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下!”
身後不斷有箭飛來, 赫連玥眼睛看不見,耳朵卻比平時靈敏,他和錢翩翩的馬跑在最前頭, 雖有蘇宇三人在身後護著, 那箭矢仍是如蝗蟲一般襲來。
不過片刻功夫, 錢翩翩的馬便中了一箭, 馬兒吃痛, 猛地竄出一段,她大聲驚呼,正不知如何是好, 便聽赫連玥在她身後大聲喊道:“穩住,讓它跑!別慌!”
她回過頭來, 赫連玥正拼命策馬追趕, 可她的馬發了瘋一般, 根本停不下來,試圖勒停一匹癲狂的馬是極危險的, 她只好照赫連玥說的,由著它放開了跑。跑了一柱香的功夫,那馬終於力歇,赫連玥靠聽力辨別著方向,在她身後窮追不捨。
“把手給我, 棄馬!”
此時錢翩翩已從最初的慌亂中鎮靜過來, 見赫連玥在馬背上前傾著身子朝她伸手, 她咬咬牙, 放開繮繩, 看準了時機握住他的手,借力一躍, 身子伶俐地躍起,穩穩落到赫連玥的馬上。
“好樣的!你來持繮。”赫連玥讚了一句,他眼睛看不見,辯不清東南西北,此時兩人一騎,正好由她來駕馬。
錢翩翩接過繮繩,回頭望了一眼,方纔她的馬一路狂奔,早將蘇宇他們不知甩哪兒去了,茫茫草原上,只剩了她和赫連玥兩人,心裡不由大急,她是個半吊子,以前學的拳腳功夫到了真槍實彈之時便了花拳秀腿,看得打不得,而赫連玥平時雖兇殘,此時卻是個瞎子,若再遇上燕九的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不好,我們和蘇宇他們分開了。”
“無事,只管往南跑,我已吩咐過他們,若是走散了,便到海螺溝匯合。我們不在,他們反倒沒了束縛,能放開手腳打一場。”
赫連玥是不擔心月影司找不到他的,因爲巫師一直跟著他,只要巫師在,他就能和他們取得有聯繫。又是一輪狂奔,繞是赫連玥的坐騎是萬里挑一的汗血寶馬,到天將將發亮時,也口吐白沫倒地而亡了,倆人只好棄了馬,徒步而行。
三個時辰後,錢翩翩只覺又渴又累,雙腳腫脹,每擡一步似有千斤重,喘氣喘得破風箱似的,“赫連玥,我累了,走不動了,我們歇會兒?”
他牽過她的手,拉著她一步一步繼續走, “不行,現在還歇不得,我們沒有水,沒有食物,必須繼續走,天黑前必須趕到海螺溝。”
可此時方正午,豈不還要再走半天?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苦苦哀求,“可我走不動了,我的腳跟磨破了,流血,每走一步像被刀子割似的,我們歇一會兒,求你了,就歇一會兒……”
赫連玥想了想,將左手食指上的白玉戒取下,“這樣,我和你玩個遊戲,每半個時辰,你可猜猜我這玉戒藏在哪隻手裡,每猜中一次,我便讓你歇息一柱香時間,若猜不中,你便繼續走,如何?”
錢翩翩忙不迭應了,看著他兩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握成拳狀,她咬咬牙,伸手去掰他左手,“我選左手。”
赫連玥咧嘴笑了笑,擡了擡左手,“想好了,可別後悔。”
他這麼問,錢翩翩便肯定他是被自己猜中了故作玄虛,“想好了,就是左手。”
他攤開左手,手心向上,卻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錢翩翩大失所望,看著他將玉戒重新戴上,笑著朝她伸出手來,“願賭服輸,走吧,半個時辰後,你還有機會。”
她無法,只好咬緊牙關繼續走,心裡只盼這半個時辰快點過去。終於又捱了半個時辰,她迫不及待地讓他再來一遍。她是個死心眼,方纔選了左手,這回還選左手,可惜他的左手仍是空空如也。
她惱極,憤憤不平地掰開他右手,“赫連玥,你可別騙我,若是兩隻手都空的,看我不教訓你!”
