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玄燁走上前來,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參差的狹縫間,在映月臉上打出忽明忽暗的陰影來,他雙手交疊撐在攔桿上,欣長的身形,拉成筆直。。。
他一瞬不瞬地睨著阿蛟,那樣漠然的眼神,令她禁不住心虛,握緊的手心裡頭已經感覺到滑膩。玄燁食指在手臂上輕敲幾下,映月螓首,只看得見那如瀑般的銀絲垂在他身後,灼痛了人的眼睛。
“主子,屬下這就上去,您先回屋吧。”阿蛟見他不動,輕聲提醒道。
男子並不說話,薄脣抿成一線,細長的鳳目微闔,也不知是睜開還是閉上,陰柔的面容緊繃著,許久後,只是從嘴邊逸出一聲輕嘆。映月聽的真切.只覺一陣無力感從周身開始蔓延,阿蛟不著痕跡地睨了她一眼,手裡的長鞭用力握起。
“權傾王。”孕大人見他站在屋外,“裡面請。”
玄燁睜開兩眼,點下頭後,朝著阿蛟吩咐道,“嚴加把守,不要讓閒雜人等靠近。”
阿蛟眼角輕瞇起,滿口應答,“是。”
頭頂上的光線.明暗一致,映月擡起頭來.只看見玄燁那揚起的袍角在眼前拂過,有力的步子聲越走越遠,她收回神,就見阿蛟已經站在了她面前,“不想被主子發現的話,走得越遠越好,倘若被我遇到,我也不會放過你。”
女子說完,便一個躍身來到二樓,身姿挺直地站在門口。
映月不敢再明目張膽,只是小心翼翼地避開回到了後院,她面色凝重,玄燁定是在全力尋找她的下落,還好,他並沒有拿天鸞作要挾。
映月推著板車,心神不定地回去,施夜遠遠的就在張望,見到那抹身影,男子心頭一鬆.忙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板車,“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可把我們急壞了。”
聽著施夜焦急的語氣,映月脣畔輕挽,“李府上今晚事情多,我留下幫忙了。”
“下次再有這種事,你還是等我回來吧,我去送就好。”施夜將板車推進染房,施大娘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三人圍在一起,就著一盞昏暗的燭火吃起來。
“哥,我自己來就行。”映月接過施夜遞過來的窩窩頭,輕咬一口。
施大娘抿著笑,喝了幾口薄粥,兩眼睨向二人,施夜渾然不知,只是將盤子裡的小菜夾到映月碗裡。
晚飯過後,外面的荷塘內傳來蛙聲陣陣,春風撩人,令人自醉。
映月信步來到湖邊,她雙腿屈起,兩手撐在船頭,若有所思地望向遠處。背影蕭索,說不出的悵然,施夜默默來到她身後,睨著映月出神的側臉,半晌沒有說話
。
“哥?“她聽覺敏銳,卻也到這時才發現身後的男子。
施夜上了船,席地而坐,粗麻布的袖子挽在手肘上,露出古銅色的雙臂,他低了低頭,一時尋思不出該說些什麼。遠處,月亮投射下來的影子打在水平面上,若隱若現,“映月。”
她轉過頭去,“哥,怎麼了?”
