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卓昭節與寧搖碧親熱之后,也在說這件事情:“……只要大娘和四娘相信劍南的大房這會雖然病了,卻還無性命之憂,她們私下商議揣測,猜來猜去也就那么幾個結果,當然不會真心感激咱們,然而對延昌郡王一派卻是定然要猜疑的。”
寧搖碧衣襟散開,錦被半褪,露出大半個赤.裸的胸膛,他慢慢撫著懷中卓昭節雪白細膩的肌膚,慵懶道:“單是延昌郡王早已不足為懼,問題在于太子。”
“所以才要籠絡一下大娘和四娘,其實主要還是大娘。”卓昭節若有所思道,“當然四娘也必不可少的,我記得之前我到長安那一年的牡丹花會上,不是最后一日斗花比詩嗎?那次我是在延昌郡王一邊的,當時延昌郡王妃邀了我去說規則,我就看到四娘和她一道坐著,看起來關系很是不錯。”
寧搖碧漫不經心的道:“她們是嫡親表姐妹,關系向來就好。大娘年歲比小歐氏大了許多,又嫁到了山南,所以才疏遠了些,但年節見面也是極要好的。”
“延昌郡王如今懾于皇后娘娘只有正妃歐如曉一人,即使往后納妾冊側妃,歐如曉總歸也是元配發妻,何況聽說他們夫婦感情尚可。”卓昭節抬手在他胸膛上劃來劃去,道,“你也說大娘是個精明人——我看四娘要單純些,然而她和延昌郡王妃關系更要好,有大娘在背后指使,若大娘和四娘真的認為父母受延昌郡王一派謀害,哪怕延昌郡王并不知情……”
她勾起嘴角,得意的笑了,“就憑這回大娘和四娘明知道鬧上門來也不過是撞個頭破血流,卻仍舊不顧一切的穿重孝來鬧了,可見她們對父母感情深厚,也豁得出去!你說,大娘會不會讓四娘裝作還是痛恨著咱們這邊的模樣,私下里卻透過延昌郡王妃給延昌郡王一下狠的?”
寧搖碧沉吟著,卓昭節又道,“即使她們礙著家小不直接動手,以寧大娘子的為人肯定也不會什么都不做,不拘是什么,總而言之咱們如今說幾句軟和話,收留她們在府里小住幾日——給延昌郡王找兩個敵人有什么不好呢?”
“她們兩個現在既已住進府里,也不值得太費心了。”寧搖碧淡笑著道,“倒是你明日進宮去見皇后娘娘,打算怎么說?”
卓昭節想了想,道:“寧順忠不是咱們的人?”
寧搖碧道:“不是——父親打小受祖母偏疼些,向來什么都有祖母替他操心,而且父親的性情你也看到了,他不是什么體貼之人,也不會對身邊人說什么籠絡人心之語。是以寧家的世仆里,心向大房的一向比較多。只是當年祖母與大房慪氣,故意不按長子得雙份的例子,卻將爵位祭田之外的產業全部均分……這也是我不肯信任寧世忠的緣故。你看父親那兩個侍妾都被大房收買了去,世仆里我能信幾個?”
這也是他有母親申驪歌留下來的月氏陪嫁,尤其有蘇史那,根本不愁沒有人手好用,對寧家世仆既然不信任,索性就冷落一邊。不然,他也只能慢慢的磨著,與大房搶人心。
寧搖碧道,“話說遠了,我是說,父親若是那等會去大房安排眼線的人,也不至于連自己枕邊人變了心都不知道了。我倒是動過這個念頭,但我手里可信的都是月氏人或昆侖奴,無論肌膚還是眼眸都迥然于咱們涼人,想混進大房也沒門的。”
卓昭節道:“既然如此,那我據實與皇后娘娘稟告好了。”
寧搖碧沉吟片刻,道:“你這么做也好,我與你說一句,明兒個上朝時,父親會遞折子說到今兒個的事情,求圣人為咱們家做主。你見到皇后娘娘,不妨先哭訴一番咱們家今兒個受到的委屈。”
“……”卓昭節嘆道,“虧得十娘昨兒個回門,不然這委屈我還真不好說。”
寧瑞澄和寧瑞婉姐妹在大門外是又哭又鬧了半晌,但卓昭節出去之后,又罵又打——還端著恩人的架子,這樣還要覺得委屈,的確有點為難了。
但好在昨兒個是寧嫻容回門,完全可以從這兒入手嘛!
兩人又說了幾句家事,漸漸困了,遂依偎著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卓昭節先行起身,她一動,寧搖碧立刻也醒了,撫著她光滑的脊背,啞聲道:“辰光還早,左右你又不是進宮去請安的,晚點好了。”
“收拾著也差不多了。”卓昭節推了推他手臂,卻是推之不動,只好無可奈何的俯身在寧搖碧頰上吻了又吻,又任他上下其手半晌,這才得以脫身。
她下榻后輕聲抱怨,“說好了我今兒個進宮的,你還要這樣!”
寧搖碧就在帳子里調笑:“怎么樣呢?”
