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林小初昨夜受到斥責,尤媽媽還是看好她。光養傷就能養幾個月,說明公子對她好。小初在房里還是繡花,小意伏在榻上還是寫字。
“姑娘們在房里?”尤媽媽是家里老人,對于這些丫頭們從來客氣。她放重腳步在門口問過,荷花來開門:“是尤媽媽,您老貴足踏賤地?”
尤媽媽笑起來,手指著荷花道:“這小蹄子,來時說句話都不清楚,現在要打趣我。”小初和小意笑著站起來,小初指給小意道:“這是二門上的尤媽媽,她很照顧我們。”
“看姑娘說的,我在二門上,就是管著來人來客回話留話,有找姑娘們,是我份內的差使,我不能不回。”
尤媽媽雖然客氣,小初也很明白。要是遇到尖刺的人,來找的人不回話,你就拿她沒辦法。再遇到不相對的人,冷冷甩一句:“我們拿著主子月錢,不是侍候二層三層主子的,”那就只能氣在肚子里。
五嬸等進來,多是尤媽媽肯行方便。小初還是讓小意上前行過禮,自己在尋思,門上的媽媽過來總是另有事情。
“我坐,姑娘們也坐。”尤媽媽笑呵呵,不說幾句話就轉入正題:“京里來接的船到了,我來回公子,再就告訴姑娘們一聲兒。那船雖然極大,船上玩不得水,掉下船可不是好玩的。”
小意小孩子,聽過就心喜,甜甜的問道:“真的?有這屋子大嗎?”尤媽媽樂不可支:“有幾間屋子大呢。”就是荷花也聽進去。
“我孫女兒,我兒子媳婦都在京里,我有東西麻煩小初姑娘帶去。媳婦是管著茶具上人,兒子是出門跟的長隨尤成,還有個孫女兒,叫小蠻,年紀十二歲,現在是在外宅里,說不得是一定要去內宅,將來姑娘們帶帶她才是。”
林小初含笑點頭,身上一件柳綠繡杏花的錦衣,更顯得青線烏鴉鴉的多。尤媽媽覺得自己眼力不差,這姑娘在家里,肯定能站到上風上去。更是殷勤道:“姑娘們有什么事情要問我?我原先是京里侍候,我男人老子,他是這里人,我也老了,這別院里差使到底輕些。我們求了老太太,就來了。京里人和事,我可知道。”
“多謝媽媽,正要請問京里公子房中姐姐,想來都是家生子兒?”林小初正想找個人問問。公子說家里人,都是主子。房中丫頭們和現管的管事們,才是林小初想知道的。
“公子房中四個一等丫頭,小初姑娘去了,也只能屈居第二。四個一等的春紅,夏綠,秋白,冬染,老子娘都是管事的,可不能得罪。還有二等丫頭、小丫頭及灑掃婆子。公子自幼的奶媽巧了,和姑娘一個姓,林媽媽是跟著公子走,公子喜歡的人,林媽媽就喜歡。”
林小初忍笑,那是當然。不用問了,家里所有家人,都是跟著主人眼色走。這樣一想,小初恍然大悟,尤媽媽跑來交待這個,先買好一個人情,是為著什么?剛才提到她孫女兒小蠻以后進內宅,是為孫女兒提前拉攏人。
這里正說話,進喜兒走來,說楚懷賢的話:“后兒午后走,你們把東西收拾好。”丟下話就走了。荷花喜上眉梢,對尤媽媽拜了一拜:“明天讓我爹媽來,有勞媽媽再傳話才是。”
“那是自然的,”尤媽媽和藹可親。林小初自剛才明白,就含笑不語的多。這位媽媽線放得如此之長,只是我們這三個人,小意小,荷花笨,我只要安身立命就行,都不是往上風去的人。
這消息傳出去后,來道別要餞行的人絡繹不絕。荷花會過爹媽,哭得一塌糊涂。五嬸來看小初,要離開這個善良的大嬸,小初和小意也是灑淚。
“你常說我做的煎餅好吃,天冷能放,我做了這些給你帶著。路上跟著公子,當然有吃有喝,不過你想家了,吃上一塊就不要再想了。”五嬸送來一小竹籃焦黃的煎餅。
小初也有東西給她:“五叔天冷就老寒腿,這是公子處求來的藥;這個銀簪子是我原先的,留著看到它就想起來我。”
“你這丫頭,倔了一圈還是進了楚家。”五嬸只是哭:“早知道這樣不用倔。以后只得姐妹兩人孤零零在京里,遇事要當心。”
送走五嬸,小初和小意對著那煎餅淚汪汪,荷花對著爹媽送來的東西淚汪汪。楚懷賢在房外進來,好笑道:“不想去都留下吧。”
