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到清秋閣,里頭少了林鶴望和江扶風,卻多了幾位小娘子,孟妙容、連小娘都在,還有兩個卓昭節看著眼生的小娘子,唧唧喳喳的聊得熱鬧,卓昭節和游靈進去,只有幾人留意到,出言招呼,其他人才發現,因為平嬤嬤送她們到假山下就走了,眾人就奇怪的問:“白六郎呢?”
“呂老夫人許久未見到白六郎,就留了他說話了。”卓昭節道。
眾人都不相信,呂老夫人這次壽辰不就是為了給各家牽線的嗎?她自己的孫兒白子謙特意千里迢迢跟著母親從北地趕回來,也未嘗沒有這個打算,畢竟白子謙也有束發之歲了,呂老夫人剛才可是寒暄話沒說幾句就把晚輩們打發出來的,再說白子謙這次回來也要投考懷杏書院,自此留在秣陵讀書,呂老夫人什么時候不好叫孫兒說話,非要在此刻?
這件事情并不難揣測,猜一猜就知道,多半是呂老夫人故意分開白子謙和卓昭節——以卓昭節的家世容貌,呂老夫人斷然沒有看不中的道理,這樣還要留下孫兒,那也只有高攀不起四個字了。
想到呂老夫人如此干脆的留下白子謙,原本有幾個慕卓昭節美貌的少年冷靜的想了想,都沉默下來。
倒是孟妙容與身邊人說了幾句,招手道:“昭節昭節,你過來下,我有話要問你。”
卓昭節看著游靈已經到游燦身邊落座,這才走到孟妙容附近,道:“什么事?”
“咱們出去說。”孟妙容張了張嘴,忽然起身,抓著她的手臂道。
卓昭節道:“咦,你到底要說什么?”
“出去下吧。”孟妙容道,“唉,難為我還能吃了你?”
卓昭節被她硬拉到閣外,連使女都沒帶,孟妙容小聲問:“前不久你被賊人劫持是怎么回事?能告訴我么?”
“你父親是秣陵太守,你想知道什么不會去問他嗎?”卓昭節臉色頓時一沉,“再說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聽我說被那女賊劫持的經過你很幸災樂禍么?”
孟妙容道:“哎,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我不過問問。”
卓昭節怒道:“什么時候你也被這么劫持一回?你想想你高興不高興被別人問!”
“好吧好吧。”孟妙容只得道,“其實也不是我要問,是我師傅——李大家,他……”
“李延景?”卓昭節更生氣了,“我又不是他弟子,我一個小娘子,他都一把年紀了,這么打聽我做什么?為老不尊!”
孟妙容道:“你這個人!我話還沒說完呢!你以為我師傅做什么要關心你?其實他來江南之前見過你一個長輩……”
“呸!”卓昭節本來就對李延景當日對自己的評價很是不服,如今被孟妙容接二連三的追問著自己最不想提起的經歷,哪里能不惱羞成怒?她心頭怒火熾烈,冷著臉,啐道,“這是關心?我這會給你幾個耳光,回頭旁人來追著問你為什么會被我打,你怎么想?說起來,我是在秣陵城里被那女賊劫持的,也不知道孟遠浩這個太守怎么當的!光天化日之下,賊人進了城都不知道!如今你倒還有臉來尋種種理由就此事對我問長問短!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告訴我外祖父!”
孟妙容蹙起眉:“我師傅是怕你長安的長輩擔心,才想細問一問,畢竟你后年才回長安,而我師傅開春之后就回去了!”
“你給我閉嘴吧!”這樣的大事,班氏瞞著敏平侯倒也罷了,對自己女兒能不特別寫信說明嗎?還用得著這對自己印象不好的李延景來傳話?卓昭節猛然伸手推了她一把,怒喝道!
孟妙容猝不及防,差點被她推得摔了一交,孟妙容也是千寵萬愛里長大的,心性一向驕傲,要不是卓昭節家世、容貌都在她之上,她根本不會和卓昭節這么耐心的解釋,如今委屈極了,一把拽住她袖子,怒道:“你!不識好人心,還對我動手?”
卓昭節才不怕她,冷笑著道:“你再跟我糾纏,我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動手!”
孟妙容怒道:“你給我賠禮!現在就賠禮!”
“我偏不賠禮!”卓昭節比她還要生氣,瞪眼喝道,“你若是想動手,我倒是奉陪到底!”
“你!”孟妙容一跺腳,沖上去和她扭打起來!
兩個小娘子年歲仿佛身量相似,又都是打小受寵的主,打起來也是勢均力敵,因為兩人沒帶使女出來,閣外又沒有人——閣中如今談興正濃,熱鬧非凡,根本就沒聽見外頭的動靜,兩人扭來打去的,折騰得頭發也散了、衣襟也亂了,臂上都被對方劃出幾道血痕,偏偏還是誰也奈何不了誰,正紅眼之際,忽然聽見一人驚訝道:“表妹?!”
跟著另一人苦笑著道:“快先把人分開吧!”