“不跟你說了。”卓昭節輕啐他一口,自己穿好了中衣,這才叫進人伺候。
梳洗畢,她又去安置一雙子女的屋子里看了兩個孩子。寧夷曠和寧夷徽身子骨兒都極健壯,侯府請的乳母又都是千挑萬選過的,奶.水充足,廚房里更是每日變著法子給乳母補身體——現下兩個孩子當真是一天一個樣兒,越長眉眼越開,那兩張看著一般無二的精致小臉就越叫人看得舍不得轉開眼。
卓昭節守在搖籃前好半晌,被冒姑再三提醒了今兒個還有事情,這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她輕車簡從的出了侯府,繞過十六王宅,到得丹鳳大街,過廣場,至宮門,門口侍衛認得雍城侯世子婦的車駕——曉得這位深得皇后、太子妃歡心,出入宮闈,若非特別時候,這一年來是根本不必稟告的,自是忙不迭的放行。
有幾個年輕的侍衛許是聽說過這位年輕的世子婦乃是長安第一美人的傳言,好奇的張大眼睛看著馬車,試圖一窺美人風儀。可惜卓昭節除了停下來時命使女掀了車簾與侍衛長招呼一聲,就放下簾子,不復露面。
倒叫那幾個侍衛甚是失望。
馬車一路通行無阻的到了蓬萊殿前,這時候蓬萊殿里早就得了內侍飛報。賀氏親自代皇后迎了出來,笑意盈盈的上前扶了把卓昭節,打量著她,道:“娘娘方才意外得很呢,說申夫人去的早,長公主殿下年歲也大了,你們府里沒有正經的長輩教導養小孩子,又這么有福氣的得了一對雙生子,怕是這一年都要忙得脫不開身了。不想才念叨了沒幾天,世子婦就來看娘娘了。”
又笑著福了一福,“婢子還沒單獨賀過世子婦喜得貴子、嬌女!”
“姑姑可是太客氣了!”卓昭節順手褪了腕上金鐲與她,笑著道,“可別推,我不瞞姑姑,如今提著了他們我心里就高興,便是被賀了許多次了還是這樣,姑姑就當陪我高興好了。”
“那婢子就沾一沾世子婦的福氣。”賀氏聞言,果然笑著收進袖中,微笑著道,“世子婦這是真性情,任誰有了世子婦這樣的福分,這做夢都要笑醒了的。”
兩人因為說了這么幾句就進殿了,不想進殿之后,卓昭節含笑向上首望去,卻見殿中卻并非淳于皇后一人。
皇后這會也不在鳳座上,而是在殿側的地方,設了一張寬大的矮榻,榻上置一棋幾,幾上黑白縱橫,幾條大龍廝殺正烈。
上首淳于皇后面含得意,略顯輕松,因此很閑適的靠在身后的隱囊上,修長白皙的指間拈著一顆黑子,兩相對比,更顯指長色白。而她對面,穿紫科圓領袍衫的晉王頭戴軟幞,腦后兩條皂色長帶和著窗中吹來軟風,飄然欲飛,他卻拈了一顆白子,緊皺著眉,似乎極為為難。
不遠處,廣袖飄飄、纖細裊娜的唐千夏,面帶溫柔笑靨,安安靜靜的侍立著。
看到卓昭節進來,皇后遂住轉過頭來,笑著招手:“本宮還道你一時是沒功夫進宮了,不想你倒是叫本宮意外。”
“都是陛下與娘娘的恩惠,自滿月宴上得了陛下賜名,曠郎與徽娘就格外的乖巧,好帶極了,我陪嫁的冒姑姑都說她幫著我母親帶大了我們兄弟姐妹五個,又照拂過我兩個侄兒,這許多小孩子里,就數曠郎、徽娘好帶呢!”卓昭節抿嘴笑道,“這都是陛下和娘娘的厚愛,才有我今兒個的脫身,怎么能不來拜謝娘娘與陛下?”
淳于皇后聞言笑出了聲:“你這孩子越發的嘴甜了。”
這時候卓昭節也到了鳳座附近,亦對晉王行了一禮,晉王很是寬厚的擺了擺手,趁機把棋局擾亂,頓時被淳于皇后不滿的瞪了一眼——再和唐千夏彼此見禮,這么一番下來,淳于皇后吩咐人給她搬了繡凳來坐:“你說曠郎和徽娘乖,你才能脫身,卻怎么也不帶進宮來叫本宮瞧一瞧?你看本宮這兒多么寂寞!”
卓昭節還沒回答,晉王卻是先笑了:“母后這話是在罵兒子蠢笨了。”
淳于皇后笑罵道:“本宮就是覺得你笨——當年本宮教你下棋,你信誓旦旦要數月之內就超過本宮,做我大涼的一代國手!結果呢?到今兒了,你連本宮都下不過,還枉費本宮當年聽了你那豪言壯語,指望著做一代國手的生母的好日子呢!怎么你叫本宮指望落了空,讓本宮說句笨也不成嗎?”
“兒子笨歸笨。”晉王故作委屈——也虧得他生得頗似咸平帝,雖然人到中年,亦是容貌俊秀,這樣故作委屈,看著倒是不叫人討厭,反而別有意思,道,“然而每日過來陪伴母后,沒有功勞總有苦勞,母后這樣說,豈不叫兒子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