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喝的滿臉通紅,對安諾笑笑:“做個俗人挺好,現在,我入鄉隨俗了。”
安諾點頭:“入鄉隨俗,嗯,挺好的。”
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感受很難,只能說,某種程度上,他理解林非的感受。
當初他的生活也一直在天上飄,直到找到魯亮,后來又發生一系列事情,他才感覺雙腳落了地,稍稍接了地氣。
所以,來到漠河,他適應良好。
徐令敏對這樣的環境不太適應。
她雖說出身黑道,身處環境卻從來都是高大上,沒受過什么苦,現在,周圍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汗味、油味、煙味包圍著,還如此嘈雜,她時不時的就皺皺眉看一下那桌社會人。
然后,安諾和林非耳邊突然就出現了北方那句著名的挑釁用語:“你瞅啥?”
林非還沒看清人,就條件反射立馬回嘴:“瞅你咋的?”
愣了一下,安諾才反應過來,這是那桌社會人中一個瘦的像竹竿的黃毛青年沖著徐令敏喊的。
那桌人聽了林非的回話,蹭蹭蹭,都站起來,對林非怒目而視。
不等林非反應,旁邊兩桌人也都蹭蹭蹭站起來——安諾夫妻兩個的保鏢,這只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讓安諾留在瑞士。
黃毛青年那一桌八個人,站起來六個,還有兩個坐著;安諾徐令敏的保鏢兩桌一共十個人,都站起來了,按理說,黃毛那一桌該慫了,可黃毛可能仗著是地頭蛇,還真沒慫。
眼看著就要動手。
漠河民風彪悍,一看這幾桌要打起來,其他人竟然沒都跑走,只走了一桌,其他幾桌,把桌子串到墻邊,明顯要留下來觀戰。
林非眼睛通紅,不是喝酒喝的,是氣的,他伸手一指黃毛旁邊的氣定神閑坐著的那位中年人,大聲說:“王老大,當初給你面子,學校建大樓用你的材料,怎么的,大樓建完了,你裝不認識了唄!”
王長順作為漠河這里的地頭蛇中的老大之一,哪里有好處,哪里就有他。
就比如林非蓋小學教學樓,需要的各種建筑材料,都是王長順公司的,他借此大賺一筆。
林非原本哪認識漠河的這些地頭蛇,是校長穿針引線介紹的王長順,那時候的王長順各種賠笑巴結塞紅包,想拿下這個工程,沒想到這樓才蓋完多久啊,就裝著不認識了。
王長順心里對這些小弟的小弟的小弟也很不耐煩——他的身份平時根本不會來這種小地方吃飯,今天是給手下得力干將的一個手下的面子,才參加了這么個不入流的聚餐。
好在看到一個大美妞,旁邊坐著個認識人林非,正琢磨著怎么和大美妞搭訕,小弟卻開始鬧事。
林非在這個小城算是有點名氣,漠河雖然小,其實有錢人不少,但是肯把錢捐出來蓋學校的真沒有。
林非捐蓋教學樓,在漠河一下子就變成名人,不管怎么說,人們都是佩服那些肯付出、肯支持教育的人。
尤其林非出身北京,據說父親也是超級有錢人,這個背景更是給他加了不少分。
他這樣一個外來有錢人,原本想打他主意的人不少,王長順就曾是其中一個,不過知道他的背景后小心起來,不敢輕舉妄動——京都臥虎藏龍,看著普通的一個人說不上就有通天的能耐,何況超級有錢人呢。
王長順心里暗罵不懂事的小弟—林非這樣的人,平時正應當躲著點,他們偏往上湊,他只能裝作剛看到林非,假裝驚喜的看著林非,說:“原來是林非老弟,誤會誤會,都是誤會——”
然后喝罵黃毛:“瞅瞅你怎么了,能掉塊肉啊,還不行別人瞅了——”
黃毛直屬老大的老大是王長順的得力干將,就是這桌里除了王長順之外坐著的那個人,見老大這樣說,不等黃毛反應過來,他先立馬起身笑說:“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然后走上幾步,來到林非面前,滿面笑容:“原來你就是林非老弟,常聽我們大哥提起你,你是這個!捐個教學樓,了不起啊。”他對林非豎起大拇指。
王長順一看還是自己得力手下有眼色,也笑起來,招呼飯店老板:“老板,趕緊給我兄弟重新上一桌,要最好的酒菜,我陪著兄弟好好喝一杯。”
事情發展到現在,誤會解除,大家都坐下繼續吃喝,而王長順則順利混到了林非這一桌。
互相自我介紹,認識了一下,王長順本來有些色心,一聽大美妞徐令敏是港人,瑞士來的,心涼了一大截——惹不起,不是能隨便玩玩的人啊。
王長順喝的有點多,最后勾著林非的肩膀說:“兄弟,你看著我這赫赫楊揚的,其實,我他媽的也不容易啊,手底下一百多號人,不得養著?!拿啥養啊,錢啊!錢從哪來,得拼命掙啊,錢,是個好東西,掙錢難啊,上回,謝謝你了,讓哥賺了不少——”訴苦的同時還不忘用眼角余光瞟徐令敏幾眼。
估計琢磨著能多看幾眼是幾眼。
吃飯在愉快的氛圍下結束。飯后,各回各家。
林非把安諾夫妻送回酒店,臨走對安諾說:“雖然你們帶著保鏢,還是要注意安全,小心些沒大錯。王長順那老小子不是什么好鳥,嫂子太漂亮,我擔心他打壞主意。”
晚上躺在床上,徐令敏依偎在安諾懷里笑嘻嘻的說:“你同學很有趣啊,他說我漂亮呢。”
安諾笑起來:“你當然漂亮了,是個絕世大美女。”
徐令敏嘻嘻嘻笑起來。過了一會,她低低的聲音響起:“安諾,我們分手吧,明天就回香港,把婚離了。”
安諾一驚,立馬坐起來,打開床頭燈,看向徐令敏:“敏敏,你是不是不舒服?”