三個丫頭都慌了手腳,站著拭自己淚水:“都想去。”楚懷賢先逗林小意:“小意為什么想去?”小意大聲道:“姐姐說,天子腳下熱鬧繁華。”
“說得不錯,小初呢?”楚懷賢含笑再問,象是前天發脾氣的人不是他。林小初不慌不忙回話:“跟著公子,學些進退。”
楚懷賢一笑:“你說得也好,那你去了,別再鬧什么脾氣。”林小初正納悶呢,我鬧什么脾氣?不就是一開始不舍得讓小意當丫頭。
“你呢?”兩個人都問過,楚懷賢轉向荷花。荷花向來認為公子心里沒有自己,沒有想到今天他一個不少都問過。對著公子明亮黑眸,荷花慌亂地道:“不用花錢,可以坐船,可以去京里玩。”
“哈哈哈哈,”楚懷賢聽完三個丫頭回話,真是一個比一個有趣,太可樂了。他樂不可支:“看熱鬧的看熱鬧,學能耐的學能耐,還有要去玩的。我是來告訴你們,初到京里,都在我房里,不過可不能貪玩。”
說過以后,房里三個丫頭沒有人失望,還沉在自己思緒里。小意還是在想,天子腳下熱鬧繁華,天子頭上呢?小初去,就不是為著玩。她得處好人,照顧好小意,當然伺機走還是不走呢?象是偷著走不行,公子家門庭不小;而荷花還在扭捏,爹娘說去京里配個好人,要自己掌好眼。荷花正難為情。
“你們慢慢哭吧,”楚懷賢啼笑皆非出去。小意重坐到榻上執筆寫字,寫上幾個問出來:“姐,寫字挺好,去到京里,我還能寫字嗎?”
“只能找時間寫了,去到紙筆用完,姐姐給你外面買。”從尤媽媽的話來揣摩,林小初眼前出現一個花木蔥郁的院落,里面紅綠衣服的丫頭不時走過,不會象這別院里人少,單獨遇到公子,他心情好就可以求紙筆。
小意又寫上幾個字,還是道:“其實不寫也沒什么,廚房上的環兒昨天來送你的藥,看到我寫字,把我好笑一通,問我是打算當官還是打算中舉?”
“當官和中舉有什么不同嗎?”小初一聽這話就不喜歡。小意學習本就沒有氛圍,是小意聽姐姐的才勉強自己坐得下來。再多聽這些話,更是不想寫。
小意討喜地笑笑,姐姐聽到這話就不開心。荷花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紅,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笑著回來的楚懷賢,要往外面去。又有人擺酒為他餞行,明天就要走,最后一天擺酒的是莫知府,這是不得不去的。
掌燈時回來,雪里白皚皚茫茫四野,楚懷賢只是沉思,莫知府席間屢屢探問,還是上次自己遇刺的事情。他在朝中沒有依靠,是自己破了幾個案子升上來,難道他查出來什么?當然他為保自己,是不會說。
小雪又飄下來,還好河里無冰,可以行船。清冷的空氣讓有酒的楚懷賢清醒不少,他打馬回家去。門上人回道:“有客,梁公子候上多時。”
梁龍正是晚飯前過來,他是知道楚懷賢有客人,但是心里等不及,就早早過來。楚懷賢進來不及解衣先問道:“用飯沒有?”
“在你這里吃了幾塊點心墊過不餓,我還是要和你一同進京的好。”梁龍正坐在燭下,是愁眉苦臉:“我家里不讓珠娘進門,她現有孕,我打算送她京里待產,等生下孩子,要是個男孩子,抱回來給母親看,興許有門兒。”
楚懷賢不當一回兒事情,他自己外面留連,會注意不要有這樣事情。不過世交們都是公子哥兒,出這種事的人不少。
“進京后住哪里,要我找地方嗎?”
“不用了,我舅舅最疼我,我進京里不喜歡住他家里,都是住在舅舅外面的小宅子里。雖然小,卻是清靜沒有人。”
楚懷賢不得不提醒他:“你舅舅喜歡你,是要把你表妹許給你。你小心著才是。”梁龍正嘻嘻一笑:“這我知道。你只要借我一個船艙,容我們一起進京就行了。珠娘和你的那個似是而非的房里人是鄰居,咱們一起走,她們路上也不寂寞。”
似是而非的房里人,楚懷賢也跟著笑起來。“明兒午后走,我帶著珠娘先上船去。”梁龍正約好會合時間,一身輕快地離去。