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昀去了北邊避暑, 李晟文終究是沒有和她在一起。走之前照舊是爭執,兩人幾乎是在揭對方的傷疤一樣把醜話狠話都說出來,鬧到最後不歡而散。可到了晚上, 李晟文卻獨自一人坐在長寧宮裡面, 自斟自飲, 也不許人陪。
長寧宮中黑漆漆的一片, 他不許人點燈, 只坐在黑暗中。月光從窗子裡照進來,一片淡淡的光。他面前兩隻杯子,好像是與人對飲一般, 輪番在兩隻杯子裡面倒酒,然後自己全喝下肚中。
趙京擔憂地在外面站著, 不時伸出腦袋去看, 生怕李晟文在殿內出了什麼事情。這時宋泓兒扶著侍女過來了, 見到趙京站在門外,她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溫婉地笑著:“趙常侍,陛下在殿中麼?”
“陛下說不許人進去打擾。”趙京慌忙道。
宋泓兒勾脣一笑,道:“那趙常侍就當作沒看過我好了”一邊說著,她便要饒過趙京進去。
趙京急忙擋了一擋,爲難道:“宋娘子不要爲難臣。”
“趙常侍就當作沒看過我就行了, 有什麼爲難不爲難?”宋泓兒微笑著看他, 又向她身邊的侍女道, “你回永壽宮去吧!這兒不需要你照顧了。”
侍女急忙答應下來, 飛快地轉身離開。宋泓兒又道:“趙常侍權當沒看過我來, 你看我的侍女都走了,我怎麼會留下來?”說完她也不等趙京再說話, 就饒過他進到殿中去了。
一進到殿中,她就看到李晟文獨自一人坐在茶幾邊上,於是輕移蓮步走過去,聲音輕柔:“陛下,您喝的是什麼酒?”
李晟文眉頭一緊,擡眼看向宋泓兒,彷彿過了好半晌才辨認出她來,於是只淡淡道:“你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宋泓兒卻坐到了他的對面,道:“似乎陛下從來都不喜歡臣妾陪在您身邊?那陛下又爲什麼納了我爲美人?”一邊說著,她端起了李晟文對面的那隻酒杯,剛湊到嘴邊想喝,就被他一把奪了下來。
“你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李晟文沉聲道。
“臣妾十分想念陛下。”宋泓兒從容不迫地看著他,絲毫都沒有要退下的意思。“陛下有想過臣妾半分嗎?”她大著膽子問道。
李晟文看了她半晌,嗤笑了一聲,道:“沒有想過。宋泓兒,你不要惹朕發火。”
“半點也沒有想過?”宋泓兒越過茶幾來勾住了李晟文的脖子,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嘴脣,輾轉吮吸卻得不到半點回應。片刻,她鬆開他,自嘲地笑起來,“陛下在這裡懷念顏昀又有什麼用?她去了北邊,或許這會兒連想都不會想你半分。”
李晟文輕輕地笑著,喝下一口酒,不緊不慢地開口:“我與阿昀如何,你無權置喙。在宮中,還是安分守己爲好。”
“可是我喜歡你。”宋泓兒挑眉,吃吃地笑著,“陛下,你有半分喜歡我嗎?”
“喜歡?”李晟文下意識重複這兩個字,又自嘲地笑了笑,“你回去吧!朕只是想一個人靜靜。”
宋泓兒不依不饒,也不怕他,只道:“若陛下不給我個答案,我就不走了。”
李晟文靜默了許久,放下了酒杯,若有所思看著外面:沒有風,樹影連動也不動。“你和阿昀有那麼一些相似。”他說,“不過宋家已經沒了,而顏家還屹立著。所以你該慶幸。”
“而阿昀就活該倒黴?”宋泓兒似笑非笑。
李晟文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只是一杯杯喝著悶酒。
宋泓兒嗤笑一聲,道:“陛下對阿昀實在是不好。連外人都看得出來。就算有一百個顏家又如何?連自己的女兒也容不得?不追究不說,連半點補償都沒有。若我是陛下您,或者這時早就連根拔了那曹氏,絕不留情。”
“放肆!”李晟文用力拍在茶幾上,“你退下!”
宋泓兒起了身,冷笑道:“陛下窩囊得很,皇后走了,您也就只會在這裡喝悶酒,連追上去都不敢,還提什麼愛她?也難怪皇后寧願讓後宮充斥了美貌女子,也難怪皇后半點也不計較陛下您去別的女人那裡!”說著她就轉身往外走。
聽著這話,李晟文幾乎是紅了眼睛,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外面的趙京聽著裡面的對話,提心吊膽生怕會出什麼事情。見宋泓兒安然出來,他鬆了口氣,道:“臣派人送宋娘子回宮去。”
宋泓兒並不推辭,只笑道:“那可真是麻煩了趙常侍。”
殿中,李晟文也起了身,看著宋泓兒的背影,自失地笑起來。等趙京再回來的時候,他緩步走了出去,淡淡笑著:“去曹美人那裡看鶴兒吧!”
