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景從來不是一個精明無比天賦過人的人, 但他是一個十分有耐心有毅力的男人,他能用自己數十年的時光,去一點點實現自己的目標。
這次也一樣, 他自從得到陛下去查辦豐州鹽運一事的密旨後, 就不動聲色的放出了自己的餌, 和那些人周旋了整整倆個月, 終於等到對方鬆懈的機會, 撬到了一條縫,狠狠的撕了裡面的筋肉來。
但他還沒來得及品味這肉的滋味就迎來了對方的反撲,筋肉丟了, 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心腹也死了。
經歷了一系列挫敗的王程景反而更加堅定了,他骨子裡就有一種韌勁, 風浪越大, 他就越能挺直自己的脊樑。
所以現在,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見這個書信上所說的和李正有過交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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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文安最終還是換下了那讓他彆扭無比的女裝,打扮成小廝的模樣。女裝雖然很隱蔽, 但對於想出外走街串巷打探消息的他來說,還是太不方便了。
雖說顏大公子給了那位欽差王大人無比的肯定,可週文安還是想親自打探一番,於是周文安替換了每天幫驛館送菜大叔的工作,悄悄悄悄潛入了驛站內。
只是還沒給他施展的機會, 周文安已經被請到那王大人的桌案前。
左思右想了一番, 周文安都沒覺得自己那裡露出了馬腳。
“周文安, 泰安縣人士, 年十六, 自幼時巧思做輪椅,後刻苦學醫藥, 去年秋過童子試成了秀才。郊外那兩具屍體身體發黑,明顯是中了毒,是你動的手吧。”王程景看著眼前的人,慢慢念出了他的底細,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驚詫的表情。
毛頭小子就應該有毛頭小子的樣子。
此時的周文安何止是震驚,他全身冒出了冷汗,這欽差大人到底是何方著神聖,竟如此神通廣大將他的往事近事查的一清二楚,如今連自己要潛入驛站中的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大欽差看夠了眼前少年的神色後,才把手裡一封書信,遞給了周文安。
周文安這一看就黑了臉色,自己處心積慮了那麼久,鐵了心要查探一番,可顏大公子早就把他的老底抖落出去不說,連自己要潛進府邸打探的事也提前打了招呼。
不過這欽差大人既然將書信給他,就沒有恐嚇逼迫自己的意思。
“你莫要怪罪崢兒,事分輕重緩急,如今情況險峻已經沒時間給我們相互揣測,小心試探了?!蓖醭叹罢苏裆?,嚴肅的說道。
周文安知道這是真話,顏大公子雖然將他的老底掀出,但卻不會害他,這點看人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再看眼前之人,脊背挺直,額頭方正,脣線繃得直直的,只有脣角有些下垂,眉心有深褶浮現,便知道這是一個嚴肅正直的人,還是一個固執到一絲不茍的人。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真正的說明什麼。
那王大人看著眼前少年一句話也不說,只盯著他看,不免有些煩悶,他向來有耐心,可眼下沒有時間讓他的耐心發光發熱。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
少年清亮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你現在只能賭一把,就像我在賭你手裡會有我想要的東西那樣,你可以賭一把,試著相信我。”
“我不喜歡賭,除非你能拿出讓我信服的東西!”周文安態度強硬的說道。
王程景沉默了半天,從案幾的格子裡拿出了一條方盒遞給了周文安。
周文安拿出東西一看,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看著明黃絹布上的落款,正是當今聖上。
最後一絲顧慮也沒了,周文安走到桌前,提筆默下了一串單字。
“好!好!你果然記得這些!”王程景激動地拿起了字條,放在窗下逐字觀看。
“你來說說當時具體的情況。”平復了激動心情的王大人,纔想起開始細細詢問起當時是的情況。
周文安將事情詳詳細細的又說了一遍。
“你先回去,這幾天先不要出門,豐州城怕是要變天了?!蓖醮笕藝诟懒藥拙渚妥屓怂椭芪陌不厝ァ?
一直回到顏府別院,周文安還是有些不可思議,這事就這麼解決了?
當你做好準備向著炮火前進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只是朝你放了個屁。
這酸爽!
不過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就與他無關了。事情已經解決了,壓在胸口的石頭也能挪開了。
回到顏家別院的周文安並沒有看到顏家兄妹,小丫頭告訴他,自他早上出門了以後,顏大公子就出門到族叔家裡拜壽去了,過幾日回來,還叫他們不要見外,把這當自己家一樣。
周文安“……”
真是個狡猾的狐貍,周文安心裡暗暗磨了磨牙。
不過若無顏大公子牽線搭橋,這件事顯然不可能這麼快解決,這份情周文安還是承了的。只是顏大公子一邊詢問他的打算,一邊罔顧他的意願就將他的情況給交代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不過眼下私仇可以先放一放,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間。
接下來的時間周文安一直在顏府的客房裡,和小丫頭看書練字打發時間。日子又回到了最初的恬淡平靜,小小的房間內流動著脈脈溫情,也不再去管窗外的天是怎麼個變法。
豐州城確實在變天,先是匆匆倒臺了一些豪門富商,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批批官員也紛紛落馬。抄家的隊伍每天都要在豐州城內來來往往上好幾回。
東門菜市口的刑場來來往往的熱鬧非常,人頭像蘿蔔一樣收了一茬又來一茬,噴射的血水比那最紅豔的牡丹還要紅上幾分。文人騷客也無心再賞花做詩,紛紛關注起這城中突如其來的變動來。
直到半個月後,周文安練字的紙張摞成一個小山後,這場沸沸揚揚的風波才停了下來。
這時豐州城的牡丹也已經盡數凋謝了,昔日繁盛嬌豔的花瓣如今凋謝破敗成了一團棕色的污泥掉落在土地裡,那繁盛的花枝現在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花托。
“我們離開吧!”周文安突然開口說道。
“好啊?!毙⊙绢^笑了笑答道,哪裡都好,反正有你在。
嚴楓在這屋子裡早就悶得不行,聽了周文安的話欣然同意,羅佑是到哪裡都無所謂,自然也不會反對。
幾人商定好後便向顏家兄妹告別。
“你們要走,去哪?我也要去!”顏小公子一如既往的囂張任性。
周文安也不回她,直直的看著顏家大公子,等他發話制止自己小妹的胡鬧。
“真真,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跟著一羣男人到處跑像什麼樣子?”顏大公子果然發話。
“我不管,我要跟小哥哥一起。他去哪我就去哪?!闭f著顏小公子就挽上小丫頭的手臂子麼也不肯放手。
顏大公子微微有些尷尬,從小他就拿自己小妹沒什麼辦法??粗∶镁尤划斨@麼多人的面去挽男人的手臂,縱使他明白對方可能是個女子,但小妹不知道啊,真是成何體統!
“咳,文安兄弟你不去向王大人告辭一番?”無奈的顏大公子轉移話題說道。
“大人日夜奔波不停,怕是不得空的。聽聞王大人素來剛正,恐怕是不惜這些人情往來的?!敝芪陌矐袘械幕卮鸬?。
“王大人確實不喜這些,不過你的功勞他會記在心裡的。”顏大公子極力替欽差大人說話道。
“恩?差點把重要物證毀了的功勞?!敝芪陌哺杏X有些好笑,雖說自己被無緣無故的捲入這場是非中,陰差陽錯的幫了忙,但頂多算將功補過,算不上什麼功勞的。
再說像王程景這種性子,與其上去和人家攀交情,還不如淡泊名利飄然而去來的更叫他欣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