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銅漆門緩緩開啟,發(fā)出轟隆的聲響,擁擠在門口的眾人像是看到了希望,都屏息的瞪大了眼睛,一個穿著綢緞衣裳的小廝走了出來。
眾人立時把他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詢問。
有個中年男子焦急的問道,“可是同意給我家娘子治病?”
“小哥,我是從武寧縣來的,已經在門外等了十五天了,我娘的病可是在也等不起了。”穿著粗布衣衫的年輕男子說著說著就直接跪了下來。”小哥……“
小廝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你們吵什么啊,今天看診人數(shù)已經夠了,都回去吧。“
這些年隨著譚神醫(yī)的名聲越來越大,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看疑難雜癥的有,普通的風寒的也有,漸漸的譚仁義就有些厭煩,定了規(guī)矩,一天只看十個病人,并且把看病的診費提到了一百兩一次,這還不算后續(xù)治療的藥錢,就算是這樣,也擋不住人們求醫(yī)的心情。
小廝咒罵了幾句也不見人散去,開始大聲怒吼著趕人,一會兒從門內又出來幾個魁梧的漢子,像是護院的樣子,幾聲怒吼就把人都趕了去,只剛才那個穿著粗布長袍的年輕男子卻一直長跪著不起來,他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任是護院怎么踢,也不肯走開。
護院折騰了半天,只打的男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瘦弱的身子瑟瑟發(fā)抖,只是他背脊梁挺的直直的……,就是不肯低頭,護院沒得沒辦法,小聲嘀咕了幾句,關了門。
對于這附近的人來說,這樣的場景已經司空見慣,吆喝賣瓜子的還在繼續(xù),那拉著車的行人目不斜視的路過,一對小童嘻嘻哈哈的邊笑邊走……
從遠處走來了一對小婦人,年齡稍大的端莊秀麗,年紀稍小的靈秀飛揚,正是趙家姐妹,這一日趙巧做了些肉串帶給張掌柜試吃,倒讓他贊不絕口,只覺得比他在漠北吃過的還要香。
趙巧兒高興,知道自己算了過了這一關了,又準備去買些羊肉回去,剛好路過譚仁義的醫(yī)館。
趙秀秀最是心軟的,見了那年輕男子的摸樣,眼睛里立時冒了淚珠,似乎想起了徐二娘重病的時候,那種絕望無助的心情,”巧兒,真是可憐!這下是有了銀子也不給看了……”
趙巧兒也想起了那一次求著譚仁義時候的場景,心里微酸,聽著那男子絕望的喊道,“我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我妹子為了娘……,自愿賣了自己,好不容易湊齊這一百兩,怎么說不看就不看呢!";
那年輕男子眼睛通紅,回頭看了眼四周,見有個兩個俏生生的小婦人,一副同情的摸樣,哭著說道,”夫人,你可是認識這里的譚神醫(yī)?求你幫我求求情……,我連罕就是做牛做馬也愿意報答你們!“說完就碰碰的磕了幾個響頭。
趙秀秀這下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急忙上前,距離年輕男子一尺的距離停了下來,”這位大哥,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可使不得,趕緊起來!“
男子眼中迸發(fā)了熱切的希望,”夫人,你可是認識譚神醫(yī)?求求你了。“說完又是響亮的磕頭生,只磕的頭皮都破了。
趙秀秀心里越發(fā)不忍,回頭看了言趙巧兒,”巧兒……,你要是能就幫幫這位公子……”
趙巧兒無奈搖頭,她和譚仁義不過幾面之緣,兩人之間如果說有什么,那就是互相的猜忌和恨意,趙巧兒雖然佩服譚仁義超時代的醫(yī)術,但是對于他的冷漠和自私卻是有著說不出的憤怒,“姐,我們走吧,個人有個人的命,我們哪里都能幫著。”
那男子聽了趙巧兒的話只覺得兩眼發(fā)黑,一直以來繃緊的玄“砰”的一聲斷裂,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手指顫抖……,發(fā)出絕望而凄慘的悲鳴,“什么譚神醫(yī),我看就是個殺人瘋魔,哈哈……譚仁義,你就是個無心的魔鬼!”說完就用手去拍打高大的銅門,鮮紅的血液染在黑色的門漆上……
“巧兒,你說那人不會瘋了吧?真是可憐。”趙秀秀擦了擦眼淚。
趙巧兒努力去忽略身后男人的悲痛,拉著趙秀秀疾步走了出去,”瘋也好,不瘋也好……,這世道永遠都沒有公平可言,我只能管好你和娘,還有寶生……“這話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趙秀秀的解釋。”老天不張眼啊,譚仁義你會不得好死……,娘,春枝,哥哥對不起你……“
趙秀秀聽了忙回頭,只是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心萬分,“不好,那人暈過去了。”
九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清涼,路旁柳樹深綠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的晃動……,樹蔭下,趙巧兒捏了捏連罕的仁中,又拍了拍他的臉頰,“醒醒!”