快滿半歲的李鶴,現在已經十分可愛了。李晟文去的時候,他正在小牀上睡得香。於是李晟文只站在牀邊看著,自始自終都沒有說什麼。曹美人站在另一邊,彷彿是有些惶恐了,也不敢說什麼。
過了很久,李晟文笑了笑,道:“小孩子睡著的樣子可愛得很。”
曹美人忙笑道:“鶴兒很乖,也不怎麼調皮。”
聽著這話,李晟文卻兀自出了神,看著小牀上只穿著個小兜兜的李鶴,他想起了阿翹。他在想,如果阿翹現在還在的話,顏昀一定會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纔不會像李鶴這樣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兜兜。想著想著他自失地笑起來,看向了曹美人,道:“乖巧好,太調皮的也讓人頭疼。”一邊說著他轉了身,又道:“最近可還好?”
曹美人抿了抿嘴脣,彷彿是斟酌了許久纔開口:“求陛下對臣妾的父親網開一面吧!”
李晟文倒是一怔,只笑了笑,道:“證據鑿鑿,沒什麼好說的了。”曹美人還想說什麼,卻只聽李晟文又道:“阿翹的事情,並不是只有皇后很傷心。阿翹是朕第一個孩子。雖然朕沒有追究,但並不代表朕不在意。”
曹美人沉默下來,好半晌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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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ωω?Tтkǎ n?¢O 到了北邊,顏昀比在京城的時候開朗多了。白天裡四處玩賞,有時晚上還會看戲,不管怎麼說都比在京城過得愜意。以至於夏天過完了,京城裡面一連來了好幾封信催她回去,她都不怎麼想回。
“見了蘇煥再回去吧!”顏昀如此說。
前來接她回宮的大臣爲難了:“殿下……這是不是不好?”
顏昀只是淡淡一笑,道:“蘇煥這兩日經過這裡,我召見他也是順便。你就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大臣聽她這樣說,也的確不好再說什麼。
又過了兩日蘇煥果然經過這裡,聽說顏昀在行宮,便特地來拜見。召見蘇煥的時候顏昀屏退了衆人,大殿中只有她與蘇煥。“蘇將軍這還是去西涼?”顏昀和顏問道。
從前蘇煥還在西涼的時候就見過顏昀的,那時他還只是顏東賦手下一個不知名的小將。蘇煥笑著答道:“自然還是去西涼。末將除了去西涼,似乎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顏昀道:“過些時日有個小將想投奔將軍,還請將軍多多照顧。”
蘇煥挑眉,笑道:“如今末將手中也沒什麼權力,投奔末將倒不如……”
“現在沒有,以後總會有的。”顏昀打斷了他的話,“將軍年輕有爲,那些老朽總要讓賢的。那個人,還請將軍多多照顧。他從前也在軍中呆過,不會給將軍帶來很多麻煩。”
蘇煥問道:“敢問殿下那個人是?”
顏昀笑道:“方顏,你見到也就認識了。”
蘇煥沉吟片刻,點了頭,道:“既然殿下這樣說,末將一定會好好照顧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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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快近中秋了。每年的中秋都是團圓的時候,無論是民間還是皇宮都十分熱鬧。後宮中自然也準備了許許多多的慶祝。
到了中秋的那一天晚上,後宮設了宴,後宮的女人們都盛裝出席。其中尤其以周靜奴與宋泓兒最爲出衆。說起來後宮中也就是這兩人爭得兇。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宋泓兒都壓制了周靜奴,但周靜奴到底是不甘心,於是兩人總是爭個不停。倒是曹美人比從前都安靜許多,曹國老的案子已結,曹家的官爵被摘,也算是手下留情。
顏昀聽秦瓏說曹家的事情的時候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此時看到曹美人,她想起些什麼事情來,於是道:“曹美人生下了皇子,也應該是晉封爲昭容了。前段日子本宮一直沒空想起這事兒來,這次趁著中秋佳節,就把這事兒給辦了吧!”說著她看向秦瓏,道:“你去把陛下說一聲吧!”
秦瓏依言去乾寧宮與李晟文說,李晟文倒是愣了一愣,自然是沒什麼好反對的。等宴會都散了,李晟文到長寧宮去,見到顏昀便笑道:“怎麼突然想起來要把她封爲昭容?”
顏昀垂眸一笑道:“曹昭容生下了皇子,自然是要晉封爲昭容的。皇家長子的母親不應該只是美人這樣的身份。”
李晟文抿了抿嘴脣,道:“曹家的事情……”
“朝堂上的事情實在沒有必要與臣妾說。”顏昀擡眼看他。
“你和宋泓兒從前就認識。”李晟文看著她。
顏昀道:“宋顏兩家從前爲世交。臣妾與宋美人自然是認得。”
“難怪那天她與朕說了那麼多。”李晟文自失地笑了笑,“阿昀,你在北邊過得還好嗎?”
“過得太好了,恨不得不要回來。”顏昀坦然微笑。
“是,是嗎?”李晟文自嘲地笑了笑,暗自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