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游靈特意打扮著過去看了人,但游家這邊到底因為班氏與三夫人意見的分歧,加上游靈年紀還小,所以這回因為卓昭粹餞別臨時發(fā)生的挑婿事件就先擱置了下去,暫且當作沒有這么一回事發(fā)生。
餞別宴后第三日,卓昭粹拜別長輩,帶著來時的隨從登船而去,任慎之、游熾等親眷、林鶴望等同窗少不得要到碼頭灑淚相送。
看著船只在杭渠的濃柳密綠里隱去不見,眾人寒暄數(shù)句,自也紛紛散去。
宋維儀與麻折疏本想順便邀了林鶴望回書院,但這次林鶴望卻笑著搖了搖頭道:“兩位賢弟請了,愚兄今日卻要回家一趟,替拙荊捎回信箋,否則就有負重托了?!?
“咦?騰光兄到現(xiàn)在還沒使人送信回震城嗎?”宋維儀和麻折疏聞言都微微驚訝,騰光卻是林鶴望婚前加冠后取的字。
林鶴望含糊道:“也有幾日不曾還家了,當時就想趁著今日送了昭粹弟,一并回去看看,因為想著也不差兩日,索性自己拿回去?!?
“原來如此?!彼尉S儀與麻折疏微笑著道,“那我等可不敢拉你了,免得叫嫂夫人埋怨?!?
——林鶴望要親自送游靈賠禮的信箋回震城,當然沒這么簡單,多半是看游靈和卓昭節(jié)似與白子華關系不一般,少不得回去向白子華問個仔細……怎么說林家雖然也是仕宦人家,論聲望和族中踏上仕途者的前途到底不能和游家比、更別說千里之外長安也是炙手可熱的敏平侯了。
尤其林鶴望是一心一意攻讀博前程的,能用得上的關系當然要好生維護打理。
宋維儀與麻折疏和他自來交好,這會自然也不攔阻,小小的調笑了一句,便一并告辭而去。
林鶴望快馬加鞭,只用了半日不到,就帶著小廝回到震城林府,匆匆給長輩請了安,稟明回來的原因,自去房里尋白子華,白子華自成婚以來,因為新婚燕爾,她雖然身有病弱之態(tài),但怎么說也是個美人,又性情溫馴,林鶴望與她也是頗為恩愛的,兩人見面少不得溫存一番,林鶴望才戀戀不舍放開手,將信箋取出,說明了經(jīng)過。
白子華就驚奇道:“哎呀,游家四娘怎么會給我寫信呢?”
“這是卓小娘和游小娘特意到前院當眾交給我?guī)Ыo你的,為什么不能呢?”林鶴望一邊笑著道,一邊賴在她身邊不肯走,擺明了要一起看,白子華心里好奇的很,也不去趕他,就這么打開,里頭是不長不短的一番信,和卓昭節(jié)當時說的話大致相同,無非是游靈為上次沒能到白家陪白子華賠禮,接著又有些詢問和祝愿的話語,語氣親熱但也不算隨意。
林鶴望在心里估計著游靈與自己妻子的關系——不至于好到了無話不談,但也算得上要好的手帕交了。
他笑著蹭了蹭白子華的鬢發(fā),低聲道:“你既然有要好的手帕交在秣陵,我是常去或者經(jīng)過的,多幾步路傳封信也不費事,怎么不早說?如今還叫兩個小娘趁著敏平侯的嫡孫餞別宴,尋到前院找了我才能帶封信?!?
白子華出閣之前百般的擔憂,出閣之后隨著與林鶴望的恩愛也漸漸開朗起來,此刻就笑著道:“我倒沒想到,哎呀……真是勞她們惦記了,只是,你該不會記錯了罷?這信當真是游家四娘子寫的?不會是游三娘子——即我那表妹寫的,只不過她不方便,才讓卓小娘與游四娘轉交的?”
“我記得你說過,出閣前,游三娘子是去陪過你的罷?”林鶴望奇怪的道,“為什么你猜這信不是游四娘子寫的?可是筆跡不對?也許游四娘子不便書寫,請了姊妹代勞?”
白子華抿嘴一笑,指了指那信箋道:“筆跡倒是游四娘的,我雖然就見過一回,但也還記得,她的字,最是工整規(guī)矩不過,頂好認的……信的內容也像是她,問題是游四娘子怎么可能給我寫這么封信呢?你是不知道,游家這四娘子,最是賢德淑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據(jù)說除了刺繡之外什么都不愛,我沒出閣之前,秣陵城里小娘家出游相聚,打從我小時候起,一直到出閣,這游四娘到的次數(shù)不會超過三次,那三次還是班老夫人強拉著她才肯出來的——出來也得帶著繡活做著,你不過去認真搭話她也不理你!”
林鶴望驚訝道:“這么說來你與她關系也平平了?卻不知道怎么會特意托了你帶信呢?”
“我哪里知道?”白子華揚了揚信嗔道,“我也好奇的很呢,按說游家可能給我寫信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卓小娘,從前才學作詩時,唱和過幾次,這游四娘子一來與我關系一般,根本沒必要為了這么件事寫信賠禮,再說事情都過去了,二來她那性.子實在不像是寫信的人,就是我的表妹游三娘也不是會寫信的人呢!唉,你說是卓小娘與游四娘到前院托你帶的信?那么三娘沒出來嗎?”