江扶風一眼看出兩個人打了很有一段辰光了,而且根本沒有聽勸的意思,當即挽起袖子,招呼任慎之,“不快點分開,仔細旁人路過,看見了不好。”
江扶風拉住孟妙容,任慎之拖好了卓昭節,雖然他們是男子,但兩個小娘發了性.子,竟然也是花了番功夫才分開,幾家皆是轉彎抹角的親戚,都是尷尬得不得了,任慎之看著卓昭節滿臉憤恨,正覺得自己表妹受了委屈,又見對面孟妙容也是一副看生死仇家的模樣,他也不知道該問罪還是該賠罪,只得對看起來更有經驗的江扶風頻使眼色。
“這是怎么回事?”江扶風也感到很無奈,論起來孟妙容倒算他的表妹,只不過卓昭節也是他的晚輩呢,偏哪邊都不是,只得先問經過。
這一問兩人都說自己有理,說對方不是,都是伶牙俐齒的小娘子,只聽得閣前一片脆聲,字字誅心句句刻薄,江扶風和任慎之頭疼得不得了,也顧不得給她們主持什么公道了,直接無視了她們的爭執,道:“你們如今這個樣子,一會哪里能見人?都先去梳洗下吧,我記得這閣子下面第一層的門進去有間屋子里備了東西。”
任慎之也低聲勸著卓昭節:“這到底是白家,外祖母還在,表妹你好歹念一念三表妹。”
那邊江扶風也說著孟妙容:“你堂姐今日忙得一塌糊涂,你不幫她的忙,還在這兒給她添事,屆時你倒是一走了之,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家和游家是姻親,呂老夫人向來重視游家這門親戚,若這事情傳出去,你堂姐能不被長輩責備?”
好說歹說的,到底讓兩個人住了嘴也停了手,雖然還是彼此惡狠狠的瞪著,到底沉默下來,跟著兩人去底下尋地方梳洗了。
梳洗之后,卓昭節冷著臉,正要說話,孟妙容卻還是氣憤難平,忽然轉過頭來,大聲道:“你不給我賠禮,我跟你沒完!”
江扶風一拍額,正要圓場,就聽“砰”的一聲大響,卻見卓昭節將一把金梳狠狠拍在妝臺上,猛然轉過頭來,眼中怒火勃發,喝道:“你想沒完沒了?!當我怕你?”
“你們冷靜些!”江扶風和任慎之又是一番苦攔,才沒讓兩人打到一起,都是無奈得很了,江扶風索性對孟妙容道:“李大家今日沒到白家來,獨自在太守府里恐怕很是無趣,我看你不如回去陪他一陪吧,呂老夫人跟前我替你告個罪!”
“我憑什么要讓她!”孟妙容險些沒氣暈過去!
那邊任慎之也哄著卓昭節:“你何必與她計較,隨便賠個罪,場面上過去不就行了么?”
“呸!她來找我的事,居然是我給她賠罪,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道理?!”卓昭節怒不可遏!
見這情況根本就不是說道理能夠說通的,江扶風也干脆,直接把孟妙容拖向門口:“煩請任師弟在此處陪卓小娘少待。”
“十七表哥,你欺人太甚!”孟妙容氣得眼淚直掉,“要走也該是她走!”
卓昭節怒道:“你給我滾遠點吧!無事生非!專會壞人心情!”
等江扶風把孟妙容拖遠了,任慎之才放開卓昭節,苦笑著看著自己臂上被卓昭節掙扎時掐的傷處,道:“唉,我怎么說你?”
“有你這樣做哥哥的嗎?”卓昭節也哭了,“那孟妙容莫名其妙找到我出言不遜,你不幫我,反而還叫我跟她賠罪?!”
任慎之無可奈何的道:“我也不知道這事情的經過,何況如今怎么說也是在白家,些許口舌之爭……”
“是她先找我的,又不是我尋她麻煩,她都不顧忌她的堂姐了,我怕什么?”卓昭節怒道,“若是三表姐在這里定然也是幫我的,就你最會給白家考慮!”
任慎之心想游燦當真在場那才要了命了,這白家可是游燦將來的夫家啊,還沒過門就為了自己表妹把嫂子的堂妹打了,將來妯娌還怎么相處?
只是他也知道卓昭節一向就被班氏嬌生慣養,平常看著斯文有禮,若是惹到了她,可不是只會溫柔嫻靜的主兒,何況孟妙容從家世到能力實在沒有讓卓昭節忌憚的道理,就哄著道:“如今她被江兄拖走了,到底是她讓著你……”
“不親手狠狠揍她一頓,我咽不下這口氣!”卓昭節咬牙切齒的道,“你不要在這里了!討厭死了,你走吧你走吧!你快走!”
任慎之苦笑著道:“我上去叫三表妹來陪你。”
“三表姐今兒要陪四表妹,我今兒本來也要陪四表妹!”卓昭節滿腔怒火,朝他發泄道,“都因為這孟妙容,掃興之極!若是因此誤了外祖母交代的事情,我才要和她沒完沒了呢!你還要把三表姐叫下來,想叫我們回家怎么和外祖母交代!”
任慎之還要說話,已經被她用力往外推:“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趕走任慎之,卓昭節憤然一拍妝臺,恨道:“早知道有今日,早知道謝家阿姐有武藝在身,我就該和她學上幾手!方才給那阿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