難道徐令敏犯病了?
就著明亮的燈光,安諾仔細打量徐令敏,沒什么異常啊,眼神清亮,表情自然,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
徐令敏也坐起來,直直地看向他,清楚干脆的說:“安諾,其實,你和我結婚完全是出于道義,那時,你可憐我,也為了保護我。”
“那時,我的思維太混亂,感覺自己不行了,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好死抓著你不放。“
“現在,我走出來了,這個婚姻對你不公平!”
徐令敏的大眼睛在燈光下亮閃閃的,里面是熱切、感激、決斷,好像真的恢復到了從前的模樣——安諾心里想著。
如果敏敏真的痊愈了,給他自由——安諾的眼睛也閃著光,他急切的按住徐令敏的肩膀:“敏敏,你說的,是真的?!”
徐令敏釋然的笑起來:“安諾,其實在瑞士,我就再想這件事,到了這里,看了那么多普普通通人的生活,我覺得,自己其實很幸運,我不能再被過去控制,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他們并沒有第二天就回香*港離婚,兩人約定,如果半年后徐令敏仍然堅持,他們再回香*港辦離婚手續。
幾天后,看膩了冰天雪地,徐令敏開始想念四季如春的瑞士,不過在回瑞士之前,他們要去看看小妹妹魯西西和姥姥,告別了林非,他們踏上去北京的火車。
北京外環的變化很大,每條街上都車水馬龍,街道兩邊的綠化更好,更多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北京變得更繁華,更美麗。
他們的到來令魯西西和姥姥十分驚喜。
魯姥姥開心的抹起了眼淚。
魯西西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小少女,見到視為親哥的安諾,她差點撲到安諾的懷里,然后,想起來,哥哥是和嫂子一起回來的,趕緊剎住腳步,不好意思的對徐令敏笑說:“嫂子,歡迎你和哥回來。”
徐令敏愛屋及烏,把魯西西擁在懷里——
女人們相處愉快。
魯家姥姥帶著廚師做了一大桌子菜,徐令敏是真的愛吃,吃的直嚷嚷“撐死了,撐死了——”魯家姥姥樂開了花。
徐令敏帶著魯西西去逛街,買了一大堆魯西西的愛物,魯西西差點笑歪了小嘴。
而安諾夫妻的北京之行,止于一次與故人意外的邂逅。
回到北京第六天的一個黃昏。
一條步行街街角小店的旁邊,一個年輕人一頭撞到安諾懷里,嘶啞著喊道:“救救我!”
隨即一伙人氣勢洶洶沖過來,這時候,保鏢們都在安諾徐令敏后面,沒來得及上前,安諾被這個年輕人一撞,身子一歪,徐令敏著急要扶他,那伙人中的一個手中的刀子本來是沖著那個年輕人來的,結果一下子扎在徐令敏胸腹之間。
安諾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和李西平相逢。
李西平,安諾曾經資助的孤兒,畢業后做了律師事務所的一個著名大律師的助理,因為卷入一個復雜的案子,大律師身死,他立了遺囑,要把自己的五十萬存款給安諾。
安諾在去漠河之前,剛接到李西平的信。
安諾愣住,這時保鏢們已經沖了上來,把那伙人打得七零八落。安諾一把推開懷中人,去查看徐令敏的情況。
徐令敏抬頭沖他慶幸一笑:“我沒事。”
安諾著急的說:“怎么會沒事?我親眼看見那刀——”
徐令敏看了一眼被她拔出來扔在地上的那把刀,然后,從脖子上掏出一條長長的鏈子,鏈子上吊掛著一個塑料三角,塑料中間偏下的地方有個小小的豁口,明顯是刀尖戳的。
塑料里面包的,正是安諾曾經資助的另一個貧困生——王苗苗給他寄過來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