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顏東賦再如何不情願自己的女兒嫁入皇宮,但終究是拗不過兩個孩子。顏昀喜歡李晟文,聽說他要娶她,心中是一百二十個高興。而李晟文本就喜歡顏昀,又有先帝遺命,更是樂得娶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爲皇后。所以顏東賦也不得不鬆口,試問天底下哪個做父母的不想讓兒女如意?
於是顏昀的腿傷剛好,李晟文就迫不及待地迎娶她入宮。李晟文永遠都記得她握著他的手邁進長寧宮的時候,步子還很遲緩——因爲腿傷剛好,走路的時候略有些不穩——她擡眼看看周圍,回頭向他微笑,道:“這裡真的很漂亮。”
他把她摟在懷裡,就像當初在西涼時候那樣把她圈在兩臂之間,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得意:“那是自然了。這長寧宮向來都是以奢華著稱。”
顏昀舉目四望,噗哧一聲笑出來:“陛下是要向臣妾炫耀這裡有多奢華嗎?”
李晟文也笑了起來,道:“自然不是了。不過朕不介意以後朕來長寧宮的時候,你向朕炫耀炫耀。”
“炫耀什麼?”顏昀抿嘴一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好奇地走向大殿中的那把鳳椅,又回頭看向李晟文,笑道:“爲什麼不在這裡也放上一把龍椅呢?這裡只有一把鳳椅,豈不是太孤單?龍和鳳,成雙成對爲好。”
李晟文倒是一愣,道:“這是祖宗規矩,或許這樣安排有這樣安排的用意。”
“是什麼樣用意?”顏昀追問道。
李晟文哈哈笑了兩聲,下意識便繞開了這個話題,走上前去牽了她的手:“從前在西涼怎麼沒發現你會有這麼多的問題呢?或者是到京城了,你也退化爲那些小女人一樣了麼?”
顏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臣妾頭一次到這裡來,自然是有許多個爲什麼的。之前教習臣妾規矩的尚宮們誰都不肯多說,好像臣妾的問題都是禁忌似的。可我只不過是好奇,這座宮殿是如此的龐大,除了這長寧宮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宮殿,裡面還會有許許多多的人住下。陛下……”
“噓——不要再說了,這是朕與你的洞房花燭夜,難道要用來討論這些問題嗎?”李晟文用食指封住了她還想喋喋不休說下去的嘴脣,又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笑道,“這些問題,我們以後可以慢慢討論,不過現在——”他打橫抱起了她,闊步向那鳳榻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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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就從春天到了秋天,再一晃眼連冬天都過去了。春初的風還有些冷,顏昀裹著一件白狐裘頗有些不耐地坐在長寧宮的庭園中看著尚未開放的花。雖然是春天,但太冷了,連梅花都只是含苞待放。
自打她成爲皇后,顏家也從西涼搬回了京城。或許是爲了避嫌,顏東賦領了個閒差從此不問朝事,連同兵權也一併交出了。她的兄弟本是在兵部任職,這次也都調任到了不相干的閒散衙門。一時間,顏家就好像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這一切的事情顏昀都是心知肚明的。她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但她更明白的是從此自己不能說錯一個字走錯一步路。從夢想到現實不過是一步之遙,從前她做得是一個夢,以爲自己可以和李晟文一起白頭偕老。而如今她回到了現實。
顏昀身邊的尚宮秦瓏捧著一盅血燕粥來,笑道:“殿下這會兒趁熱喝了吧!這是前兒陛下親自吩咐的呢!”顏昀倒是遲疑了一會兒,接過來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卻問道:“今兒陛下……”這話說了一半,她又停下了,自失地笑了笑,繼續喝完了那碗粥,再沒有說什麼。
秦瓏接過那碗來,笑了一笑,又道:“聽說北苑的梅花開了,殿下要去看看麼?”
“是麼?我以爲還要多些時候呢。”顏昀彷彿並沒有太多的興致。說來也是,她本就不愛這些花花草草,從前未嫁的時候整日裡跟著顏東賦東奔西走,自由慣了,如今在這深宮中,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完全適應的。就算是寄情與花草,也不過是寄託,幾時有聽說過寄託真的能成真?
秦瓏又道:“若殿下要去看,奴婢這就著人去準備肩輿。”
“算了。”顏昀看向她,微微笑著,“也懶得動了,今天天氣不錯,就在這裡曬曬太陽好了。”於是她命人搬來了軟靠,就在亭子裡面睡下了。
李晟文到長寧宮的時候就正好看到她睡在亭中的樣子,一時間心緒浮動,屏退了左右也不叫人去喊她,自己就走了過去。輕柔地抱了她在懷裡面,他也在軟靠上坐下了,親親她的臉頰,笑道:“阿昀,還沒有醒嗎?”