施夜神色有些不自然,避開映月那一雙剪眸,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圓形的小盒子交到她手裡,“這是我在集市上買的,那大娘說,姑娘家都喜歡這個。”
映月隨手打開,見是一盒色彩鮮豔的胭脂,殷紅欲滴,“哥……”
“要是不喜歡,你就放起來
映月將胭脂攥在手心裡,只是笑著說道,“下次,還是留著錢買糧食吧,這種名貴的東西,不是我能用得起的。”
“映月,”施夜擡了擡頭,雙腿順著船沿垂下去,“我覺得,只有你才能配得上這些東西,我不會讓你過得比別人差。”
映月側首望去,男子許是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一張俊臉濃的通紅,兩手掩飾的在腿上不斷擦拭,“那個…
我得回去了,晚上冷,你別太晚回去。”說完,便霍的起身,就見那船身連著搖擺好幾下,直到施夜跳下船,才逐漸安穩下來。
男子逃也似地離開了,映月下巴輕枕在膝蓋上,目送他背影離開,她勾了勾脣,放眼望去,這兒可真是一個避世的好地方,鄉土人情,無一不令人心神嚮往。
李府內,雖然已是下半夜,可屋內,卻是相談甚歡。
“想不到這片丘壑之地,竟成了一座堅固難催的城池。”玄燁放下手中的酒樽,面前,擺著一張簡單的地形圖。
李大人面色肅然,指了指圖上的某一處,“林城,依山傍海,據說是從鄰國逃亡而來的一羣人自發建造的,”他擡頭,只見玄燁眼神間露出猶疑,便接下去說道,“可又是怎樣的人,居然有如此龐大的幕後資金?後來,有些走失了親人的,有些逃亡的,絡繹不絕找到這來,久而久之,人口也就擴大起來了。”
玄燁湊近那張地形圖,林城,表面上看雖然孤立無援,也不依附著邊上哪座城池,可只要細細觀察,不難發現其中的蹊蹺。玄燁指著林城上的烽火臺,“按理說,只是逃亡來的百姓,用不著將一個避難所建造成這樣,況且,林城地處險要,攻之不易,”玄燁一手指向對面的城池,“如果到時候敵軍來犯,在攻擊之時,林城大開城門,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李大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瞬時,面色煞白。
“如入無人之境!”玄燁將地形圖推到男子跟前.“既然是一幫逃來的鄰國之人,怎能如此放任在我朝土地上?”
李大人聞言,聲音低弱,擡起頭道,“依權傾王的意思?”
“自然是殲滅,不留後患
。”玄燁聲音幹跪犀利,兩眼盯著地形圖上那林城二字,“即使不是鄰國來犯,但凡有異心者,只要衝破這道關卡,離皇城也就不遠了。”腦中,不由浮現出三王爺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他單手緊握酒樽,狹長的眸內,已然波濤洶涌。
林城內,盛世祥和,街上擺著做些小買賣的攤子,映月走出屋子,雙手輕張,微微打著哈欠。這麼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漸漸習慣這裡,也喜歡這樣的祥寧。
“姑娘——”出攤的大娘圍著圍兜,滿面慈祥的笑容,“施夜那小子那天在我這買了盒胭脂,是送給你的吧?”
映月停下腳來,早起的晨陽,暖洋洋地打在頭頂,帶著朝氣的豔紅色,她望著攤上那些色彩不一的胭脂,笑道,“大娘眼力真好。”
“嘿,”大娘一手輕揮下,“你呀,和我們這裡的姑娘就是不一樣,不光長得好看,性子也好,不像有些人,扭扭捏捏半天講不上一句話,哎呦,急死人那。”
映月被她生動的形容給逗樂,她一下笑出聲來,幫著大娘將其餘的胭脂擺放出來。
“你還別看施夜跟著施大娘這麼些年,眼光可是高的很,也難怪,那麼俊的模樣,當然要找個俏姑娘……”
大娘說著,還不忘用眼睛瞥向映月,“我還是一次見那傻小子對一個姑娘如此上心呢。”
映月但笑不語,並沒有放在心上,隨手幫了些小忙,也就回去了。
在家拾掇了會,映月見施大娘忙裡忙外的,“娘,哥怎麼現在還沒有回來?”
“哦,那小子啊,”施大娘笑著彎起腰,一手擦拭著桌子,“昨天聽我說你身上的傷疤有可能褪不去,今兒就說,回來的途中要到山上去摘些草藥回來。”
映月望向窗外,不知不覺,竟開始變天了,灰濛濛的烏雲籠罩在林城上方,隨時都有下傾盆大雨的可能。將屋子裡裡外外收拾一遍,眼見天色漸漸朦朧,她放心不下,取下掛在邊上的油傘便走了出去。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路面上,濺起的水花髒了裙角,不出一會,雨便越下越大,豆大般砸在身上,生疼。映月撐起雨傘,疾步而去,好不容易來到山腳下,可偌大的林間,要怎樣才能找到施夜。
撥開荊棘,山上荒無人煙,下了雨,腳下的路就更滑更難走,油傘被交義的樹枝劃出一個個小洞,映月不得已,只得收起後躬身潛入林中,
拔高的聲音悠長而去,兩眼被雨水模糊,疼的幾乎睜不開眼,映月抓著半人高的草叢溼滑上前,在林子內兜了大半圈,還是沒有見到施夜的影子。
她徘徊許久,剛要上前,腳底下便一個打滑,身子重重栽下之際,人也滾出了老遠。
“映月——”就在此時,一條手臂有力地抓住她皓腕.將她帶向自己,映月睜不開眼睛,卻能聽清對方的聲音,“哥
!”她眼眶微酸,一種久未的親切溫暖,瞬時流露而來。抓緊的雙手因用力而顯得蒼白,施夜另一手扣住映月肩頭,用力一拉,將她帶到邊上的一個小山洞內。
裡頭很是狹小,勉強窩進去兩個人,施夜讓她呆在裡側,看見映月滿身狼狽,聲音不由焦急,“你怎麼來了?”