他笑著攤開右手,那枚白玉戒正安靜地躺在他手心裡,“童叟無欺。”
她頓時泄了氣,幾乎哭出聲來。
赫連玥將玉戒戴上,一邊拉她的手一邊安慰道:“騙騙,別灰心啊,要不一會你選右手試試?你是死心眼,其實我也和你一樣死心眼,沒準這第三回還是藏在右手。”
你會這麼好心告訴我?我偏不信。錢翩翩哼了一聲,負氣地甩開他的手,自己大步往前走。
好不容易又過了半個時辰,錢翩翩兩腿已經沒了知覺。赫連玥再次將兩手握成拳遞到她面前,“你若信我,便選右手,若不信我,便選左手。你若不信我,永遠猜不中,你信不信?”
這是玩的心理戰?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錢翩翩咬牙切齒地將他左手抓住,一根一根手指掰開,“我就不信了,我就是要選左手!”
他嘆息一聲,攤開兩手,那枚白玉戒果然還是在右手,“我很失望,你竟不願意相信我。”
錢翩翩抓狂,罵道:“你故意的,你故意告訴我你藏在哪個手,其實就是爲了左右我!你若不說,我早就猜中了!”
“那好,我不說,你隨便猜。”
赫連玥笑笑,不再說話,兩手一晃,握拳遞到她面前。錢翩翩鼓著腮,紅著眼死死盯著他的拳頭,像只尋釁的母雞。他方纔不是說他也是個死心眼?這是要一直藏在右手的意思?他就是吃準了她不服氣,會繼續選左手?哼,打的好算盤,她偏不如他的意。
“右手!”她大喊一聲後便扯起嘴角,要看他吃癟的樣子。
赫連玥果然怔了怔,“長進了,腦子會拐彎了,可惜……還是不對。”
他攤開兩手,這回那枚白玉戒居然是在左手。錢翩翩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可這回明明他什麼也沒說,她再不能指責他左右了她的想法。
她憤恨地拿起那枚白玉戒,迎著日光看了又看,要看看這戒指到底有沒有搞鬼。可惜那只是枚很普通的白玉戒,細細薄薄的一圈,光澤盈潤,與普通的玉戒一般無異。
她不死心,偏就不願意信了他那句“若不信他,永遠猜不中”,將玉戒丟回他手中,“再來!”
赫連玥笑笑,又將玉戒藏了讓她猜。錢翩翩此時是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左手不對猜右手,右手不對猜左手,可無論她怎麼猜,那枚該死的白玉戒總是和她作對,總是靜靜地躺在反相的那隻手裡。
她傻了眼,簡直快氣瘋了,破口大罵他是個騙子,她知道其中必定有詐,但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詐”她的。
赫連玥將白玉戒戴回手上,“不玩了,再玩怕我不是累死在這兒,是被你罵死的。”
她又氣又惱,“我不走了,我走不動了,要走你自己走!”
他輕笑著道:“你看,你偏要和我置氣,我早就說過的,你若不信我,永遠猜不到,你若早信了我,現在可不舒舒服服地在歇著了?願賭服輸,走吧,萬一燕九的人追來了,這裡一片荒蕪,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見她不吭聲,又道:“半個時辰後,你還有一次機會。”
說罷他也不理她,自己擡腳就走。錢翩翩雖不甘心,卻害怕燕九的人追來,何況他一個瞎子,沒她帶路,不知會繞到哪裡去。她哭喪著臉,咬牙追了上去。
茫茫草原,四處都是枯萎的草,了無生氣,唯有天上漂浮的雲朵不時變換出各種各樣的姿態,巫師時而在高空盤旋,時而拍翅俯衝,陪著兩人在草原上跋涉。
錢翩翩耷拉著兩肩,腳步踉蹌臉色發白,累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赫……赫連玥,半個時辰到了。”
其實現在離方纔不過才片刻功夫,看來她是真的熬不住了。赫連玥也不反駁她,只默默摘下玉戒,“翩翩,也許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一向不愛說假話,來日方長,不管我們願不願意,命運已將我們綁在一起,我們要走的路,不光是今日,還有一輩子那麼遠,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他再次將兩手握成拳,遞到她面前,“右手,信嗎?”
錢翩翩喘著粗氣,既不甘且無奈地看向赫連玥,他的眼睛纏著紗布,破壞了他臉部的美感,可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在日光映照下卻有種異樣動人的美,還有幾分……真誠。
她哆嗦著舉起手,在他的左手和右手之間徘徊,他一直安靜地等著,既不催促,也無不耐,嘴角笑意依舊。
她重重舒了口氣,最終將手落到他右手上,“好,我信,右手。”
他的笑意更甚,濃濃的,從嘴角一直蔓延到眉尖,攤開右手,那枚玉戒果然就在右手手心裡,他摸索著,將那枚白玉戒套到她食指,“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