迷糊之中顏昀只覺得是身邊有人,起先沒在意但立刻就是一驚睜開眼睛連身後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就拿住了李晟文的手腕大有要出手的樣子。李晟文急忙出了聲,道:“怎麼,連朕也認不得了?”
聽了這聲音,顏昀迷迷瞪瞪地回頭看他,這才鬆了口氣:“是陛下呀……臣妾,臣妾還以爲……”說著她竟又閉上了眼睛靠回到李晟文懷裡睡下了。
這一下子李晟文簡直是哭笑不得了,可又不忍心喊醒了她,於是便抱著她就這麼在亭子裡面坐下了。這一坐,就是整整一中午。到了下午,乾寧宮那邊有內侍過來傳有急件,李晟文不得不起了身去乾寧宮。出了長寧宮他又回了頭,囑咐長寧宮的侍女們好生伺候著顏昀,然後才向乾寧宮去了。
到了乾寧宮,卻看到是本應戍守在西涼的馮將軍狼狽地跪在階下,李晟文心一緊,再一看那摺子,頓時大怒。他怎麼也沒想到在北齊壓境的情況下這馮將軍連打都沒有打就這麼跑了回來,白白把西涼讓給了北齊。
這馮將軍連話都不敢說,跪在階下只瑟瑟發抖。
李晟文嗤笑一聲,把摺子丟回到他臉上,冷聲道:“那將軍覺得現在應該如何是好?西涼三萬精兵,難道還敵不過一個北齊?將軍連戰也不曾,怎麼就怕了死,巴巴地滾回到京城來了,難道將軍就不怕朕要了你的腦袋?哦對了,不止是要你的腦袋,還要你全家的腦袋。你可知西涼一破,那些百姓們會如何?”
“臣,臣罪該萬死!”馮將軍重重地磕頭,額頭很快就磕破,血順著額頭流得滿臉都是。
“死,若你真能死一萬次,朕倒是願意成全了你哪!”李晟文冷笑一聲,“連將士們都不曾逃跑,你這個主帥倒是早早兒地臨陣脫逃。朕信任你纔會讓你去西涼,沒想到你竟是這樣……”
“臣……臣也有苦衷啊……”馮將軍嘴脣顫抖了記下,竟是嚎啕大哭起來,“臣去了西涼,那些將士們仗著自己資歷老些,或者還念著顏家的舊情,根本就沒有人肯聽臣的調遣。臣這番命他們出擊,竟是沒有一人聽從。臣不得不……不得不……”說到這裡,他捶胸頓足哭得更加是傷心了。
李晟文又是嗤笑一聲,道:“這隻怪你領兵無方,怨不了別人!也罷,既然你說他們念著顏家舊情不願聽你的,你又做了逃兵,朕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就把你交與三司會審吧!”說著他看向門口的禁衛,禁衛們忙上前來拖了那馮將軍出去,可那馮將軍猶自哭泣著,好似果真是有極大的委屈。
拖走了馮將軍,李晟文重新看那摺子,心中的怒火半點也沒有滅下去,於是教人宣顏東賦進宮來。可之前那馮將軍說得話,他也並非是半點不信。特別是哪一句‘那些將士們仗著自己資歷老些,或者還念著顏家的舊情,根本就沒有人肯聽臣的調遣’,讓他覺得不可不信。他是在西涼呆過的,他明白顏家在西涼的影響,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事情是半點也不奇怪。一種莫名的感覺突然在他心裡生了根,他開始覺得顏家是個威脅。
顏東賦在進宮的路上就已經知道了西涼的事情,一進乾寧宮,他還來不及行禮就聽李晟文道:“將軍不必多禮了。這次朕請將軍前來,是想讓將軍前去西涼,率兵抵擋那北齊的進犯。”頓了頓,李晟文又道:“這次前去,朕想還是由將軍您繼續戍守在西涼爲好。之前那馮氏滿口胡言,說那些將士們念著顏家舊情不肯聽他差遣,妄圖挑撥將軍與朕的關係,實在是可惡之極!”
聽著這話,顏東賦一哆嗦,直直跪了下去,連連磕頭:“聖上明鑑,臣萬萬不敢!”
李晟文和煦地笑了笑,道:“朕自然是知道岳父大人的,岳父大人不必擔心。朕怎麼會分不清楚是非呢?岳父還是起來吧!”
“謝陛下。”顏東賦心上仍然是不安。
“好了,你先去準備,朕命你三日內率兵出征。”李晟文的目光冷了下來,只輕輕笑了一聲。
顏東賦忙答應下來,然後離開乾寧宮。
看著他的背影,李晟文的心情複雜極了。一時間是有無數個念頭從他腦海中涌出來,但最後卻都不得不作罷,只能想想而已。除去顏家,就算是想,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更何況的是,顏昀。想起顏昀,他輕嘆了一聲。這一天夜裡他沒有去長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