“娘說你到山上來了,我不放心。”映月隨手一抹,將臉上雨漬擦拭乾淨,頭髮則任其貼在臉上,不去管它。
“這鬼天氣,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施夜將邊上的籮筐放在跟前,擋住映月面前的大雨,泥濘的山路早就溼滑,看來,這會是下不了山了。
映月不經意扭過頭去,只見男子的半邊身子因狹窄而露在外面,肩頭往下全部被打溼,她眼角微瀾,將面前的籮筐推過去,擋住施夜的半個身體。
“映月——”
“哥,”她自顧撇開視線,“你說這雨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呢?”
“別怕,只是陣雨而已,”施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趕忙起身從籮筐內掏出先前所摘的藥材,“幸好,還在。”
映月將他拉進山洞內,看著雨珠順著頭頂的葉脈滑落下來,蜷縮的身子雖然覺得有些痠麻,卻有另外一種無比的舒暢,“哥,謝謝你。”
施夜側首,只見映月正對前方,一雙翦眸內微微泛出奇異的光,巧首倩兮,他俊臉忽然一紅,“映月,我只想讓你過的很好。”
溫和真摯的語氣,絕無半點它意,映月收回視線,“我現在就過的很好。”
“真的嗎?”男子聞言,語氣中難掩欣喜,“從見你的一面起,我就覺得你心裡藏著東西。”
映月螓首,雙眸正視男子,“很多事情,會讓自己活的很累,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試著將它忘記。”
施夜瞅著她眸中的認真,那一瞬,彷彿有一種流光溢彩從映月眼中流露出來,他用力的點下頭,心裡,藏不住的是激動。
映月蹲在雨簾內,翹首而望,經歷過那麼多事,如今的她,不求幸福,但求忘記痛苦,能安定的生活即可。
雙眸微微瞇起,幸福,原來是一種遙遠的東西,曾經,她以爲自己得到了,可當要收攏手掌之時,才知,握住的,僅僅是那流逝的時間。刻畫的記憶,如今,儼然成了最毒的藥。
這場雨,下的可真長,映月索性將身子靠在石壁上,沒多久,竟熟睡了過去。
時間,彷彿在顛簸。
映月睜開眼睛,周遭靜悄悄的,只有男子微微的喘息聲,以及行走時,褲腿擦著草屑的聲音。
待回過神時,映月忙要正起身,“哥?”
施夜扭頭望著背上的女子,他頓下腳步,卻並未將映月放下,“馬上就下山了,路不好走,你再忍會
。”
“哥,我自己能走。”
“我是怕你耽誤了我下山的時間,”施夜手裡抓著籮筐,繼續向前走去,下過雨,山路很滑,幾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在地。
映月只覺滿身不自在,她鬆開手,堅持道,“還是放我下來吧。”
施夜回過頭去,剛要說什麼,腳下卻是一個打滑,他慌忙穩住身子,可還是被及膝綠草給一絆,眼看映月就要被扔下之際,男子眼尖,目光正好掃過草叢中一顆凸起的小石塊。他忙的長臂一伸.將映月牢牢壓在自己背上.
而他,則正面迎向那塊石塊。
無可倖免的,二人重重摔倒在地,映月的耳邊,傳來一陣痛苦的悶哼聲,伴隨著的,還有另外一種石塊嵌入身體的沉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