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卿出的主意還是林蔚提出的,叫做“分化敵營”,這一辦法讓張漢卿很覺得夠胃口。簡單地說,就是在人民軍無法染指河南之時,讓河南自己先動蕩起來,連帶著促成幾家對吳佩孚心懷忌憚的軍閥形成一個松散的軍事聯(lián)盟,看吳佩孚怎么出招。
他借的一個勢,就是湘督趙恒惕的“自治”-----又是老套戰(zhàn)術(shù)!
不過雖然兩人同姓,趙恒惕的魄力比趙倜就強得多了,至少人家在一片亂局知道把好時代脈膊,還真的搞出了很大動靜。
因為當此之時,以湖南為界,南方的護法軍和北方的北洋正統(tǒng)軍隊相峙,湖南督軍正好趙恒惕夾在南北兩邊的武力之間。為了對付來自于南北兩邊的壓力,想出的辦法與他的恩師譚延闿在辛亥年間的招數(shù)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向全國各省發(fā)出了“聯(lián)省自治”的號召!
所謂“聯(lián)省自治”,就是各省歸各省管,但大家聯(lián)合起來同氣連枝,仿奉軍故事。在面臨南北兩支勁旅大兵壓境時,他向全國通電說:“…湘省地處要沖,迭遭變故,今劃分軍民兩政,民選省長,趕制省自治法,以開先路而肇初基。茍省悉自治,則地方有各自發(fā)展之能,茍省聯(lián)結(jié),則舉國有提挈并進之道…”
一句話,就是湖南是湖南人的湖南,南、北兩軍不要介入,由他們自己管理自己。當然,也就是由趙恒惕管理,因為他是湖南的“民選”省長。只要這個提法獲得認可,他就在法理上獲得護身符。而如果能夠找到一幫志同道合者共同維護這個綱領(lǐng),力量就是極大的。
不過他相信會有很多人愿意信奉這個口號,只要對自己的地盤有危機感的地方軍閥都會贊同。果然,“聯(lián)省自治”的口號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個號召發(fā)出之后,第一個響應(yīng)的是四川的劉湘,接著云貴、兩廣、福建、浙江、江西、遼寧、陜西…等共十四個省復(fù)電響應(yīng)!
能不同意么?劉湘是四川王,云貴唐繼堯,廣東陳炯明,福建朱厚基都是想做草頭王的,自然不愿意別人向自己手里伸手,“自治”的大旗非常好用,特別是護法軍盤踞的廣東。
浙江盧永祥是皖系僅存的力量,山東田中玉夾在直皖力量之間本身又弱,當然需要“自治”;江西陳調(diào)元受南軍威脅最甚、山西閻錫山已經(jīng)自成王國,自然不愿意別人插手本省事務(wù)。
至于奉系地盤里只有遼寧、陜西跟風(fēng),純粹是一種象征意義,因為人家早就“自治”了。受“自治”益處甚多的新舊奉系,當然不會自打嘴巴。遼寧代表的奉系,陜西代表的人民軍系,有它們兩個風(fēng)向標就足夠了。
老趙有這么多人呼應(yīng),一時不禁飄飄然起來,乃進一步派人游說各省,特別是要把湖北拉進聯(lián)省自治的圈子里來。能夠翹動半個中國跟風(fēng),趙恒惕也該算是呼吁中國成為聯(lián)邦制的鼻祖了,只不過張作霖、張漢卿等人借這個題法發(fā)揮得更好而已。
從“自治”倡導(dǎo)者到跟進者以及始作俑者的政治訴求看,在這個時候談“自治”純粹是扯蛋,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有皿煮之心的,都是拿著這個大牌子作遮羞布來行使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反正張漢卿的動機肯定是不純。
張漢卿積極發(fā)動輿論進行響應(yīng),其目的無非只是一個:現(xiàn)在的奉系地盤一片大好,時間總體來講有利于自己而不利于直系----看雙方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工業(yè)能力進程就知道了。對張作霖、張漢卿來說,各省“自治”的好處在目前是很多的:既能讓直系無法獲得足夠的后援力量,又便于各個擊破----這是個松散的聯(lián)盟。
于是各種說法塵囂直上,甚至有傳言說是聯(lián)省政|府的任職名單都有了,如黎元洪任元首、段祺瑞為總理、陳炯明掌陸軍、而孫逸仙則傳說要被推舉為太平洋會議的代表…都吹到太平洋里去了!不過也可見當時這種聯(lián)邦制的呼聲是何等強烈。
受這個影響,當張漢卿派人告訴趙倜,奉系完全可以支持“河南自治”、“豫人治豫”時,他的心理波動之大不難理解。真的能夠“河南自治”,他這個督軍才有意思啊,不然,自己恐怕是史上最衰督軍了,沒有之一。
