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到了仲春時節,百花盛放。長寧宮的牡丹一如既往開得豔麗無雙。每一年的花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如期而至。花不像人,可花又像人。這世間萬物,總是相通。
或是因爲規矩,或是因爲李晟文有心補償,皇子李鶴滿了百日以後就被安排到了長寧宮讓顏昀來撫養。她談不上對這孩子很關心,只是淡淡的,由著侍女們去照顧。秦瓏知曉她的心思,把皇子李鶴照顧得妥妥貼貼。
隔日午後,曹美人總是要到長寧宮來請安,順便去看皇子李鶴。按規矩說,這是不可以的,但顏昀也由著她,什麼都不太在意了。她每日只是坐在偏殿中看外面,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曹美人緩步走到她面前來行禮,她只擡眼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免禮,讓秦瓏帶著她去看皇子李鶴。等曹美人走了,顏昀看著秦瓏,突然笑起來:“把李鶴抱到元禧宮去吧!省的她要往我這裡跑。不情不願的不說,若李鶴出了什麼事情還要賴到我頭上來。”
秦瓏遲疑了一下,道:“殿下,這樣也是爲了……”
“爲了什麼?爲了皇后的威嚴?”顏昀嗤了一聲,“你就讓人把李鶴抱到元禧宮去,我是不想要這什麼所謂的威嚴。他們要鬧就隨他們鬧去,鬧翻天了自然有人整治,與我何干?”
秦瓏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送了李鶴到元禧宮去。曹美人一聽說從此以後李鶴就留在她宮裡面養,高興萬分,慌忙到長寧宮謝恩。顏昀還是淡淡的,什麼都不多說,連場面上的話都不願應付。曹美人歡喜地去,卻碰了一鼻子灰,不免有些不愉。
乾寧宮李晟文聽說了這件事情,倒是一愣,沒想到顏昀會這樣做。於是批完了摺子,便繞到長寧宮去了。到長寧宮時他正好看到顏昀在花園裡面折一朵姚黃。淡黃的花瓣,傲然枝頭。顏昀折下那朵花,順手插在鬢上,回頭衝著秦瓏笑:“你看還能看得過去?”秦瓏笑著答道:“這花襯得殿下好看極了。”
李晟文一個怔忡,他好久沒看到顏昀這樣笑了。這時,顏昀纔看到了他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容未變,語氣也沒變,只是眼中浮上了些淡漠的神色去問站在門口的侍衛:“怎麼陛下來了也不知通傳?一個個的越來越沒規矩,統統扣一個月餉錢。”說著她卻也不行禮,轉了身就往偏殿去了。
長寧宮的人見這樣的情形還算鎮定,向李晟文行了禮,然後秦瓏問道:“陛下這會兒還進去麼?”
李晟文苦笑一聲,問道:“鶴兒的事情是阿昀決定的?”
秦瓏答道:“回陛下,是皇后殿下的意思。皇后殿下覺得把曹娘子與小皇子分開畢竟不好,所以才……”
李晟文抿了抿嘴脣,道:“那就……隨了她的意思吧!”頓了頓,他彷彿遲疑了一下才向偏殿走去。進到偏殿,卻見顏昀倚在窗下看書,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尷尬地咳嗽了一下,屏退了衆人,走到她面前去,放低了姿態坐到她身邊:“阿昀,你戴著這朵花很好看。”
“是嗎?”顏昀放下書,擡手扯下那朵花來摔到地上,語氣平靜,“現在就不好看了,陛下日理萬機,實在不必到臣妾這裡來。”
“阿昀,你還在生氣嗎?”李晟文捉住她的一隻手。
顏昀輕而易舉地甩開他的手,冷笑一聲,道:“我並沒有生氣,更不曾生陛下您的氣。不過如今陛下站在這裡實在是讓臣妾覺得礙眼。所以還請陛下您出去。”
“哪裡有皇后趕皇帝走的道理?”李晟文壓制著心中的怒火,臉上猶然掛著笑容。
顏昀卻嫣然一笑,道:“你到這裡來不過是想說幾句場面話。今天我讓人把李鶴送回到元禧宮還給你的曹美人了,你的心中是不是歡喜得很,是不是覺得快意得很。再也不用擔心你的兒子會被我掐死了,是不是?”
“住嘴!越說越荒唐!”李晟文怒道。
顏昀還是笑著的,她甚至笑得更加豔麗了:“荒唐嗎?試問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不荒唐?陛下,我和你之間已經沒什麼好爭執甚至也沒什麼必要爭執。你還記得從前我說過的話嗎?我和你之間的愛情已經磨盡了,於是剩下的都是折磨。到最後,不知道是你恨死了我,還是我恨死了你。不過都說愛得越深,恨得越狠。所以想來會是我恨你比較多。”頓了頓,她看向他,又道:“不過,恨實在是傷神的事情,所以,平淡一些,疏遠一些,再忘記一些,日子還是一樣可以過。”
“你的意思就是,我們之間,需要平淡一些疏遠一些然後忘記一些事情了?”李晟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來。
顏昀道:“人總無法控制別人如何理解自己的話,所以陛下如何覺得,那就如何了。”
“阿昀,你在挑釁朕嗎?”李晟文的眼中閃過些陰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顏昀迎上他的目光,輕蔑地笑,“就算我挑釁了你,你又能如何?大不了你就殺了我,可是你敢嗎?我背後偌大一個顏家,你敢殺我嗎?或者你又要說我刻薄又要說我強勢。可我問一句,我哪裡刻薄又哪裡強勢……”
話才說了一半,她砰的一聲被抵上牆面,李晟文面色不愉地逼近了她:“阿昀,你已經刻薄到讓我覺得厭惡。”
“厭惡?那你還不快走?我有求著你看我嗎?”顏昀嗤笑一聲,卻看見他俊毅的臉龐壓了下來,近得幾乎貼上她的鼻尖。“阿昀,我們現在的情況不能只怪我。”李晟文的語氣放低,似乎在乞和。
顏昀平靜地看著他,挑了挑眉頭,問道:“我怪你了嗎?”說著她一掌揮開他。李晟文躲閃了一下,怒火涌上了心頭,竟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壓在了身下:“顏昀,你不要仗著我喜歡你就肆無忌憚。”
“你喜歡我嗎?”顏昀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可她卻不反抗,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和諧刪除……
偏殿中安靜極了,只有李晟文重重的喘息聲,還有顏昀偶爾從牙縫間逸出的……。天色漸晚,夕陽落下,殿中浸入一片黑暗。沒有人敢進來點燈。
這一場……讓兩人都疲憊不堪。他們躺在軟塌上,顏昀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窗外,李晟文也睜著眼睛,卻是看著顏昀。
“你走吧!”顏昀的聲音平緩到沒有一絲情感。
“阿……”李晟文似乎有話要說。
“滾出去!”顏昀壓低了聲音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