕軒覺得自己被神化了,不過只要是凝佩說的,他聽著都覺得舒坦。
凝佩心情激動,讓慕軒把晴杉她們都請進來,結果除了依婕、晴蓉她們之外,阿茹娜居然也毫不避忌的跑了進來,而且擠在床前看著熟睡的孩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可是客人身份,而凝佩居然也沒有在意這一點,就當著她的面跟梅兒她們說:“夫君憐惜我,說我生下的這個孩子可以隨我姓莊,以延續莊家的香火,你們也是一樣,將來生下的第一個男丁就隨你們姓,以延續各家香火!”
晴杉上面還有兩個兄長,斯波家的香火問題倒不必擔心,但想著夫君居然如此體恤自己,不由得大為感動,更不要說梅兒、依婕、真伊、槿兒了,她們可都有各自的傷心事,但想到夫君——未來的也算——竟然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決定,她們霎時眼眸就濕潤潤的了,齊齊看著慕軒,要不是這么多人都在,她們很有可能直接撲慕軒懷里了。
慕軒看著暗自有些驚心,故意一本正經的打岔說:“我可只是說生的第一個男孩子可以跟你們姓,哪個要是生了十七八個都是千金,那她們就都得姓方了!”
晴杉、梅兒她們個個嗤嗤失笑,而阿茹娜這個外人居然一本正經地問:“你真的要她們都給你生十七八個。那你把她們當什么了?”就算是老母豬應該也沒這么能生吧——瞧她的臉色,顯然是動了俠義之心呀!
慕軒頓時一臉苦澀——跟這種沒有幽默感的女孩子說話還真是傷不起呀!
晴杉她們個個嬌笑出聲,連晴蓉都看著阿茹娜笑得跟花一樣的,阿茹娜看看她們的模樣,這才有些恍然,對慕軒說:“你是跟她們說笑話的?原來是這樣啊!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為你要她們生那么多個呢!”她抬手輕拍著自己的酥胸,她的胸前本就鼓鼓囊囊的非常飽滿。加上這種動作,再配上她那嬌美的容顏和無邪的表情,可是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誘惑的,慕軒趕緊轉開了視線,其他人還不覺得怎樣,依婕卻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暗自啐一聲:“這個小蹄子,居然當著我們這么多人的面勾引慕軒,真是不要臉!”
接下來的幾天。對慕軒而言是非常喜悅而忙碌的,許先生、林先生他們這些教中弟兄紛紛前來道賀,李東陽、王華、周時安、周敏汀、周敏洲、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等人也都來了。而謝遷、劉健他們也在百忙之中前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太子的一番心意。
給皇太后上徽號的禮儀非常繁瑣,整個朝廷都在忙碌著,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皇室宗親、文武百官、朝廷命婦等悉數到場,朱佑樘這個太子冕服齊全,好多地方都得他率領文武百官唱拜跪進,這一天下來骨頭都快散架了。他大婚不久,禮部居然疏忽了,沒有想到要安排太子妃出場的禮儀,成化帝臨時讓禮部增加進去,這讓朱佑樘虛驚了一場。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等知道慕軒就在今晨做了爹,朱佑樘心里又難免郁悶了一回。按說,舒兒的預產期早于莊家姐姐,可都過了預產期快半個月了,怎么還沒有動靜?原本恭妃楊氏的預產期還要在本月下旬呢,上個月卻早早的生下了皇弟佑楷,而今莊家姐姐也是后來居上了,這怎么一回事?怎么不講個先來后到呢?
舒兒如今大腹便便,自然不方便前來拜賀皇太后,朱佑樘晚上回宮也毫無例外的呆在舒兒身邊,將莊家姐姐已產麟兒之事一說,舒兒又是高興又是羨慕,朱佑樘好言安慰一番,讓她早早歇息了。
第二天,朱佑樘再次冠冕齊整前往主持大局,今天主要是百官的命婦家眷朝賀皇太后,不少事情是由太子妃張氏率領的,有禮部專門安排的人引導,張氏這個新任太子妃做得有模有樣的,深得皇太后和命婦們的好評,朱佑樘總算松了一口氣。
而就在款待百官、命婦們的盛大宴會進入高氵朝時,東宮匆匆來人稟明皇太后和皇帝:太子側妃馬上就要生了!
朱佑樘趕緊稟明太后和皇帝,帶著張氏匆匆趕回東宮,剛剛到了舒兒所在的宮殿外,就聽里面一陣洪亮的嬰兒啼聲傳出來,而后有人匆忙出來稟報:“恭喜殿下,是位小皇孫!”
是男孩!朱佑樘歡喜得渾身都輕飄飄起來,迫不及待的要進去見舒兒母子倆,嬤嬤們趕緊攔著,說了好一通不方便的話,還趁機告訴太子殿下,說小皇孫降生時滿室紅光,光華灼目,而且小皇孫生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耳大垂珠,將來必定是位有福之人,這讓朱佑樘聽得更加心癢難忍,幾次想著要進去看看。
太子妃張氏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嬤嬤們的言行舉動,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眼眸之中明顯有陰郁的光芒掠過。
等朱佑樘終于看到自己的孩子,心中越發充溢著幸福與驚嘆,孩子的眉眼長得像舒兒,臉型和額頭、鼻子、下巴長得像自己——雖然其實孩子滿臉褶皺,渾身的粉紅之色還沒有褪去,但他就是這么覺得,自己終于當爹了,這種滋味怎么好像非常復雜呢?似乎不只是欣喜!
皇太后、成化帝和王皇后很快都知道了消息,皇帝和皇后只是派人送來了一些賞賜,而皇太后卻急著趕來看自己的重孫兒了,這可是她的第一個重孫子,從今天開始,她可是能享受四世同堂的天倫之樂了,想想就興奮得睡不著覺啊!
等看到襁褓中的重孫,老太后就更加高興地合不攏嘴了,一迭聲說跟佑樘小時候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甚至比佑樘小時候更可愛,而那孩子原本是在哇哇哭著的,老太后一來,他居然就不哭了,眼睛瞇縫著一會兒居然睜開了,看著老太后,老太后歡喜得伸手指顫顫巍巍去輕輕觸碰他的小臉蛋,而后驚喜的說:“笑了,笑了,他笑了!”
剛剛出生才不過一個時辰的孩子居然會笑?這也太扯了吧!可是老太后堅持她的看法,皇家龍種,自然是跟尋常百姓家的不同的,沒聽接生的嬤嬤跟御醫都說這孩子出生時滿室紅光嗎?笑一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朱佑樘看祖母如此喜歡這個孩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么會跟她去辯駁這個,于是很快,皇長孫的種種奇異之處就四下流傳開了。
皇太后心疼舒兒,特意讓自己宮中四個經驗豐富的嬤嬤來照料她和孩子,這種待遇,使得太子妃張氏心里越發不舒服了。
慕軒在第二天早晨就知道了太子當爹的事,這個“厚”字輩的皇長孫來得顯然比歷史上的要早得多,很快,他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朱厚照。
舒兒姑娘生的是朱厚照?可是舒兒姑娘只是太子的側妃,朱厚照雖然是皇長孫,但不是太子妃張氏所生,不算嫡長子,不能封為皇太孫,將來也就沒有機會繼承皇帝之位,那么,張氏會在什么時候生下皇太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