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緊握住袖中的東西,高架上的人似是有意玩耍,射出的箭,一步步只是逼著她不斷后退,雅芳和惜春就站在身后不遠處,三人之間,難以靠近。
她身子側出,躲過一箭后,朝著那木質圍欄用力沖去,男子就坐在露臺上,這個時候,她已沒有萬般考慮,映月袖子輕抖下,手中抓起那個東西后用力朝著潤澤扔了過去。
男子唇角抿起,也不過是些小伎倆罷了,他居高而望,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身側,賈管家面色微變,趁著男子低下頭去抿茶之時,大掌輕揮,積成的雪球被擊碎,屑漬斑斑,幾點落上潤澤堅挺的鼻梁處。
他心頭陡然感覺到不妙,還未抬頭,映月便拿起另一個袖中的煤炭,用力扔進了那頂轎子。
“通——”
聲音沉重,沒有空寂的回音,她唇畔生笑,看來,轎中真是有人,還被自己給砸到了。
黑色的煤炭撞擊上人后,撲通幾下反彈出了轎簾,潤澤同賈管家均是面色大變,男子一手將手中茶杯揮落在張指揮腳邊,雙手撐著椅把后起身,大步來到轎前。
望著地上那塊黑黝黝的煤炭,潤澤那雙干凈的眼眸突然涌現出殺意,賈管家瞪了張指揮一眼,隨后來到轎子邊上。
一時間,空氣寧謐成死寂,映月站在圍場中央,她仰著腦袋,也不驚慌,也不雀躍,神色定在了幾人身上。
“少主,是我的疏忽,這……”張指揮嚇得面色大變,腳步顫抖著來到潤澤身邊,卻被他一手揮開,“滾!”
惜春同雅芳站到女子身后,潤澤俊臉微側,單手掀開轎簾后朝著里頭張望一眼。
似乎在說著什么話,只見他收回手,面容陰鷙,余怒未消,“殺,給我當眾射殺。”
映月伸出手去將跟上的兩名女子推開,“五月盟一來,就算我沒有出此一擊,我們都很難活下來。”
二人對望一眼,惜春將沾敷在小臉上的雪漬擦去,“我明白,與其這樣被當做玩物般弄死,還不如拼死一搏,我們應該懂得反抗。”
哪怕,是無謂。
雅芳點下頭,心中雖然害怕,只是老天并不肯給她們一條活路,“從被抓入北荒營的那日起,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高架上,弓箭手已經在準備,張指揮氣急敗壞,手指不斷指向三人,“給我殺!殺!殺……”
映月凝目,瞅著對準自己的弓箭,就在那架勢拉開之時,卻聽得一陣男音再度傳來,“慢著。”
就同潤澤先前所說的一樣,只是這道聲音,是從轎中而來。
醇厚的嗓音,其中摻雜著幾分魅惑,就像是盛開的罌粟花一樣,透著些微墮落,蠱惑迷離。男子的聲音,極好聽,又如上癮的毒藥,趨之若鶩。
映月冷靜下來,或許,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會比輕松死來的還要令人折磨。
“情深意重,”轎中,溢出一陣淺笑,男子的聲音頓了下,再度不急不緩開口,“澤,放了她們。”
“放?”潤澤聲音拔高,面露疑惑。
惜春同雅芳對望一眼,臉上涌現出無比的欣悅,她們同時扯了扯女子的袖口,“映月。”
她小臉緊繃,沒有絲毫的希翼以及興奮,在未走出北荒營之前,她不會信他們所說的話。
“我五月盟用不著那么多人,”轎中男子在沉默須臾后,再度開口,“你們三個之中,我只帶走兩名,其余的,只要能將她們三人擠兌出去,我照樣挑出兩名帶出北荒營。三天為限,你們……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二人握住她袖口的手僵住,映月艱難地吞咽下口水,她順著周側圍起的柵欄逐一向外望去,那些平日里一道相處的伙伴,一個個,均露出了虎狼之性。
走出北荒營,那便是死里逃生,映月小臉被凍得通紅,男子的意思很清楚,三個之中選出二人,那便是要她們自相殘殺。
潤澤笑了下,轎中男子似乎并無大礙,他走回到先前的位子,朝著張指揮說道,“好,就這樣。”
木柵欄被打開,她們三人頓覺舉步維艱,那蜂擁在外的人群,虎視眈眈,全部盯了過來。
獄卒將人群趕回地牢中,那里,建了最好的驛站留給五月盟的人,映月還是同雅芳以及李阿婆那幾人關在一起,張指揮令人將每個牢房的門全部打開,只在地牢門口鎖上大鎖,防止有人竄逃出去,襲擊五月盟的人。
三人依舊圍坐在一起,臨近的兩座囚牢中,十幾名女子圍過來,隔著脆弱粗糙的牢籠冷眼睥睨。
映月望著那一雙雙陰暗的眼神,她目露幾分狠戾,朝著那些人說道,“你們要是敢過來,我一個個殺了你們。”
她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塊尖利的鐵片,那是在挖礦之時找到的,她已經偷偷的將那腐繡磨去,充當防身之用。
一名女子雙手抓著牢籠,面頰緊貼過來,“怪不得我們,誰都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三天的時間,我就不信你們一刻都不閉眼。”
邊上,更多的人擁擠而來,幾十間的囚籠,就聽得那聲音一陣高于一陣,“就是,誰不想出去……”
“哼,就算我們不爭,你們自己也會弄得個窩里斗……”
映月背靠著墻壁,邊上,雅芳同惜春緊靠在一起,二人目露驚恐,她轉過頭去,目光瞅向二人,聲音輕柔,“不管別人怎樣,我們三個,一定要一起走出北荒營。”
她語氣堅定,嬌弱的身軀中,迸發出的卻是比男兒還要凜冽的決絕,雅芳不自覺的點下頭,艱難答應。
“爭吧,奪吧,反正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想出去了。”李阿婆安穩地躺在稻草堆中,身上的破棉絮裹成一團,就露出張臉來。
連著三日,她總算能舒舒服服的睡個好覺了。
夜幕降臨,地牢中,點起一盞盞昏黃的油燈,三人依偎在一起,緊緊靠著,不敢闔眼。圍聚在外的人,有些已經歇息,有些卻仍舊虎視眈眈,咬著不肯放開。
映月雙目泛出血絲,她兩手環膝,朝著邊上二人說道,“你們先歇息會,我來盯著。”
惜春頭一沉,枕在女子肩上,“我們能活著出去嗎?”
“當然能!”映月頭也不回,話語堅毅說道,“我們不止要活著出去,還要好好的活下去。”
肩頭,再度一重,雅芳終于堅持不住,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