“沒有?!绷助Q望搖了搖頭,心中卻轉個不停:白子華過門雖然時間不長,但林鶴望自認對這個妻子不會看錯的,她根本不會說謊,再說這信是光明正大由自己親自拿進來的,寫信的也只是兩個小娘……白子華也沒理由說謊……
如果是這樣,那游、卓兩人托自己傳信這件事情可是有點可疑啊……
他正琢磨著緣故,白子華與他說了兩句話見他不答,就伸指推了他兩把,嗔道:“你想什么呢?”
“哦,沒什么?!绷助Q望見她似惱了,忙收回思緒,笑著道,“方才忽然想到些功課……”
“騙人!”白子華點一點他胸膛,不滿的道,“你方才一直盯著那邊的斗彩美人瓠看著,可是那上頭的美人勾起了你心底的什么人?還是你在外頭看見了什么美人,這么大半晌看著不移目?”卻是林鶴望方才思索時無意中看住了一只美人瓠。
白子華半是調笑半是含酸的說了這話,林鶴望卻是眉心一跳——不禁脫口道:“既然游四娘子不太可能給你寫信,那卓小娘在青草湖邊初見的時候也不像是喜歡寒暄太久的人……難道她們是為了看人?”
林鶴望本來就極聰明,卓昭節(jié)之前尋的借口也算合理了,但不巧白子華這邊對夫君無話不說,連閨閣里小娘的性情為人都提到了,這么兩下里對照,又有白子華這無心的一句點醒——他頓時將這次所謂送信、賠禮之事的真相理了出來。
“我已娶妻,游家是知道的,所以自然不可能看我,但引子卻是我,噫,之前我和宋弟、麻弟一起在青草湖邊戲弄游家小六郎,與那卓小娘照過面……難道這次要被看的就是宋、麻兩人里的一個?”林鶴望豁然開朗,“那卓小娘一見面就說起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話,后來又借口詢問子華近況,足足說了半晌才告辭,很不像她侯爵嫡孫女的矜持與難以接近……那日那游四娘子的確幾乎沒開口的,看來,要看宋、麻的人,應當就是那游四娘子了?是了,那日我們去后頭給班老夫人請安時,老夫人跟前的游家三夫人,正是游熾之母,游熾不是說那游四娘子是他胞妹么?”
短短片刻,林鶴望就將事情真相湊了出來,他有些興奮也有些遺憾的一擊掌——游老翰林的嫡親孫女兒,單是家世就值得多少學子動心?
更別說那游四娘他也親自見過了,雖然只匆匆一瞥,但觀之神色沉靜,年歲雖小卻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與白子華的嬌弱迥然不同,那種小小年紀卻端莊秀美的氣質,合該是翰林家才能養(yǎng)出來……
真不知道是宋維儀,還是麻折疏?居然有了這個福氣,叫班老夫人還是三夫人看中了……
林鶴望到底已經(jīng)成婚,又與白子華恩愛,雖然心里瞬間有些對這兩個同窗羨慕嫉妒恨,但看著白子華嬌弱秀美的容顏,也將這絲遺憾丟開,嘴上敷衍著白子華的追問,心里卻暗自盤算著這個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訴宋維儀與麻折疏……
按說翰林家的孫女當然是不愁嫁的,那游四娘子生得好,按白子華的說話也不是會自恃門第欺凌夫家的人,相反還很賢德,這樣的小娘子,就是沒生在翰林家也值得爭取的,更別說游四娘身后不但有個翰林致仕的祖父,還有個侯爵府的親戚了,林鶴望自己已經(jīng)成婚又與妻子恩愛,左右這等好事自家沒指望,自然希望同窗好友可以入得了游家的眼的。
但林鶴望如今雖然推測出此事十有八.九自己沒猜錯,問題是他實在不知道游家究竟看中了誰,當時他因為不清楚游靈和白子華的關系,只道既然白子華是游家二夫人的侄女,游靈和她關系好也不奇怪,又是當著游熾的面,那游靈基本沒說話,林鶴望怎么好意思常去留意她的神色與目光?
所以若是貿然告訴了兩人,卻不能確定是誰,到時候宋維儀與麻折疏也是尷尬——不表現(xiàn),也許就錯失良機,表現(xiàn)呢,屆時失敗的那一個實在有點下不了臺……
可是不告訴的話,兩人茫然無知,也未必不會錯了姻緣……林鶴望斟酌來去,最后到底覺得先不說,畢竟游家雖然尋了借口讓游靈到前院里看了人,但兩三天來也沒下文,誰知道游靈看得中看不中呢?萬一看不中,宋維儀與麻折疏平白的高興一場不說,也容易存下罅隙,更緊要的卻是若兩人不仔細將游家為游靈相人的事情說了出去,游靈被議論起來,自己可也不能好過。
他這么思忖著,心里一松,摟著白子華加倍的哄了起來,只不過打定主意,往后再不邀這兩人去妓家消閑了……免得誤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