因為吳佩孚以直魯豫巡閱副使的身份駐洛陽,把豫西半壁江山切走了,另外還有平漢線;馮玉祥在信陽,把豫南一塊切走了;豫北各地本來就與保定有著各種各樣的關(guān)系,真要算起來,他這個河南督軍,就只能管著首府開封一帶,還不提省長是吳佩孚任命的。
張漢卿熟知這段緣由,因吳佩孚主力在河南,面對面與之干上一架又力有不逮,但又不想造成直系坐大影響日后政局,便存心將水攪渾。他一面代表陜甘青寧疆五省復(fù)電同意“聯(lián)省自治”,一面鼓吹河南“豫人治豫”(因趙倜為河南人),以將吳佩孚勢力逐出河南。
不知是英雄所見略同還是父子連心,張作霖也發(fā)動了與豫、皖兩省要人的聯(lián)絡(luò)。同時張作霖還通過張勛聯(lián)絡(luò)安徽的張文生,把豫皖兩省作為預(yù)置于直軍后方的兩顆棋子,于必要時用來截斷京漢和津浦兩條運輸線而搗亂直軍后方。
開始時趙倜對棄直聯(lián)奉尚存猶疑,但趙杰主張最力。因趙杰的軍隊紀律壞,吳佩孚曾屢次譴責(zé)他和找他的麻煩,趙杰深不自安,想在聯(lián)奉這一做法上押一寶,如果奉勝直敗,他還夢想升為某一省的督軍咧。在趙杰的撥弄下,趙倜才暗中走了聯(lián)奉倒直的路。
不過吳佩孚身在洛陽,心在開封。趙倜心里一活動,他就知道了,因為他有省長在。當趙倜派出的人在開封鼓噪“河南自治”時,吳佩孚的人也動開了。
笑話么!河南自治,讓吳佩孚這個管不著魯、伸不到直的“直魯豫”巡閱副使情何以堪?既然趙督軍不知斤兩,老吳完全配合著幫他秤一秤。
這時候就知道吳佩孚不是省燈的油了,他一面派24師張福來駐鄭州,自己率起家第3師駐洛陽,以蕭耀南25師駐安陽,馮玉祥第11師駐信陽,從北、西、南三個方向把持豫省,并將京漢鐵路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把趙倜擠壓在豫東以開封為中心的狹小地盤中。
不但如此,還很快就有豫省鬧兵變的丑聞。前被趙倜免職的河南第一混成旅旅長成慎,于4月間聯(lián)絡(luò)該旅團長孫會友、陳廣深,又獲得河南旅京同鄉(xiāng)的支持(河南旅京同鄉(xiāng)多半反對趙倜),在安陽通電討趙,與趙軍戰(zhàn)于湯陰之八王墳一帶;同時駐河南信陽的馮玉祥部與趙杰(趙倜三弟)的宏威軍也起了沖突。
趙倜在此南北烽煙并起的情況下,一面運用省議會議長胡象山打電報駁斥成慎和旅京同鄉(xiāng),一面向吳佩孚求救。
流年不利啊!趙倜這個豫督到處面臨危機,當?shù)每烧姹锴 ?
這個時候,就看出有無背景的差異了。張漢卿當初在陜西大殺四方,逼得馮玉祥、靖國軍、鎮(zhèn)嵩軍接連敗退,吳佩孚束手無策,這就是差別。雖然有張漢卿武力值不錯的原因,若沒有他老子張作霖,分分鐘吳佩孚就會進陜西,哪里還有他猖狂的勁?
不過,張漢卿對他這個名義上的豫督還是很不錯的,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果斷發(fā)動輿論支持趙倜,說成慎擁兵作亂,乃地方之禍。如果豫省無法蕩平,人民軍不吝派兵助陣云云。
當然,政治家們不會因為一些口惠而實不至的東西喪失了判斷。空頭支票救不了趙倜,也不會拉動趙倜跟上奉系的戰(zhàn)車。最終讓趙倜感念人民軍、奉系的,是張漢卿給予趙部的3000支步槍及大量彈藥的補充,以及承諾在未來讓其代替吳佩孚的直魯豫巡閱副使的位置。
這更加劇了趙倜對奉系的向心力,并在不久后徹底倒向了奉系。
河南是直系的鐵桿地盤,位置之重要遠非其它省份可比。這里既有中華民國兩條重要的鐵路之一京漢線,又毗鄰?fù)睢Ⅳ敗⑻K、鄂、陜、晉、冀各省,說它是四戰(zhàn)之地絕不夸張。現(xiàn)在吳佩孚大軍在豫,附近各省的勢力都處于與其游離狀態(tài),如果人民軍硬向這里擠進來,有可能把各方都趕向吳佩孚一邊。
倒是設(shè)法穩(wěn)住各省松散的狀態(tài)對人民軍最有利:一是可以阻止吳佩孚勢力的擴大,二是讓直軍在真正作戰(zhàn)時有所顧忌。所以張漢卿不但表態(tài)支持趙倜,還向勢弱的幾方提出四省聯(lián)盟的主意。
本來吳佩孚還想拿捏一下,張漢卿一表態(tài),他就跳起來了。他直接派二十五師蕭耀南部的一個旅和樊鐘秀部(樊部在陜歸編為奉軍許蘭洲師的一個支隊,調(diào)豫后未隨許師北上)去安陽把成慎、孫會友等打垮了。此外,他還電令馮玉祥,制止了與趙杰部隊的沖突,才把趙倜的危局安定下來。
但這時也有謠傳說豫北豫南戰(zhàn)事的同時爆發(fā),都是吳佩孚暗中指使的,目的就是為了警告趙倜,這河南的事情,不是他這個豫督可以說了算的,沒有他直魯豫巡閱副使吳佩孚,一切都說不準。趙倜信沒信這個傳言別人不知道,但是其它幾個省的督軍都動了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