連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有些懵懂的看了眼趙家姐妹,眼中漸漸恢復神智,顯出一片悲色,”你們既然就手旁觀,何必又來救我!“”你真是好生的不知好歹,虧你還是讀書人,一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趙巧兒冷聲說道。”你怎知我是……“連罕驚訝的說道。”我猜的……,手指白皙一看就是沒看過粗活,且做事迂腐至極,你在門口等了十幾天,有沒有塞了銀子給那小廝?“
連罕臉上尷尬,”沒有……“”這就是了,你沒有塞銀子,可不是讓別人先看了,你就是等上百日也沒用,我估計那小廝根本都沒有給譚仁義通報過。“趙巧兒想起那小廝的勢利的樣子,心中暗想,真是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仆人。
連罕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勉力給趙巧兒行了禮說道,“多謝姑娘提點,我這就去……“說道這里他忽然停了下來,動作慌亂的摸著衣兜,臉色煞白,”我的銀袋呢?“
電閃雷鳴之間,連罕忽而想起,剛才被人群擁擠的時候被一個身后的干瘦子摸了下腰際,他當時心里厭煩,怒瞪了過去,沒曾想,那人只得意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出去,那錢袋可不是就掛在腰際的嗎?怪不得剛才站在門口的時候覺得腰處空蕩蕩……,連罕只覺得渾身無力,癱軟在地上,臉上顯出一片死寂……”他怎了了?“
趙巧兒同情的說道,";銀子丟了吧。”
忽然連罕眼中顯出瘋狂的神色,猛然站了起來,直奔河邊,這路邊就是一條大河,這條河水叫望春河,從整個三關廟縣里橫插而過。
“不好,他要自盡!快攔住他……”趙巧兒大喊一聲,快步追了過去,只是她在快,哪里是一個男人的對手。
忽然一個人影閃過,就在連罕跳入河前,攔了下來,男人身材結實,只一個手臂,就抓住了連罕瘦弱的身子,回頭對著趙家姐妹說道,“娘子,巧兒妹妹,這是如何了?”
原來不是別人,正是二狗子,本來三個人一起進縣里來,不過到了中午就分道揚鑣,二狗子幫著趙巧兒去尋一抹材料,說好在縣里東門集合,沒有想到卻在這里碰上。
“你們讓我死了吧,銀子丟了,我妹子也賣了人,如果連娘都救不活,我活著還干什么,嗚嗚……”連罕痛苦的說道。
趙秀秀拽了拽趙巧兒,”巧兒,要不咱們幫一幫他……“雖然經過上次不育的事情,趙秀秀是打死也不想再見到譚神醫(yī),但是這人實在是可憐。
“一百兩可是大數(shù)目,夠咱娘和寶生過十年的了……,再說相公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趙巧兒沒有說出口的是,這錢是徐青云的冒著多少危險賺回來的,她怎么可以恣意做主,別人是可憐的,難道徐青云在外走鏢就是輕松的?
趙秀秀低下頭,知道自己這是難為了趙巧兒,嘆口氣說道“哎,真是可憐。”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我說你……,叫連罕是吧?我可以給你一百兩的銀子,只是,你可愿意給我簽了賣身契約?”趙巧兒冷聲的說道。
“賣身?”連罕詫異的說道。
“要還是不要。”趙巧兒不耐煩的說道。
連罕眼中閃過老娘發(fā)黃的膚色,妹子倔強的表情,一狠心說道,“謝夫人相助。”說完就當場跪了下去,碰碰磕了三個響頭。
趙秀秀疑惑的看著趙巧兒,趙巧兒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解釋道,“現(xiàn)在酒樓要開張,正是用人之際,此人畢竟是讀過書,把他留在店鋪看看賬,店里總不能讓張展柜一個人把持,我一個女人家又不好總是出面,再說,我看連罕是一個至孝之人,品性純良,是個不錯的人選。”
這當然是明面上的理由,趙巧兒雖然確實是找得力的人手,但是并不是用這種方式,只不過銀子不能白給,她家里雖然富裕但是也沒有撒銀子給別人的地步,那錢是徐青云辛苦得來的銀子,她必須要把每一分都花在該用的地方,比如開酒樓,比如買個人手。
作者有話要說:我還是親媽啊,虐不起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